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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入宫 ...

  •   一大早,丝芮就在宫中派过来的宫女们服侍下开始梳妆打扮,她曾经梦想过这么一天,喜气洋洋地嫁给她的子然哥哥,可惜,终究是天意不可违,她眼睛湿润了起来,虽然心如刀绞,她也只是忍着。
      天空是湛蓝的,这是个好天气,宫中来人定的日子正是黄道吉日,宜嫁娶。三娘哭着在家中闹得鸡犬不宁,拉着容柏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同是老爷你的女儿,你怎么那么偏心啊?丝芮入宫做娘娘,难道我女儿就不能吗?……”最后容柏成挥了挥手,让人把这个失心疯的三娘关了起来。
      先不说丝芮是容府唯一的嫡女。难道丝芮就想入宫吗?以为入宫是去享福的吗?三娘这把火烧得也过大了,烧到了容柏成心里去了,估计以后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她冷笑一声,去了二娘房中:“二娘,以后我走了,就请您好好操持这个家了。”怔怔落下泪来,二娘只是拍着她的手叹息。
      直到她被八人大轿抬进宫门的刹那,她才打破了面上的平静,心跳加快了起来,子然,你在哪里?原谅我,不能等你回来了!
      燃着红烛,她独坐在床边,细细摸着雕花床纹,丝芮心中泛起波澜,被册封为昭媛,位在四妃之下,赐居兴庆宫。这该是天大的荣幸了,可是丝芮耳中轰轰响的是父亲无奈的话语:“当今圣上自小不得先皇宠爱,因是嫡子长孙才承袭了太子之位,先皇晚年还日日想着罢黜太子改立英亲王,所以圣上当年日日小心翼翼惟恐被先皇抓住过错,丝芮啊,你要晓得,当今皇上当了十八年的太子,每一日都是胆战心惊,他喜怒不形于色,城府之深实属难测,你进宫后可要好好审时度势……”
      丝芮眯起眼睛,心里暗暗思量起来。
      直到天亮,音岚悄悄走了进来,看着倚床打盹的小姐,她眼眶半红,带着委屈说道:“皇上一夜未来,小姐你……”丝芮若无其事,反而心中松了一口气,若是他来了,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皇帝在她第一天入宫就一夜未来,这可以看出自己的地位如何了。但是规矩不能少,她取下头上重重的头饰,对着音岚说道:“还好带了你入宫,否则都不知道找谁来和我说说话,也不知道找谁来给我梳头了!等到你年纪大一点,把你找个好人家许了,那时兴许我都舍不得了。”音岚脸红了起来,半撒娇地说道:“小姐,你就不要这么羞音岚了!”手上却是麻利地帮她除了头饰,简简单单梳了个妇人发型。
      换了件衣裳,是丝芮最爱的绿萝色,这颜色最挑人,穿的不好,反会显得人粗笨不堪,可是丝芮白得晶莹的皮肤,衬着一双冰清深邃的眼,带着冷峭和淡漠,身材瘦削,衬着这单色的衣裙,更是飘逸淡雅。头上插了一支淡玉簪,只是简简单单几条线条刻成了一片树叶,她想了想,摘下手上的镯子,换上了一个青玉雕花如意环,在一旁音岚端着的铜镜中好生打量了一番,才满意地出门。
      给份位比自己高的妃子们请安,那是必不可少的,只是现在没有皇后,贤妃德妃都是正一品,她算了算,往德妃所在的永安宫走去。根据容柏成那晚对她讲的话,钱德妃是镇远将军钱德起的女儿,也是与爹爹政见不一的大臣,在皇帝摆脱太后权利亲政过程中出力不少,再说掌着兵权,这让皇帝对钱将军也是恩宠有加。想到这里,丝芮打了个冷战,太后是先皇的第二个皇后,不是皇帝生母,但再怎么说也是嫡母,在策谋改立自己亲生儿子英亲王途中失败后,想法设法让皇帝娶了自己的侄女,没想到先皇一驾崩,英亲王被派去守皇陵,自己和侄女皇后一先一后撒手人寰。
      这途中有多大的惊天秘密,丝芮想起来就是一身冷汗,对素未谋面的皇帝更是恐慌不已。快到永安宫门口,定了定神,平缓了下心情,才让音岚上前和永安宫的宫人通报。
      “皇上和娘娘正在下棋,请昭媛娘娘稍等片刻。”上来的小太监一见就是宫中混得溜油的主,这一场景更是确定了眼前的容昭媛不招圣恩,越发怠慢了起来。
      丝芮淡淡一笑,说道:“那臣妾就在这里候着了。”那小太监斜睨了她一眼,冷哼一声离开。
      过了半个时辰,她的腿脚都站麻了,才听到里面有人出来传:“德妃娘娘请昭媛娘娘进去!”
