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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2,43 ...

  •   42
      当我低下头,钻过横在路上的树枝时,琳琅嘲笑我长得太高,这怎么能怪我呢,就算只有他那么高也得低头。
      我学着小芊的口头禅,佯怒道:“不许笑,小心我把你丢进湖里。”
      可是这么一来,他笑得更加厉害,花枝乱颤。

      按理说,如此直白的威胁应该有一定效果,毕竟他坐轮椅我推着,又正好走在湖边,谋杀起来很容易得手,可惜谁都知道不可能。
      莫说往下丢,倘若他真的不慎落水,我拼了命也得捞上来,毋庸置疑。

      水边偶尔现出几棵枯树,有的甚至连根拔起,那黑黝黝的树根虽然失了生命,还是保持着四下延伸的样子,往好里说,倒像逆着光的孔雀开屏。
      我俩为它们的命运争论不休,可是说了半天,也不知是风吹倒的、雨砸倒的、浪冲倒的、雷劈倒的、老死了倒的……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只好停战讲和,相对傻笑。

      转过一道弯,琳琅指着树上垂下来的浅绿色一丝一缕的东西,惊喜地说:“那是什么?好漂亮啊!”
      “这叫松萝,是一种地衣,只有空气特别干净的地方才会长,入药能清热解毒,止咳化痰,在野外很适合包裹需要保鲜的东西,家常也可以用来洗碗或者做枕心。”

      琳琅瞥我一眼说:“没问你那么多,就这样挂着多好。”
      我连忙分辩:“其实很少用到,多半还是挂着。”
      琳琅吃吃地笑起来:“紧张什么,又不是我的东西,就算你全扯掉,也轮不着我抗议。”
      “这么漂亮,自然应该挂着,谁要想全扯掉,不等你抗议,我也是不依的。”

      虽然这话只是开玩笑,我的确很喜欢它们柔曼婉转、随风轻荡的样子。
      很明显,琳琅领会了主旨,啧啧两声,笑而不语。
      这一带的空气确实好,吸到肺里带着一股淡雅的清香,所以能出产松萝,更重要的是,能满足琳琅呼吸新鲜空气的心愿——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呢。

      越往前走,松萝越多,琳琅仰着头东张西望,笑咪咪地说:“我看它们耷拉下来,好像树长了胡子一样。”
      “是呀,所以松萝还有个小名,就叫树胡子,很形象吧。”
      琳琅闻言一笑,周围的山水花草统统为之失色,一霎时竟把我看呆了。只听他清亮的声音吟道:“‘女萝附青松,贵欲相依投’——如今萝也有了,松也有了,却不知诗里的女萝是不是这种松萝呢?”

      我应声“正是”,着力赞他聪颖,琳琅听了越发欢喜,恨不得手舞足蹈一番,好展示自己的先见之明。
      他一会捶扶手,一会拍大腿,一会捏下巴,一会揉脑门,虽然动作幅度很小,激动之情不言而喻。嘴里还念叨着:“哎呀,‘女萝寄松柏,绿蔓花绵绵’,可不就是这样么,说得贴切极了,哎哎,真是传说中的女萝啊!”

      我心道,这还分什么真假,见着女萝很了不起么?
      他又四下里打量着赞叹许久,才慢慢平静下来,诚挚地望着我的眼睛说:“女萝总是绕在乔木上,否则不能成活,就像我遇到你,这辈子也没白活。”

      湖光山色交相辉映,丛林叠翠碧草青青,微风送爽花香鸟鸣,美人相伴情深意重。人生若此,夫复何求!
      不知我陈雨渊何德何能,竟得到上苍这般厚爱,至于王子的身份、希来的继承权、皇后的位置,还有那个居心叵测的色老头,谁喜欢谁拿去好了,我才不稀罕。

      纵然有责怪恚怒,纵然有横眉冷对,纵然有闲言碎语,纵然有刀山火海,我也不是省油的灯,所畏何来!一时间豪气顿生,仰天长啸直抒胸臆,不亦快哉。
      琳琅轻声嗔道:“吵死了。”
      可惜他的言不由衷未免太容易看出:明眸流转,语笑嫣然。

      不知何时,空中飘来一团团乌云,看样子只怕要下雨,我们躲进一处供游人休憩的亭子,准备避一阵再说。
      雨点们不负众望,如约而至,只是忽大忽小,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山色空蒙雨堪奇,比起繁花映日,别有一番趣味。

