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胭如血》涛的肆零肆

19、再遇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太监的鼻尖沁出了汗珠，手也开始因为用力而发抖，简公公似眯了一会儿惊醒，拿过纸张看了看，总算打着呵欠对他们吩咐道：“下去歇着吧，我会跟管事的说，今天你俩就不用做事了。”
　　两人轻吁了口气，忙收拾了一下，就往殿外走。刚迈出门槛，却听到外面慌张的喊话声：“毅王——到。”那个“到”却很奇怪，像被哽着了一样。脚步声很快近了，心里一慌，蝉儿和那小太监忙退到一旁，低着头回避。
　　却听“咦”的一声，正是行风的声音，可能是觉着这么早就有宫人在这里，而且里面火烛闪亮，有些奇怪。
　　里面的简公公却听到声音迎了出来：“殿下来得这样早，可休息好了？”
　　毅王点了点头道：“不用多事，我刚就叫外面的不要叫，天还早，就小栓儿伺候着就行了。”他身后跟着个帽子都跑斜了小太监，见到简总管，忙正正了衣装。正要进屋，毅王却回过神来，问道：“你昨儿没回？”
　　简公公点了点头，便恭敬的把他让了进屋。蝉儿拉了拉呆呆的小太监，示意他离开，两人便轻手轻脚的往院外走去，却听到毅王叫唤：“外面的人候一下。”
　　里面的对话声音压得很低，并没有多久的时间，却让她觉着心里七上八上的，真恨自己没有跑快点。
　　正想着，却隐约听到毅王的笑声，然后听到简公公叫：“你俩进来。”蝉儿顿时头都大了，却没有办法回避，只好低着头恭顺的进了屋。
　　两人跪下，低低的请了安，毅王叫了起，却还在翻动着纸张，大约是翻的差不多了。听他对简公公说：“我没猜错吧，是他俩？”简公公轻咳一声，却并不言语。
　　毅王又是一声笑道：“你这老猴。”又转向蝉儿他们，“嗯，现在看，我的字倒也有些长进——瞧你俩够伶俐，”又转向旁边站着的栓儿，“支点银子赏，就退下吧。”
　　那栓儿便从衣袖里掏出了些银两，递给他二人，蝉儿接过，心里一松，便和那小太监谢赏，谁知可能太兴奋，那哑哑的谢赏声音大了点，倒把毅王听的一怔。简公公忙道：“这宫人模样心思都挺灵巧，就是声音难听了点，殿下莫怪。”
　　毅王自然有些好奇，随口便对蝉儿说：“你且抬起头来。”
　　蝉儿心中狂跳，只好垂死挣扎一下，轻轻说：“奴婢不敢，奴婢身份低微，不敢冒犯殿下。”
　　简公公却怪她不知趣，骂道：“还不从命，不知轻重。”
　　毅王心下倒有几分不快，不过随口说句想看看她，虽然是尊卑有礼，可他素来不计较这些，她这样扭捏，倒被他看来有点欲擒故纵的样子：“叫你抬头就抬头。”声音也冷了几分。
　　蝉儿听他语气不妙，只好仓促的抬起了头，碍于礼节和心事，微抬了一下，就轻垂了下去，口称：“奴婢失礼了。”
　　但只这短促的一下，毅王锐利的目光却捕捉到了她娇俏清丽的面庞，并与脑中那个朦胧的身影重叠了起来，没错，美好的脸部轮廓，亮闪闪的大眼睛。他从桌边走过来，直接用手托起了她的脸。
　　蝉儿惊恐的被他托的扬起了头，他的手指带着灼热的温度，这样一个动作，无疑击碎了她的幻想，也让她再次体味到了羞辱和轻薄。她的眉头抖动了一下，视线有些模糊。
　　一抹笑浮上毅王的嘴角，他轻轻的放开手，她则有些失重般的矮下了身子。“你可瘦多了。”他的声音意外的柔和，简公公和其他两个人惊奇的看着二人，毅王又道：“你们先退下，我留她说话，不许声张。”
　　蝉儿低着头，咬紧嘴唇，有惊慌，有愤懑，有无奈，各种复杂的情绪汇在一起，抽走了她身上的力量，也让她在起了凉意的秋晨微颤着。
