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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飞天圣书 ...
女孩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抬手阻挡,却被扑倒在地。老头裂嘴森然一笑,脸已变得长长,又黑又圆的鼻头向前伸去,全然成为一个毛茸茸的狐狸脑袋,露出两排白森森的尖牙,张口就向女孩的脖子上咬去。女孩奋力抵挡,哪敌得过这毛怪物?却听那狐狸嗷地一声惨叫,腾地向上蹿起一丈多高,翻身向后落在地上,不住地挠着后背,银色的狐毛纷纷飘落,空气里一股皮毛糊臭的味道,而狐背上赫然一道焦黑的鞭痕。旁边的小男孩哎呀一声就哭出来了,赶上前去,拽着银狐毛茸茸的大尾巴,哼哼地问:“爷爷爷爷,你怎么了?你怎么了?痛不痛?痛不痛?”
一个中年妇人站在女孩身前,手里提着一根皮鞭,丰姿倒也妖娆,但是双目血红,显得阴森诡异。她冷冷地看着银毛狐狸说:“胡太学,我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捉了这凰即来,还等着后天下了锅、炼出丹来,好呈给当今的圣上。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连供品也敢偷?”
银毛狐狸一拧身,狞笑道:“朱环,你骗得了那些肉眼凡胎的浑人,可骗不了我——那千香饮是你这么个下三滥的小瘟鸡能酿出来的么?你不过是借了那皇帝老儿的手,好给自己找些材料罢了!什么处子血、婴孩心,还不都是你自己吃了个不亦乐乎?这凰即真的炼出丹来,只怕也是留着自己进补吧?”
朱环也是呲牙一笑:“那你这么个老狐狸,不好好地在洞府里清净修炼,跑来做什么太学首席?还不是借着重整博识馆的方便,给自己多多地捞宝贝!”
胡太学转着眼珠子,一面想着怎么和朱环周旋,一面疑惑为何会被发觉,恍眼瞥见那四散的铁笼旁,一道微弱的白光闪了两闪,随即泯灭。他顿然明白,朱环在水愿术‘困’上还暗藏了个金愿术‘警’,所以‘困’一旦被打破她即刻就感知到了。他心里不由暗呼可惜可惜,只为急着下嘴,没把事情做得周全,于是嘿嘿两声,笑道:“朱环,论道行,你我不分高下。你何不大方点儿,让我也尝尝凰即的味道?我不过就咬她两口,又不会把她囫囵吞了,后天你依旧拿她下锅,何必小气?你今日成全我,日后我必忘不了你的好处。”
朱环看了胡太学两眼,笑着说:“好……好……”
胡太学喜形于色:“你肯么?”耸身就要上前。
朱环把鞭子指着胡太学道:“我说你修了几万年,今天却说出这么好笑的话来!你倒说说,你有什么好处,要我日后指望你?”
胡太学碧眼中又是凶光大盛,狠狠地说:“你不肯?那我们今天就拼一场……”话音未落,纵身扑上,长牙利爪就向朱环身上招呼。朱环急急一转身,挥鞭抽向胡太学的脖子,想要把他卷住。但胡太学却是抢先一步,朱环非但没制住他,反被他在肩上深深地抓了一道,顿时血流如注,好在伤不致命。朱环怪叫一声,连连挥鞭抽去。皮鞭所倒之处,嗤嗤地火花四射,桌椅灯盏粉碎不说,连青石地砖也被打得稀烂,屋子里一片碎屑纷飞。但那老狐狸的身手何等轻灵矫健,东蹿西跳地就闪开了,口里还调侃道:“瘟鸡!就你这点本事,连我都不怎么看得上眼,还妄想着把凰即煮来吃了?就算你吃了这大鸟,就不怕木易大人从卫山上下来和你算帐?”