      丝芮小迈着步子,低垂了眉眼,慢慢走了进去。耳边又蹦出三娘由于妒嫉扭曲的冷言冷语来:“不就进个宫嘛,当不了皇后娘娘,还不就是个妾……”
      恍惚间,她已经走到了殿中,殿中光线不明暗暗地透出一点空荡来,她只是扫过坐在主位上明黄衣摆一眼,落到了侧座的绛红滚着镶金牡丹的衣角,随即盯着自己的脚尖,慢慢跪了下去:“臣妾兴庆宫容氏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又微微磕下头去:“给德妃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她的声音清灵婉转,不娇不媚,自然流露出一丝冷淡来。不由让皇帝扭头多看了她一眼,才淡淡笑道:“起来吧。”
      德妃立刻从位子上站起,亲手搀扶了她,笑盈盈道:“妹妹真是长得如天仙一般美丽,让本宫都差点回不过神来了。”说罢,掩着嘴对着皇帝吃吃一笑。
      皇帝只在那里微笑,也不接话。
      德妃颇有些失望,对着丝芮温和说道:“妹妹以后但凡有个缺什么的,尽管跟本宫说。”丝芮又是盈盈一福回谢道:“多谢娘娘关怀,臣妾知道了。”
      但凡有个缺失都来跟德妃说,那定是德妃在主署六宫事务了。她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了德妃一眼,只见她头插着雀羽珍珠钗,面若明月透着端庄华贵,身着一身绛红绣金极显富贵态,裙边系着紫色宫绦,一双凤目带着笑意。丝芮不敢多看,立刻低下头去。
      德妃抚着她的手说:“妹妹还要去给其他各宫的娘娘们请安,本宫也就不留妹妹了。”丝芮一听此话,连忙起身告安:“臣妾先行告退。”退了出去。
      从始至终,都没有多看一旁的皇帝一眼,甚至连眼神都没有飘过。
      等待她走远,德妃轻摇着团扇,对着皇帝娇笑:“恭喜皇上获一佳人,这兴庆宫的妹妹真是长得我见犹怜啊!”
      皇帝端起茶,抿了一口,不发一言。
      待到见了丝芮,甄贤妃泪光一闪,急急扶起丝芮:“丝芮妹妹赶紧起来,我真是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和你姐妹相见啊!”
      丝芮也是泪花闪闪,顺着贤妃的力道站了起来,袖子一抖,顺着胳膊滑了下去,露出一双如玉般的手臂。甄贤妃被她手上一镯子吸引住了,分神了片刻,一抬头,瞧见丝芮头上的簪子,她掩着口轻呼:“丝芮妹妹,你——”
      丝芮只是垂泪不语。
      贤妃对着左右伺立的宫女秀眉一蹙,片刻殿中只剩她们两人。贤妃再也忍耐不住,搂住丝芮叹道:“我只当你是我弟媳,看你和子然自小青梅竹马,无奈今天到了这般田地。子然不定要多伤心。看你带着我娘给子然的这如意镯和这柳叶钗,我就知道你也是不得已才入了整个宫。可怜我们做女儿的,肝肠寸断却不知道为谁在忙活!”