　　正紧崩了身体，单薄的手臂上却一暖，他给她搭上了一件衣袍，并用手轻轻的在她臂上一托，她便站了起来。
　　“你很怕我？”行风感觉到她明显的抖了一下，不由生了挫败感。蝉儿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咚的又跪了下去。
　　“你！”行风眉头一皱，手本能的一抓，却落了一个空。然而在看到她瘦弱的身形时，心上却一软，是啊，到底是他把她本来单纯的生活绞成这样的，她这样子，吃了不少苦吧。
　　他蹲下身子，与她视线相平：“我知道你心里带着怨，可我是真心喜欢你，而那桑子秋本不配你。”
　　蝉儿却抬起了头：“王爷是天皇贵胄，所以可以左右我们平头人家的婚嫁？定夺人家的姻缘？王爷是喜欢吗？喜欢一幅好的皮囊，所以抽掉它的灵魂？”
　　行风倒吸一口气，绝想不到柔弱如她，居然说出这样惊人的话。蝉儿凄然一笑：“我这样对尊贵的皇子说话，是罪无可恕，请王爷惩罚吧。”
　　行风看到她哀伤却冰冷的目光，一阵凉意挟着怒意涌了上来，他慢慢的挺直了身子。身在皇室，二十余年顺风顺水的人生，他的父皇是帝国的主宰，享有世上万物，从小到大，他被灌输了他想要的就理所当然的应该属于他的理念。初见面时的惊艳，知道她的未婚夫是那样一个人后的不平，让他第一次萌生了对一个人的占有欲，是爱吗？冲动的他或许并没有理清，更没有想到自己的作为给她带来了什么样的经历。而当她以这样的方式表示了她的愤怒，他有种被揭露、被冒犯的窘迫，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手不自觉的握紧，但看到蝉儿的一身素衣，一动不动的任他处置的样子，一切的情绪却都渐渐平复了。。。
　　是啊，的确是他改变了她的人生，他认为她会乐意接受他的召唤，毕竟他自负的认为桑子秋跟他没法比。可现在她的倔强和情绪让他明白，她不是一个物品，不是一个玩具，不是一个奴仆，她也有感受。
　　蝉儿静默着，倒也不害怕。于她而言，进宫后的这些日子，人情冷暖，变故频频，思亲之痛，她受的太多，面对这个“罪魁”，她没有办法冷静。想透了，左右就是罚吧，一顿板子，打入黑屋，再或者被处死？死？不禁咬了咬唇，一滴泪就流了下来，因为想到了家人，她倒是不想死。
　　可半天不见毅王的动静，她倒反而忐忑了。正想着，却听到一声叹息，然后身子一动，是他又把她扶了起来！
　　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却观他神色平静：“嗓子怎么回事？”这下她倒征住了，不知如何应对。
　　蝉儿的眸光闪亮，漆黑的眼珠中星星点点，近距离的看她，倒更美上几分，肤色净白剔透，没有一点脂粉的痕迹，室内还点着灯，灯光照在她光洁的脸上，泛着柔和的光晕，几缕发束垂下了鬓角，倒带着几丝弱不禁风的慵懒，怪不得古人云，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风情啊，而她因为吃惊，眼睛不自觉的瞪大了，粉色的小唇微张着，又带着些傻气的纯真，行风的心又是怦然一动，但耳边不自觉的又响起她刚才的话“一幅好的皮囊”，这点柔情马上又被生生的逼了回去。
　　蝉儿不知如何作答，行风的心思有几分难堪，室内的气氛便僵了下来。片刻过后，终于是蝉儿耐不住答了一句：“谢谢王爷关心，王爷若不罚，奴婢能否请退？”
　　行风见她冷淡的样子，很不舒服，可心中憋着一股劲，却像只能打在豆腐上使不出力，怪怪的，只挤出一句：“你还没回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