朱环一面用力追打,一面说:“木易大人?他去见墨渊大人了……只怕现在是自身难保……九天十地都知道墨渊大人早把他恨得牙根痒痒……还不知怎么收拾他呢……”说了两句,只觉得气喘不匀,呼吸粗重,急忙闭了嘴,专心对付胡太学。
胡太学和朱环对峙片刻,瞅准机会,一跃而起,长牙对准了朱环的喉咙。朱环长鞭打出,来不及回手阻挡,心里暗叹:罢了罢了!早知如此,答应这老兽又何妨?如今心愿未成,却要被他伤了性命……只听虚空中啪的一声,轻轻的,如琉璃瓦裂缝的微响,那胡太学顿时就僵在半空,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牙齿几乎就碰上朱环的脖子了,身子却凌空悬着,半点儿也动弹不得,只有眼珠子还着急地骨碌碌直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只听又是啪啪两声轻响,胡太学的眼中满是恐惧,看着朱环,竟是一片乞求哀怜。朱环退后两步,冷笑道:“这个,我可没办法。”但见胡太学那一双碧眼里绝大的恐慌,万分的痛苦,也不忍心,侧过头去不看。
胡太学张着嘴,一条粉红色的长舌头平平地躺在下颌里,涎水顺着口角滴落,浑身的银毛都竖起来了,银针一般,毛端悉悉直抖,却发不出一声哀号。啪啪的声响越发大了,胡太学身上渐渐出了裂痕,黑暗从裂痕里渗透出来。一只红色的小狐狸跑到胡太学身下,声声呜咽着,跳起来伸直了爪子,奋力地想把胡太学从半空中拉下。胡太学身上的银毛抖得越发厉害,眼珠拼命地向下瞅,看着小狐狸,慢慢地脸上就滑下两颗泪珠,然后啪的一声,一条前腿掉下地来。小狐狸哀鸣一声,捧了那条腿高高跳起,像是要把那腿再接回胡太学的身上。啪啪响声不断,胡太学也越来越碎,碎块纷纷落地,急得小狐狸接了这块,丢了那块,直摇着尾巴在地上转圈子。最后胡太学全然地从半空中落下,成为一堆残骸,小狐狸把鼻子凑上前,一面嗅一面伸出小舌头恋恋地舔着,喉咙里呜呜作响,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那堆残骸上。残骸却倏地一声,化作一阵旋风,消失不见。小狐狸哀哀叫唤着,跳出门去,朝那风吹的方向拼命追逐,转眼间也就没了踪影。
朱环在一旁只看得心惊肉跳,眼见那小狐狸跑了,才抬手擦擦额头冷汗,又盈盈地向空中拜了两拜,说:“多谢大人相救。”
空中没有半点儿声音。朱环等了片刻,见没有应答,才敢起身,回头一看,不由得又急出一身躁汗。方才和胡太学打斗时,墙壁已然被长鞭抽出了一个大洞,现在凰即和那小狐狸一样,也消失不见了。
庭院里燃起了灯火,一群值夜的太监在回廊里跑来跑去,戚戚查查,看粉壁抱厦里那一片狼籍,脸色震惶却相顾无言,最后领头的大太监颤声说:“快!快禀告王爷!”一想到在自己当班的晚上走失了皇上的药引子,这脑袋无论如何是保不住了,顿时两条腿软得就像煮过时的面条,还淅淅沥沥地顺着腿流了一滩黄色的“面汤”。
院子里通明的灯火在假山后投下浓浓的阴影,黑暗中坐着两个人,葛袍青巾,静默无语,然后另一个葛袍紫巾的人悄悄走来,只见他形容臃肿,脚步蹒跚。两个青巾人跳起来,悄声说:“来了来了!”声音里压抑不住地激动。
“唉!”紫巾人说,“本来想趁他们打得厉害时动手,不知从哪里又来了个厉害角色,也不知是谁,好在立刻就走了……好不容易才得了空子,万幸是成功了……”说着解开外衣,衣服下正藏着身披凤袍女孩。
他放女孩坐下,和那两个青巾人一起恭恭敬敬地俯在地上,说:“天魔麾下十八公、十八子、九重葛拜见凰即大人。”
凰即左右看了看,在灯明中,庭院远处有一棵老松树、一棵老李树,当她看过去时,那两棵粗壮的老树竟像是受不住夜风吹拂一样,向她轻轻地弯了弯腰,枝叶伸展着,飒飒响;还有一处阁楼下栽着的九重葛已经长到房顶上去了,一片浓密厚实的绿色里缀满深紫色的花朵,只是那些原本昼开夜合的花此刻都盛放着。于是她微笑着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也对那三个木魔盈盈地拜下去。十八公、十八子和九重葛慌忙拦住,连说:“不敢当不敢当!只求……只求……”相互间看了看,像是难以启齿的样子。
