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思流年》相如夜

5、第四章

　　自从萧延诺在宁秋冷的强势压迫下不得不把同室的呆宝宝施修一介绍给她认识，就没少招过刘拓和小乖的白眼，原因很简单，也不知道宁秋冷那个女人给修一洗了什么脑，原本对他三人言听计从的阿呆，渐渐有了自己的主见，学会了勇敢地对“恶势力”说“不”。这么一来，寝室里的“洗衣机”、“饮水机”、“自动售货机”全没了，至此204寝室不得不处于一种各人自扫门前雪的低迷状态。
　　“美人，我恨你。”威逼利诱无效的小乖泄气地躺在床上，唠唠叨叨地念着。
　　萧延诺从书堆里抬起头，好脾气地笑着，“修一都这么大了，老使唤他也不好，以后进入社会工作恐怕要吃亏的，而且没了万能保姆，能让你们学着照顾好自己当然也是件好事。”
　　“同学之间相互帮助也不是什么坏事啊！”小乖仍旧不服。
　　“你也说是相互帮助，那你问问自己，什么时候替修一洗过衣服，替他打过水，深夜跑去超市替他买过零食？”
　　“那……是他自己没叫我做过嘛！”小乖从床头探出脑袋，“其实，我们也不过随便说说，可是那个宁秋冷我总觉得怪怪的，你没见修一整天抱着手机，魂都飞了，你说……那傻小子该不会喜欢上那个女疯子了吧？”
　　萧延诺听他这么说，也觉得这事初见端倪，宁秋冷的心思早在他们第一次遇见，就已经很清楚了。
　　修一那么单纯，就像一张白纸，只要有人染上一点色彩，就再也褪不掉了，单纯的人往往容易热血，而热血的人则很容易喜欢上一个人。
　　轻易地就喜欢上一个人，并不是什么好事。
　　“美人，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小乖见萧延诺端支笔，愣在那半天没动作，不禁伸长手在他眼前晃着。
　　“小乖，我出去一下，等会刘拓回来了你就告诉他，上回他让我画的图纸压在他的地图册下边了。”
　　“你去哪啊？”小乖直起身，“一个个都往外跑！你们这些人就算以后结婚了也肯定是不顾家的！”
　　萧延诺笑着看了小乖一眼，披上外套就出门去了。

　　“B大”的女生寝室分为新区和老区，相隔并不远，只是女生并不是按照进校时间长短来划分寝室的，所以一个室区通常有新生也有老生。
　　萧延诺将手插进裤带，走得很慢，背影看起来十分舒适，很容易让人联想起秋天金黄的落叶铺在地上那种轻软又服贴的感觉。
　　而事实上，萧延诺只是在游移，方才出寝室，只是因为小乖的一句话——“那傻小子该不会喜欢上那个女疯子了吧”，而想要找宁秋冷认真谈谈，可走到这，却又觉得自己莽撞。事情还没有确定之前，谁都没有立场对别人的行为进行批评或者引导，每件事情都有它存在的意义，别人的生活方式也并不是用来被他人指责的。
　　耸了耸肩，萧延诺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头脑发热地立刻找上门，自嘲地笑笑，想要往原路返回，余光恰巧瞥见了左侧的小花园边站着的女生，倘若说上回在医务室里看见她的背影时，还有一丝不确定，那么此刻看见正面，萧延诺终于可以确认她就是暑期里被自己错认成梁夏而跟了一路的女生。
　　能在“B大”遇见老乡是一件挺难得的事情，况且还是一个背影很像梁夏的老乡。
　　萧延诺想过去打个招呼，随着距离的拉近，女生的一举一动都变的清晰，走了没多远，他疑惑地顿住了脚步，那个女生的动作很奇怪。
　　此时距离入秋已经挺久，天气微凉，可女生却把左手的衣袖挽得很高，因为离自己还是有些远，萧延诺只能看见她手臂上有挺多青红色的印记，却无法辨认到底是什么造成的，电光火石间，脑海中忽然闪过什么，可仔细想想，又变得模糊起来，萧延诺放弃回忆，不动声色地看着，想弄清楚女生究竟想做什么。
　　那个女生缓缓将左手抬至眼前，仔仔细细地看着，接着轻柔地吻了一下腕部，随后半跪在地上，几乎没有任何时间间隔地把裸露的左手猛地划上左边的水泥凳。
　　萧延诺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女生又迅速地重复了几次动作，那种速度，那种狠劲，就像那只手根本不是她自己的，血很快流了出来，有的直接从侧面滑下，有的从女生在指尖一点点滴落下来。
　　萧延诺顿时一阵头昏目眩，胃里翻江倒海着，他赶紧捂住嘴，不敢呼气，远处的女生仍旧没有停止动作，鲜红的液体越积越多，萧延诺用力咬了一下舌头，让痛觉麻痹一下自己，想往女生那边跑。
　　可是有人比他更快地冲了过去，是从另一个方向，萧延诺昏昏沉沉地想到的是那边通往医学院，然后才渐渐看清，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李铄。
　　停下脚步，萧延诺的视线正好被李铄修长的身形挡住，痛觉消失后，便是更凶猛的恶心感，耳里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急促而震撼，以至于他根本听不清李铄在不远处究竟说了些什么，只觉得那个声音很愤怒，可是一个字都进不了脑中。
　　不知过了多久，萧延诺胃里的不适才得以缓解，心跳声也慢慢平稳下来，就在这时，忽然响起“啪——”地一声，萧延诺惊诧地看见，李铄奋力甩女生了一个巴掌，还没等他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男人又俯下身，紧紧地抱住了女生。
　　萧延诺吸了口气，觉得脑子更沉了，迷迷糊糊地转过身，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脚步也不听使唤。他是很容易受别人影响的人，他不单纯，却热血，尽力关心周围的每一个人，无法放任他人受苦，他一直觉得只要努力帮助别人，就能让他人觉得幸福，可此时，他才知道，幸福与不幸是同时存在的，有人幸福，就会有人不幸。每个人对幸福的认识都是不同的，把自己的认识强加给别人是一件自私而幼稚的事情。
　　他从来没有对现实如此无力过，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一直都不懂事的人，根本就是自己。
　　盯着自己的脚尖走了一路，再次抬起头时，他看见了西垂的太阳，橘色的光线照进眼里，温度刚好可以湿润眼眶。
　　转过视线后，无论看哪里都是一片明亮的白光，就像这个世界一直都很洁净，很幸福。等他终于看清眼前的事物，才发现自己走到了动漫社的宣传栏边。
　　耳里忽然有了熟悉的声音，那是宁秋冷在唱歌，萧延诺寻声看去，女生正踩在高高的木梯上糊海报，修一在旁边一脸受惊地护着，害怕她太过兴奋失足摔下。
　　谁都没有往萧延诺这边看，宁秋冷唱歌的样子，修一胆战心惊的样子，如此清晰，足以让他缄默。
　　此时的宁秋冷自然不会知道，她爱了七年的男生，终于没有等她。
　　爱情原来，真的赌不过时间。