      我们竖着耳朵,听淅淅沥沥的雨声,抻着脖子,瞧绵绵密密的雨景。雨打在屋顶上,奏起丁丁冬冬的交响乐,落在湖水里,泛起一串串涟漪。
      蒹葭苍苍,雨雾茫茫,所谓伊人,与我偕藏。铺天盖地的雨幕中,栈道上的孤亭似乎与世隔绝,我拥着琳琅,便得到人间所有温暖。

      雨下个没完,我们坐在亭子里闲着无事,正好拿出点心来吃。由于充分发挥了团结友爱互相帮助的优良传统,吃得俩人满身都是,欢声笑语差点把亭子顶掀翻。
      东西吃光了,雨也停了,琳琅跑出亭子,伸开双臂说:“我去感受一下有没有余孽。”

      他转个圈,笑称“一点雨星也没有”,正欲回来,却在亭外站定,仰着头念道:“相——思——亭,这个名字还不错嘛。”
      我想逗逗他,开玩笑说:“我瞧着却错得很,人世之间,最难解的就是相思,多少痴男怨女,上演悲欢离合,倘若相思都‘停’下来,可要无趣极了。”

      琳琅皱起小鼻子哼了一声,才愤愤地走进来,轻嗔薄怒,美不胜收。
      我扶着他在轮椅上坐好,正色道:“栈道长得很,这里有个相思亭,前边还有个定情台呢。”
      琳琅撇撇嘴:“定情台,定情台,想必是定情之后跟人抬杠的地方。”
      我听在耳里笑个半死,这家伙伶牙俐齿,真应了有仇不报非君子的古话。

      等我们捧着肚子笑完,琳琅忽闪着眼睛问道:“这些名字都是怎么来的,你知道么?”
      “虽然叫定情台,却是传说中一对恋人定情之后又殉情的地方。”
      琳琅脸现愁容,喃喃地说:“为什么要殉情呢,活着多好。”
      既然是殉情,一定是没有别的办法,生不能同寝,只求死同穴了。虽然现代人很少会相信阴间、黄泉、灵魂之类的说法,同生共死、两心如一还是广为称颂的。

      从小到大,我听过许多感人的故事,大约是缺乏浪漫细胞的缘故,总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不能同生总可独生,如今想来,总算明白了那些人的心境。
      倘若孑然一心、了无牵挂,要我和皇帝结婚并不难,过一辈子都会觉得理所当然;可一旦情有所钟,让我抛下琳琅去做皇后已是万万不能,只怕比死还难受。

      片刻沉默之后,琳琅携了我的手,微笑道:“既然那个台就在前边,我们过去看看也好,不过只能定情,不能殉情哦!”
      这话说得不厚道,能不殉情谁会那么有瘾,反正我现在还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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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栈道顺着山水之势拐过一个又一个弯,刚下过雨,难免湿滑。我小心翼翼地推着琳琅,在这如画风景中徜徉。
      雨后的空气更加湿润,刚刚洗过的苍翠山林带着美人出浴的芬芳。一花一草都喝饱了水,满足地在风里晾裙子,一枝一叶都冲过了澡,各种绿色娇嫩得像要流出来。

      我玩性大发,踢踢路边的树干,再带着琳琅飞快跑开,便能听到树上积的雨水倾泻而下,噼里啪啦地打在栈道上,让身后又下起一场雨。
      琳琅娇笑不已,夸赞我手脚利索,导致更多树木有了同样的命运。

      所谓定情台,不过是栈道旁一处小平台,无甚可看之处,只有刻在台上那三个一米见方的大字还算龙飞凤舞。可惜我没学过书法品评,说不出是好是坏,谁知琳琅也是一样,连争辩都可以省掉,只相视一笑。

      云霭在头顶徘徊,仿佛一伸手就能抓下来,做成纱衣,穿了仙去。阴沉沉的天空下,一切变得模糊,弥漫的雾气遮住了略高的山峦,隐去了湖中的岛屿,仿佛飘渺的幻境,只剩下琳琅比湖水还清澈的眸光。

      我们走过去,抚着石上的刻痕,悼念昔日殉情的恋人。他们的容颜没有留下,但似乎就映在水里若隐若现;他们的声音没有留下,但似乎就在风中轻声呢喃;他们的名字没有流传下来,我甚至说不清那些往事发生在哪年哪月,但每个人都相信他们在这里,永远留在这定情的地方。

      台边的铁链上,结着许多七彩荷包和红绳,不知多少有情人曾经来过,手拉着手结一个同心,更不知他们是否终成眷属、白头偕老。我想,如果那对恋人在天有灵,一定会祝福每一对来访的情侣,也保佑我们平安吉祥。

      琳琅回头望着我说:“倘若早知道,我们也该带几根红绳来凑热闹。”
      虽然我觉得这些东西一点用处也没有,不过既然琳琅喜欢,弄一次也无妨,便道:“平时这里就有卖绳子荷包的,想必下雨时收摊了,附近倒有个小镇,过去瞧瞧可好?”