凰即抬起眼来静静地看着他们三个,最后十八公咳嗽一声,道:“只求他日天劫来临,凰即大人能念我等今日一点忠心,网开一面……”十八子和九重葛也说:“是!是!求凰即大人网开一面……”说着都偷眼看凰即,生怕她不答应。
凰即低头沉吟了一下,脸上显出为难的样子,轻轻摇了摇头。那三个木魔一脸失落,都呆了呆,半晌,还是十八公说:“是!是!天数难改,天命难违,我等妄想,是让凰即大人为难了……”那沮丧的样子就如霜打的茄子,简直没有半点儿“岁寒而知后凋”的好精神。
凰即伸手拉住十八公,眼里略微有点儿着急,脸上却是微笑的。十八公不明白,凰即一甩手,径直向那老树走去。十八公、十八子忙和九重葛在旁护卫着,牵过重重黑暗阻挡,不让那边的太监们发现了。凰即从地上拣起一块尖利的石头,微笑着看看十八公,然后轻轻揭起一块松树皮,用石头尖在树干上刻了一个大大的飞鸟样的字。她再看看十八公,又笑了笑,用力把那字刻得深深的。松木里散发出一阵清香。十八公又惊又喜,对着凰即作礼不迭,直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心里也明白过来,凰即现在没了灵力,无法使用愿术直接在他们的本体上结印保护,所以方才才为难摇头;但现在她在真身的树干上留下飞天圣书,日后天劫来临,这便是特赦令了。
凰即刻好了字,把那块树皮覆在上面,树皮即刻又长回树上,把那字遮得严严实实。她在那老李树上也依法炮制,十八子也喜笑颜开,谢个不停。最后的九重葛却有点儿麻烦,那是一棵老藤,不像老松老李的树干刻字方便,也没有可以覆盖的树皮。凰即绕着那盘根错节的老藤走了几圈,翻过来覆过去地看,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刻字,便摇摇头把石头扔掉了。九重葛急得出汗,又不敢催促凰即,只哭丧着脸说:“请大人再想想办法……请大人再想想办法……”只恨自己怎么不也是棵树,哪怕是棵臭椿、长得歪歪扭扭地不成材也好。
凰即笑着轻轻拍九重葛的手,示意他不要着急然。她把右手小指放到唇边,咯吱一声把指甲咬下来,然后弯腰摸索着在老藤上找到一处裂缝,把那片指甲插进去。她看着九重葛,手指在裂缝上抚了抚。九重葛明白,上前用手掌捂住那裂缝,浑身一抖,显出用力的样子。老藤也是一阵抖动,落下几片叶子,还有几朵花,有一朵正掉在凰即的头上。等九重葛把手拿开时,藤上的裂缝已经长合拢来,把凰即的指甲牢牢地封在里面了。本来十八公和十八子看九重葛没得到飞天圣书,也正替他着急,却见凰即把自己真身上长出的东西给了这老藤,又是一脸的赞叹,羡慕不已。
九重葛转过身,看见凰即头发里的花,顿时尴尬不已,上前一步伸手想要替她拿下来,又觉得不恭敬,只立在那里,手僵在半空,伸也不是,缩也不是,最后还是收回手来,眼看着凰即,不断地挠着自己的头,嘴里说:“那个……那个……冒犯大人了……”
凰即先是不解,伸手一摸便笑了。她从头发里拈下花来,凑到鼻尖嗅了嗅,歪过头来看看九重葛,皱皱小鼻子,顽皮地吐了吐舌头,似乎在说:一点儿都不香呢!接着指指自己指甲断处,又指指花,笑微微地仿佛说:我把指甲给你,你送我花,很公平。那样子妩媚天真,只像个富贵人家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万分地惹人怜爱。
三个木魔对凰即又是多多地拜谢。十八公说:“那我们便送凰即大人回卫山。我等虽然道行低微,想来也还能勉强保住大人平安;不过要更稳妥的话,就请大人再在这里受点儿委屈,我等去禀告木易大人。木易大人一来,就万无一失了。”
凰即点点头。这时只见那边回廊上一队人急急走动,是靖王被惊动赶了过来。凰即脸色一振,欢笑着就朝那边跑去。十八公慌忙拉住她,说:“小的护送大人去。只是小的不便被那些人看到,到了灯亮处,还请大人自己过去——不是小的不敬,小的适才受了大人的恩典,就是粉身碎骨也难报答其万一,是万万不敢怠慢的。小的苦衷,还请大人体谅……”