      丝芮只道:“这镯子和钗本应还了子然哥哥才对,可是——”她话音低了下去:“可是,我也存了份私心,想着做不成子然哥哥的新妇,就拿着这做个念想吧。姐姐你不会怪我吧?”
      贤妃说道:“傻丫头,姐姐怎么会怪你?!只盼将来宫中,我们姐妹同心协力,保我甄容两家太平永昌吧!”
      两人又是一阵揩泪,慢慢才收住了伤感,渐渐回到话题上来。
      皇帝的后宫并不充裕,但是丝芮记得爹爹嘱咐过她的周昭仪。没有背景却能在后宫佳丽中脱颖而出,那一定是个厉害非凡的人物,她见到的周昭仪却和印象中大不一样,眉间似乎总是笼着轻愁,对人不冷不淡,没有眉目如画,但是整个人就是一副画,让人手不释卷。
      周昭仪也不多话,只是坐在她对面慢慢品着茶。很久以后,她才轻轻一笑,说道:“妹妹的簪子真是好看。没有牡丹的艳丽,也没有梅花的平庸,轻轻一片柳叶,却是淡雅无限。妹妹,你的眼光真是不错。”
      贤妃是这么跟她说的:“这周昭仪不知道有什么本事,能让皇上一月中倒有一半的时候宿在她的宸水宫中。她不合群,经常冷言冷语,但是皇上还就护着她。”贤妃气得银牙直咬,丝芮默默记在了心里。
      此刻,周昭仪就是这么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这种眼光让她觉得很不舒服,也和她给人的第一印象很不符合。
      丝芮突然明白过来,原来她的厉害就在这里。
      宫里人人都是带笑,只有她,敢笑敢怒,似乎就只有她一个才是那活生生的人,可能真实的她,比德妃贤妃都要掩藏更深吧。丝芮心下有了一番计较,低眉顺眼道:“谢谢姐姐称赞。”
      周昭仪笑了起来,眼中眸光一闪,快得叫丝芮觉得自己看错了。
      回到自己宫中,累得出了一身薄汗,这后宫真是大,大到她就四处看了看就花了差不多一整天的时间,这个初冬时分,四处墙角都卷着风,她对着音岚吩咐道:“给我备一桶热水,我要沐浴更衣。”
      突然,眼前恍惚浮现出早上德妃宫中的明黄衣角,她沉思了片刻,唤住音岚,又说道:“准备一桶热水,再准备一桶冷水来。”
      “小姐,你要做什么?”音岚好奇地问。
      “叫你去,你就去做好了,别多问了。”丝芮语重心长地跟音岚说:“要记住,在这宫里,你要学会别多听,别多问,别多说,否则一不小心,你就成了人家刀下的鬼,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这里不比容府,我也保不住你,懂吗?”
      音岚点点头,出去准备热水。

      晚间还没到,就传来兴庆宫容昭媛染了伤寒的消息。
      德妃在自己宫中捧着手炉对身边的婢女小婵笑道:“没想到这容家送上来的竟是个不中用的。”
      小婵一边给德妃捶着背,一边说道:“娘娘就不用担心皇上召容昭媛今晚侍寝了!”
      德妃扭头就去扯小婵的嘴,笑骂道:“你这个小蹄子,现在被本宫真是宠得无法无天了,连主子的玩笑都敢开!”眉眼间倒是欣喜无比。
      直到天黑时,传来皇上夜宿宸水宫的消息,德妃这样敛了笑容,精妆的面容扭曲起来,恨恨地把手上的暖炉往地上一砸,冷哼一声:“本宫倒是要看看这个媚主的贱人能笑到什么什么时候!”
      这时,音岚正急得团团转,丝芮躺在床上裹着被子,面色潮红,笑道:“音岚,你急什么?我这又不是大病,太医都来看过了,说了过几天就好。你就别转里转外地看得我就觉得烦心。”
      音岚撅起嘴巴:“小姐,你干嘛用冷水浇身啊?你这样不病才怪!”