      琳琅颔首称善,我们便沿着支路拐出去,穿过一条山谷,来到平湖镇。
      平湖镇的建筑风格和王城大不相同,没有高楼大厦,更没有气势宏伟的宫殿和广场,九成是两三层的小楼,余下是平房,一律白墙灰瓦,简洁明快,飞檐斗拱,小院照壁,再加上淡淡烟波作背景,恍如一幅雅致的水墨画卷。

      镇上没有规规矩矩、横平竖直的道路网,而是楼依水势,水绕山行,水边筑路,跨水修桥,楼路山水桥融为一体,相依相靠,相偎相绕。信步游去,处处小桥流水,家家绿柳红药,每户门前悬几串灯笼,照亮四通八达的窄巷,映在清浅的河水上;每个行人悠闲地走过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不慌不忙。

      这座小镇比之王城,没有丝毫富贵气象,少了几多喧嚣繁杂,像那洗去铅华的古代女子,专心相夫教子,不问世事。
      琳琅感慨道:“等我退休了,真想找一个这样的地方度过余生,却不知我们那边有没有。”
      “会有的,地球比希来大得多嘛。”

      要去地球观光,恐怕我是没指望了,还是带着琳琅游览希来要紧。我们随便挑了一个方向,碰到岔路就由琳琅决定,挨家挨户地看过去。很多家庭会在门上墙上照壁上写几个飘逸的大字,或是画一幅丹青,文化气息比王城浓厚得多。

      我们俩看起画来不甚了了,便比赛读各处的题字。有的写成楷书,念起来比较容易;很多写成行书,能看个大概齐;至于写成狂草的,就太不够意思了,常常皱着眉头想上半天也不明所以。

      更可恶的是,很多人不喜欢写标准字,嫌不够古朴,非要玩繁体,害我更加认不出,就算琳琅似乎比我稍微强上一点点,也没什么了不起,他本来就是古代人嘛。可惜他自己不这样认为,还说平时使用的已经是简体字,沾沾自喜地夸耀文化功底。

      就算有文化功底,也不要这样打击我,按说我还小5岁呢,有这功夫再学一学,不见得不行!
      琳琅猛摇头,还说最近5年学的完全是理科,怎么分析数据、怎么绘制图纸、怎么编写程序,无聊得要命。
      哎呀,又不是关系到人民利益的原则性问题,我退让一步,承认他是文化青年也罢。

      走过一座座庭院、一家家店铺,我们在一处唤作“万千居”的饭店门口停了下来。仔细想想,似乎是我俩第一次单独在外边用餐,理应好好吃一顿。
      拣一张靠窗的小桌,相对而坐,我打开菜单,问琳琅吃什么。
      他笑道:“我看也是白看,它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它,不如你点吧。”

      想想也对,琳琅又没在这边点过菜,哪能知道什么合适,的确是我疏忽了。
      本着知错就改、将功赎罪的精神,我精挑细选,点了几样鱼虾湖菜,都是当地特产,最后来两份“碧波芊眠”,也就是腾波藻味的面条。

      腾波藻是一种非常细小的藻类,含有丰富的蛋白质、维生素和人体必需的微量元素,味道鲜美,且只能生长在此地,别无分号,人称“腾波湖的金子”。王宫里也用它做菜,可惜都是加工过的,既然来到湖边,总该尝一尝鲜。

      这家店口碑极好,所有菜品都是用早晨刚从湖中捞起的原料做成的,清蒸的鱼肉细嫩鲜美,烤制的小虾又脆又香。不久,面条也煮好了端上来,由于掺有腾波藻,闪耀着墨绿色的光泽,令琳琅惊讶不已。

      我招呼他尝尝,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挑起一根,放在嘴里慢慢咀嚼,许久才说声好。
      我素来喜爱这个滋味,不自觉地吃快了些,眼瞅着碗就见底了,看他那碗却还有一半,不禁问道:“不爱吃么?不爱吃就算了,换别的。”
      他微笑着摇头:“挺好吃的。”

      “我看你今天吃得慢,怕你不喜欢。”
      他慢条斯理地咽下一口,才说:“真不爱吃我就不吃了,难道还跟你客气么?这面条很好,回味特别香,我吃慢一点才能多吃一会呀!”
      这种理论倒是头一次听见,不过既然是琳琅说的,我坚决支持。他不跟我客气,自然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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