他只在那里絮絮叨叨,凰即一跺脚,俏笑着瞟了他一眼,似乎是嫌他罗嗦,然后转身向廊上奔去。柔柔夜风中她的长发披拂,凤袍飘飞,双手轻轻拎着衣服的下摆,曼妙优雅地向光亮中冉冉而去,便像是一朵从黑暗中浮现的、惊艳绝世的花。
夜空如一大块黑色的水晶,高阔深远,澄澈晶莹。星辰是五彩缤纷的,又大又亮,像一盏盏琉璃灯,光芒四射。但是在每颗星星前,都有一片薄薄的云,宛如奇妙的灯罩,使星星成为一团团朦胧淡雅的柔光,点缀在淡淡墨色的夜空中。银灰色的云彩连绵不绝,在苍穹下静静蛰伏,偶尔有一处缓缓流转,如睡梦中慵懒地翻身。渐渐东方红起来了,黑色迅速退去,天空层层地染上了青色,越发宁静高远。通红的火焰喷发着,万千火线高高抛起,明亮的红色即刻穿透了那广阔无垠的碧蓝,苍穹又成为一整块赤色的宝石。豁然地,一轮金乌跃起,云海里金红色的波涛起伏,天空好像震动了一下,然后浸满了微笑似的喜悦。
空气很稀薄,却充满清冽的馨香。雕满金合欢花的窗棂大大打开,第一缕阳光便照在梳妆台上,映射着镜里仙王的容颜,似乎比朝阳更明丽,更光艳。
绯月在晨风中安然地梳妆,红衣飘飘,黑发里插着白玉的簪子,挑着颤巍巍的明珠宝结。几个宫髻白衣的女仙捧着巾栉、盥盆、妆奁等伺候,另有两个女仙各执一根大红柄孔雀翎的三檐洒金翠扇在一旁侍立。
绯月对着镜子顾盼,吩咐道:“把那百瑞香点起来罢。”一个女仙答应着,取了一根薄荷枝,伸在窗外。日光一照,那薄荷枝便燃了起来。女仙把薄荷枝放进鼎里,又用小小的银勺挑了些香粉撒在上面,顿时一股奇香异馥氤氲而起,飘散着,清风一吹,整个天空、云海、甚至阳光都被染得芬芳了。几个女仙相互交换着眼色,抿嘴轻笑。只听绯月又说:“司花使?”
门开,一个绿衣女仙躬声答道:“属下在。”
绯月不说什么,指了指案上的空花瓶。司花使说:“大人见谅。往日天光一亮,满园鲜花便尽数盛开;可今日日出已三寻,园中花朵还未有绽放……”
绯月诧异,起身向窗外望去。流云里是一片亭亭的莲花,翠叶田田地接到天边,红莲、白莲、青莲、紫莲、金莲,枝枝花箭挺立,果然个个都是蓓蕾,别说盛开,就是展开一片花瓣的都没有。“罢了。”绯月挥挥手,“昨天我带回来的两位客人,可都还安好?”
另一个黄衣女仙闪出来应答:“回大人,大人吩咐过,要留木易大人单独在栖心阁,我等俱不敢打扰……”
绯月点点头:“天魔王被墨渊暗算,怕是要动愿术疗伤,我们不便看见。你们不去打扰,很好。”
黄衣女仙又说:“墨渊大人在抱鹤亭,一直大喊大叫的,要见大人。”话音未落,一只青鸟倏地落在窗上,化作一青衣童子,对绯月下拜说:“玉安门外有妖众求见大人,并请见墨渊大人。”
绯月广袖一拂,冷冷道:“不见!你再告诉他们,我留墨渊大人在仙界玩赏几日,一时半会儿的,他可回不去!”
童子顿首做礼,又化作青鸟,振翅飞去,转眼不见。绯月又问:“千香饮还有么?”立时有女仙用金盘托了白玉瓶呈在绯月面前,回答道:“还有一瓶。这一季北海的龙泽草还未供上,是以遣香司还未能酿得……”
“北海受了灾。”绯月点头叹息说,“一棵龙泽草也没长成。怕是要再多等三千年才能提那千香饮的事了——就拿这个招待木易大人吧。他这次可没口福了,不能喝个尽兴。”
女仙们又都相互偷眼看着,抿嘴笑起来。一个说:“可不是?木易大人最爱喝这千香饮,每次来咱们仙界都少不了要和大人对饮几杯。”另一个说:“这次木易大人可要遗憾了。”绯月嗔道:“胡说!难不成我仙界除了千香饮,就没有别的东西能拿出手来招待木易大人吗?再说天魔王又岂是像你们这些小姑娘一样贪嘴的?”众女仙听了,再次娇媚地笑起来。
绯月在众多女仙的拥簇下迤俪而行,远远地就听见墨渊的声音,大吵大闹,吼得震天响。绯月蹙眉:“这个妖王,这么多年了,本领见长,德性却一点儿没改!罢了罢了,先去看看他吧!”抽身向抱鹤亭而去。
绯月一进门,墨渊就一脸铁青地跳起来,紫色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烈火,像是恨不能扑过来掐死绯月一样,最终却也没做出什么壮烈的举动,只瞅着绯月冷笑。绯月笑着把手搭在青玉案上,道:“我这里虽是仙府,却一向素净,比不得妖界富丽堂皇,墨渊大人怕是住不惯吧?”