      丝芮连忙起来捂住音岚的嘴,责备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别多问,别多说,要知道我们现在就在明处,不知道多少人在等着抓我们的错呢,走错一步,就是满盘皆输,你可懂?所以,你就别多问了,万事有我在就可以了。”她唉了一声,接过音岚递过来的药,心神一动,说:“音岚,你去关门,喊把外面守着的人都退下去吧。”
      音岚一一做了,然后回来,丝芮这才问道:“这药是谁煎的?”
      “是太医院熬了药送过来的。”音岚惶恐不安:“小姐,有什么不对吗?”
      丝芮沉思了片刻,说道:“你去倒了罢!明日起,你就跟着去太医院里,跟着抓药。抓了什么药,好生记着,再跟着去煎药房里盯着再由你亲手送过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但凡别人问起,你就只说是一直以来都是亲手给我准备,现下放心不下我,不能亲自熬药,但是就算亲自端过来才能体现诚意,希望我赶紧好起来等等,万不能对人说是我的交代,你可明白?”
      音岚不解,问道:“这是为何?”
      丝芮一笑:“怕是有人想我从此再也好不起来,病就这么慢慢拖下去。可是我这病,要拖要好,还是要我自己决定才是。”然后泪流下来,握紧音岚的手道:“我这条命,我们容家上下的命,就握在你手里了!”
      音岚神色一重,跪下去:“自从我和书岚进了容府,深受小姐照拂,正愁无法报答小姐和老爷的重恩,现在能为小姐老爷分忧,我音岚岂有退缩之理?!”说毕,把药倒入窗台上的盆花中,把碗往地上一砸,发出刺耳的哐当声,凝神说道:“我音岚如背叛小姐,有如此碗!”
      丝芮脸上表情一动,挣扎着起来,扶起音岚说道:“傻丫头,何必发此毒誓?!自从你跟了我到现在已经十二年了,我一直当你是我嫡亲的妹妹一样,你瞧瞧,府里的妹妹们都没有你跟我更亲,人前你唤我小姐,可我心里极不愿意你这么叫我,我希望你人后就叫我一声姐姐,等到你年纪大了一点,让爹爹认你和书岚做了义女,好找个大户人家做个正房夫人,不用受这些闲气了!”
      音岚呜咽声起,和丝芮搂在一起。
      丝芮又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舍了甄公子进了宫?”
      音岚摇头。
      “佛曰: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如果我不入宫,那就是抗旨,如果换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妹妹入宫,说不定没几天就惹什么事来,那牵连到朝堂上,那容家就倒了,甄家也会势力大不如前,就算我和子然逍遥快活了一段时间又有何用?可是我入了宫,没犯什么错,也正好让我和甄贤妃之间有猜忌,让容甄两家有防备之心,这样正好分解容甄之间的关系,朝堂上容甄两家势力削弱,在朝堂上钱家容家甄家互相牵制平衡,唉,音岚,你是不知道我每一步路有多辛苦啊!”
      “小姐,这些大道理音岚不懂,我知道知道小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丝芮披了件外衣,不顾音岚反对,从箱子里翻出一个檀木盒子,从中拿出一个祖母绿镯子,绿莹莹地流转着通透光芒,没有繁复花样,但是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珍贵物品。
      音岚惊呼:“这不是夫人给小姐留着的镯子吗?”
      丝芮有片刻失神,回头道:“是娘给我的,和我说这是给她最珍贵的女儿当嫁妆的,是我外祖母传给她的,现在就给你吧。”说完,给音岚戴上。
      音岚拼命挣扎推脱:“这是夫人留给小姐的,那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敢要?”
      丝芮笑了起来:“傻丫头,你既是我妹妹,那就是我娘的女儿,我娘生前就喜欢你,当你是自己女儿般疼爱,现在把这个送了你,她看我们姐妹情深,高兴还来不及。我入了宫,这个也用不上了,就当作你的嫁妆吧,你好好留着,就当作是孝敬我娘了。”
      音岚再也忍不住,投入丝芮怀中。
      丝芮眼里终于闪过一丝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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