墨渊哼哼两声,翻了个白眼。
绯月又笑道:“不过,就算大人住不惯,我既然已把你请来了……”
“抓来的!”墨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气鼓鼓地说,也不正眼看绯月。宫髻白衣的女仙们都忍不住掩口笑了。
“好。”绯月说,“你要抓来就抓来……我既把你抓来了,你就受点儿委屈,多住几天吧。”
“绯月!”墨渊又暴跳起来,“你偷偷潜进妖界把我抓到这里,还用愿术困住我!你究竟什么意思?你太卑鄙了!你好……”
“那你暗算木易大人,又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了?”绯月沉下脸,不慌不忙地说,“墨渊,我是为你好。你也不想想,你伤了木易,那十万天魔会善罢甘休吗?还有那百万地魔——苍雪虽是反叛,到底还是木易的旧部,又极好面子。你伤她旧主,这消息传出去,只怕到时候她一觉得面上无光,明着不怎么,暗地里为难为难你,也够你受的。现在我把木易带上仙界,把你也请来……”
“抓来的!”墨渊瞪着眼睛大吼。
“好好好,不和你争。”绯月说,“我亲自带你来,也不伤你的面子啊。反正你现在已经在仙界了,木易也在。对外面嘛,就说我做了个小东,招待你们几天。你们只管安安静静地住着,等木易伤好了,就送你们回去,到时候风平浪静,谁也不为难谁,岂不好么?”
墨渊又是一阵哼哼哼的冷笑,说:“仙王会为我好?这可真是奇了!别惹我好笑了,凡是和木易有关的事,你都想插一杠子!堂堂的仙王,居然偷偷摸摸地跟着天魔王行走!嘿嘿,当我是三岁小孩子么……就是三岁的小孩子也看得出你心里想着要对谁好呢!只可惜人家未必领你的情啊……”
“墨渊!”绯月目光一冷,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转瞬又恢复常态,越发娇媚地说,“小妖精,居然妄猜你仙王姐姐的意思,胡言乱语的,看我不打你!”说着举起手来。
墨渊往旁边一跳,心想:坏了,这老女人脾气古怪,这么两句话就把她惹急了。这可是在她的地盘上,我要吃亏的……
绯月眼波一转,笑吟吟地又把手放下了,柔声说:“是啊,木易大人和我交情非浅,我自然待他厚些,对你薄些,不过你也不要计较。我这就要去看望他,你就待在这里,只要乖乖的,姐姐还是很疼你的!”说着拂袖而去,仍把墨渊关在屋里,出了门,脸一板,转身又用愿术多多地结了几个印,要墨渊逃不出去。
墨渊在抱鹤亭大吵大闹,栖心阁里却是安安静静。一个女仙上前轻轻扣门,娇声说:“木易大人请了,我家大人前来看望。”屋子里还是静悄悄的没有声音。绯月拿着千香饮,亲自上前敲门说:“木易,是我!你还好么?”依旧没有回答。
绯月沉吟。一个女仙说:“或许木易大人还在休息?”绯月一惊:“不好!难不成他伤得太重,出了什么差错?”用手一指,哗啷一声,门便开了。
屋子里罗帐低垂,暗香漠漠,却是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一带窄窄的白玉廊穿过月门,曲曲折折地向远处去了。云彩像水一样柔曼地流动,时不时地就把那白玉廊遮了起来,一派清净悠闲。
突然月门里探出一个小脑袋来,左右看看,然后蹦出一个小女孩,宫髻白衣,胸前挂着一个晶莹闪亮的七宝璎珞项圈。她疾疾地从廊上走过,裙子搂起来,里面包着什么东西,动个不停。她一面走一面低声念着:“快了快了,就快到了!你们别急,再等等!”
长廊的尽头是一带白玉的栏杆,栏外是无边无际的莲花,栏内有一小片极干净的沙地,沙粒洁白细腻,不像是沙,竟像是用最上等的珍珠磨成粉铺在了地上。小女孩跑到沙地上,跪下去,松开手,裙子里咯咯大叫着跳出一只芦花鸡,带着七八只黄灿灿毛茸茸的小鸡崽儿,唧唧唧唧地闹成一堆。女孩拍手笑道:“你们就在这里好好玩吧!”
小鸡崽儿扑扇着小翅膀四处跑动,就像一个个的小毛球在地上滚来滚去;芦花鸡在沙地上刨啊刨的,就是找不到半根小草、半只小虫,直失望地咕咕叫。小女孩说:“哎呀,我们这里还真没有小肉虫子呢!让我找点儿什么来喂你吧……”说着低头,在白玉栏杆下寻来寻去。日当正午,白云流转,清风拂动,接天莲叶漾起一道一道凝碧的波痕,绵绵远去了。女孩能找到的,除了最纯净的白沙,还是最纯净的白沙。
“这可怎么办呢?”小女孩自言自语地说,忽然身边的白云急速流动起来,辗转翻腾,风旋转着,一阵阵吹得越来越紧,带着她的衣裙一会儿鼓成满满的,一会儿又紧贴在身上。小女孩皱着眉,忙着整理被吹乱的头发和衣带,嘴里说:“司风使今天是怎么了?把她的风口袋都打翻了么?”
莲叶哗啦啦地响着,绿色的波浪涌得更急,但那各色的花箭却枝枝挺立,铁铸一般纹丝不动。风往四面八方吹,转瞬间所有的云彩都被涤荡得干干净净,然后风住了,四下里一片寂静紧张,隐隐地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沙地上的芦花鸡咯咯叫着,把小鸡唤回,蹲下身,张开翅膀,把他们都护在身下,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睁得更大更圆,警惕地左右张望。小女孩倒抽了一口气,扶着栏杆,向前探着身子,情不自禁地也瞪大了眼,却不知道要看什么。
寂静,然后半空中不知从什么地方开始,漾起了一种震荡,既没有风,也没有云,莲叶花箭、发丝衣带都没有动,但那震荡的感觉却越来越大,仿佛天空也摇晃起来。小女孩隐隐害怕,又带着莫明的期待,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那震荡砰砰直跳,胸中一震憋闷疼痛,忍不住“啊”地尖叫出声。就在她喊出声的那一刹那,所有莲花同时绽放,一片雪亮的光芒在花中闪过,比闪电更迅捷,比日光更明亮,然后风起云涌,眨眼间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
“这是怎么回事呢?”小女孩轻声说,闭了闭眼,低着头,等那阵晕眩和心痛过去,再抬头,看见那些盛开的莲花,欢喜地说:“这下可有东西喂你们啦!”各色玉石一样无暇的莲花颤巍巍地浮动着花萼,中心的花蕊漂浮起一种莫可名状的清香,不断向周围散发。小女孩踩在栏杆上,探着身,一只手抓紧,一只手伸出,努力地向前够去,可离最近的莲花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半点。她着急地上下晃着手,绷直了指尖,一不留神,花还没摘到,人却哎哟一声向栏杆外栽下去了。
这时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轻轻地就把她从栏外抱起来,放在地上。小女孩坐着,惊魂未定,看着面前一个青衣男子,正笑吟吟地把一朵青莲递到她面前。她脸红了,着急地大声嚷嚷:“谁要你摘花了?你干吗摘花?你干吗摘花?”
青衣男子讶然:“那你是想做什么?”
“我只是要几根花蕊!”小女孩恼火地瞪着他,“可你把一整朵花都摘下来了!它可长不回去啦!马上就会谢掉啦!”
青衣男子笑了笑,说:“要长回去也不难。”他轻轻地从花朵中拈出几根花蕊,然后把那青莲和茎断处接拢,用手握住,斥一声:“木令疾!无灭无寂!敕!”等他松开手,那莲花依旧长在茎上,完好如初,连接处一点儿痕迹也没有。
小女孩看得傻了。青衣男子又笑着把手伸到她面前,她忙把两只小手并拢来,接住他掌中落下的花蕊,轻声含混地说:“谢谢啦。”
青衣男子坐在栏杆上,问:“刚才你为什么在这里大叫?”
小女孩指着栏外的莲花,道:“那里好奇怪,像有什么东西跑出来的样子,吓了我一跳。”
青衣男子默默点头,又奇怪地问:“你用这些花蕊做什么?”
“喂它们!”小女孩指了指芦花鸡。那芦花鸡还伏在地上,掩护着小鸡,看着青衣男子,浑身瑟瑟发抖,似乎很害怕。小女孩把花蕊撒在地上,芦花鸡也一动不动。
“鸡不吃这个。”青衣男子拣起一根花蕊,握在手心里,看着小女孩,促狭地一笑,道,“来,吹一口气!”
小女孩疑虑地问:“那有什么用?”却还是依言,对着他的手轻轻一吹。
青衣男子松手,一只绿色的大蚂蚱蹦了出来,正落在小女孩的鼻尖上。小女孩吓了一跳,嘤地一声,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蚂蚱又跳到了地上。芦花鸡立刻站起来,追那大蚂蚱去了。小女孩拍手笑:“好!好!”于是她把花蕊全部拣起来递给青衣男子,眼巴巴地看着他,满脸期待。
青衣男子摇头笑道:“为什么给我?你自己做啊。”
小女孩满脸通红,娇羞地说:“人家不会嘛……”
青衣男子偏着脸看她,逗趣道:“我不信,你自己试试看喽!”说着把手握起来,轻轻吹气,示意小女孩照做。
小女孩低下头,慢慢地把花蕊握住,对着手忽地飞快一吹,然后伸出手去,说:“我说过我不行啊,你看,没变嘛……”话音未落,只见摊开的手掌上几只软几几的毛毛虫正蠕蠕地爬着,还有一根暗红色又粗又长的蚯蚓扭来扭去。她“啊”地尖声大叫,忙不迭地拼命挥手,天女散花似地把毛虫蚯蚓扔了满天,落了一地,还是骇得脸色发绿,不停地跳脚。
青衣男子哈哈大笑着从栏杆上滑下来,弯着腰,笑得几乎要流泪,止不住地连连咳嗽。
小女孩一双妙目里盈盈的,含了泪水,嘴一瘪,正要哭出来,低头却看见小鸡唧唧叫着飞跑捉毛虫,又有两只各叼着蚯蚓的一端,拔河似地往两边扯,谁也不肯松口,那边芦花鸡正踩着大蚂蚱,声声召唤小鸡来吃。她嗤地一声,展颜而笑,握着小拳头去打那青衣男子,娇声恨恨地说:“坏蛋!坏蛋!”忽然想起面前是个陌生人,又觉得不好意思,住了手,脸通红的,别过头不去看他。
青衣男子止了笑,道:“开个玩笑,你不要生气。”
“我不生气。”小女孩低头揉着裙带,细声细气地说,“我叫宝月,你呢?”
“我叫木易。”青衣男子回答。
宝月抬头睁大眼睛:“哦?你和天魔王一个名字呢!”
“唔……”木易说,“我和他长得也一样。”
“吹牛!天魔王他……他……”宝月急着想反驳,一想,自己也不知道天魔王到底是什么模样,只好说,“他的本事可大呢!”
“我使愿术的本事也不比他差!”木易嘴上一本正经,眼睛里却忍俊不禁。
“他……他……他是个老爷爷!”宝月说。
木易一呆:“你怎么知道?”
“他活了很久啦!”宝月理直气壮道,“姐姐告诉我的,他从开天辟地时就活着了,那么久,怎么不是老爷爷?”
“是,是。”木易说着,再看了看宝月,“哦,我知道了,你是绯月的妹妹——你多大啦?”
小女孩骄傲地伸出四根手指头。
“啊,才四岁?”木易上下打量她,“四岁就长得这么大,看来仙界真是很养人啊。”
宝月气得跳起来,大声说:“我已经四百岁了!不是四岁!是四百岁!”然后努力挺直身子,使自己显得高一点儿。
“哦,哦……”木易假装被她的嗓门和气势吓住了,头疼似地皱起眉毛,捂住耳朵,说,“四岁,四百岁,差不多嘛。”
“你不会数数吗?怎么差不多?”宝月又睁大眼睛,“差了三百九十六年呐!”
“三百九十六年,一眨眼就过去了啊。”木易笑道,“你还小,慢慢长吧。”
宝月哼了一声,有些被轻视的不满,咕哝着说:“你比我大很多么?好了不起么?”
木易笑笑道:“你自己玩吧,我该去见绯月大人了。”
宝月低头看着那群鸡,哎哟一声,拉着木易的袖子,红了脸恳求:“你要是见到我姐姐,千万别告诉她我在这里玩——姐姐最不喜欢我把下面的东西拿上来了,她嫌脏。”
“我不告诉她。”木易道,“不过你这么小,也不怎么会用愿术,是怎么把这些东西弄上来的?”
“姐姐的房间里有一面大镜子。”宝月说,“只要心里想着什么地方,走进镜子里去就可以了。我都是趁姐姐不在的时候偷偷到地面去的。”
“那是很上乘的火愿术。”木易摇头道,“以后别这么做了。如果你自己没有同样高明的愿术,只是借用别人力量的话,很可能会迷路,再也回不来了。下次可别这么做,太危险,知道吗?”
宝月答应一声,神情却是不以为然。木易也知道她并没把自己的忠告放在心上,于是伸手递给她一片花瓣样的翡翠,说:“这个送给你。”
“好漂亮!”宝月一声惊呼,转眼又扭捏为难的样子,“送给我吗?这个……姐姐说不可以随便要别人的东西。”
木易微笑着把翡翠塞在她手里:“不和你罗嗦了,我真得走了。”
宝月又拉住他:“你是哪一司的呢?以后还来吗?”
“我不是仙界的。”木易耐心地说。
“你不是我们这里的?”宝月骇然地看着他,“那你是妖魔鬼怪了?”
木易点头。
宝月短促地叫了一声,退后一步,怯怯地低下头,又把脸涨得通红,只拿眼角余光偷偷瞟着木易。木易知道她心里有些怕,转头温声说:“你姐姐来了。”
宝月一望,果然绯月正从远处冉冉而来,身后遮护着大红柄孔雀翎的三檐洒金翠扇,华贵雍容,气度轩昂。她一见更是慌张:“坏了坏了!这些鸡可怎么办?这里可没地方藏!这下她可要发火了!”声音里竟带了哭腔,似乎姐姐发火比妖魔鬼怪还可怕。
木易蹲下身,在贴近地面处凌空划了一个圆,再把拇指和中指扣起来轻轻一弹,凭空便出现了一个圆圆的洞,洞的那一边就是一处草地,一群公鸡母鸡大鸡小鸡正在草地上优哉游哉地觅食晒太阳。他打声呼哨,芦花鸡咯咯大叫着,扑扇着翅膀跳过那个洞,小鸡也一个跟一个小毛球似的滚了过去。接着木易把袖子一拂,洞口消失了,同时一阵风过,被鸡爪子刨过的沙地恢复了平整光洁,只落着几根青莲的花蕊。“我已经把它们都送回去了。”木易微笑道,“你不用担心。我过去和你姐姐说话,你要是还不敢见她,现在跑还来得及。”
宝月答应一声,转身逃开,走了两步又回头含笑说:“谢谢你!”木易背对她,手在身后比划着示意她快走,然后从容地向绯月迎去。远远的,绯月大声笑着说:“好啊!木易大人!我才知道今日园中莲花为何迟迟不开,原来是你借了它们的灵气行愿术疗伤。事先也不打个招呼,可把司花使吓得够戗——现在大人可大安了?”
“多谢大人关心。”木易笑容满面道,“还烦大人替我向司花使多多致歉。事出紧迫,不及向大人和司花使请示,恕罪恕罪。”
绯月说:“大人这木愿术行得可真高明,竟能化身无数,隐于花中。如果不是刚才愿满花开,我还真不知道大人去哪里了。怎么大人不回栖心阁,却到这里来做什么?”
木易刚想说,从花中出来时听见这里一声尖叫,心神一动就落了下来,忽然想起宝月似乎很敬畏这个姐姐,于是笑笑:“闷了一晚,出来活动活动筋骨,顺路到此。要大人操心,木易实在惭愧。”
绯月微笑:“你不用和我客气,我也不和你客气——那件事,你可考虑好了?”
木易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句。绯月回头摆摆手,随侍的女仙便躬身告退。绯月等她们去得远了,又问:“木易,我是一心至诚地邀你脱去魔籍,入我仙界,为何你总是迟迟不允?”
木易依旧含含糊糊地哼了哼。绯月低声说:“我知道,你不遭天劫,逍遥惯了,又在一界为王,要你入仙界,实话说,还真委屈你——我也想好了,只要你肯来,这仙王的位置,我让给你。”
“绯月!”木易打断她的话,“如今我一门心思只想去找凰即,至于这事,以后再说吧。”
绯月叹气:“你这又是在推脱了!我几次邀你,你却总是推脱——你要是找不到凰即呢?”
“我必须找到她!”木易说,静默片刻后又道,“这是在卫山一战后,我答应了凤足的事。”
“凤足!”听到这个名字,绯月的脸色也是一肃,似乎受了不小的震动,不由也沉默下来。最后她轻轻拍着白玉栏杆唏嘘不已:“要说卫山和凤足那一战,我们四个王算是毫无作为,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你知道,可是你从来不和我们说。”
木易也抚着那白玉栏杆,轻声说:“凤足不在了,我要找回凰即,而且要尽快。因为……”他把手在头上一抹,落下一缕头发来。绯月看了,大惊失色,急抓了他的手连声问:“这是怎么回事!不可能的!你不可能这样的!”
“我的时间……”木易说,“不多了……”
悲愤!悲愤!发了这么久的文,辛苦无比,才知道首行是自动缩进两个字的……悲愤!悲愤!前面的文全是我自己动手打出来的!悲愤!悲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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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飞天圣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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