　　好不容易熬过了如同凌迟般漫长而痛苦的期末测试，萧延诺近乎虔诚地迎来了盼望已久的寒假。
　　整理好宿舍的东西，终于可以坐上回家的列车。
　　时间过得真快，一个学期几乎是一眨眼就过去了，这半年里，萧延诺不止一次给梁夏家挂去电话，除了少有的几次恰好碰到梁夏在家且心情很好，破天荒地聊了几句，别的时候都是和梁家二老天南地北地扯。
　　这半年来的沟通更加奠定了萧延诺“梁家女婿”的身份，虽然当着梁夏的面，梁家二老绝口不提此事，但只要没在梁夏耳力范围内，对萧延诺的称呼，二老一致缩略成“女婿”二字。
　　为了给母亲一个惊喜，萧延诺没给任何通知就提着行李赶回了家，只是结果非常凄惨而现实地告诉了萧延诺一个道理——没有精心准备的惊喜通常只会给创意人残酷的打击。尚未弄清母亲是否在家就头脑发热想要给惊喜的萧延诺，提着沉重的行李，怀疑自己的脑子是否被驴踢了，无奈之下的翻包检查再次给了他一个晴天霹雳，会把钥匙忘在寝室的人真是活该倒霉，深知无人同情自己，萧延诺叹了口气，准备在家门口死守一天。
　　幸好老天总是眷顾美少年的，就在萧延诺心灰意冷的时候，梁母居然神奇般地从天而降。
　　“呀！这不是我们家女婿吗？怎么一个人呆在这啊！快给妈妈瞧瞧，呦……瘦多了，”梁母一脸兴奋地捏了捏萧延诺的胳膊，“怎么？大学的饭菜不合胃口？你这孩子回来了也不说一声，你亲妈还在C地考察没回来呢！”
　　“啊……”萧延诺大吃一惊，冷汗都冒出来了，暂时忽略那些个让他腿软的称呼，男生直奔主题，“阿姨，我妈她什么时候会回来？”
　　“你这孩子怎么还管我叫阿姨呀！”梁母瞪了瞪眼，“她昨天才走的呀，怎么你不知道吗？”
　　萧延诺这才想起自己的手机没电，从昨天起就关机了，这回真的惊喜过头，煞到自己了。
　　“我昨天坐的车，”萧延诺有些局促地顿了顿，“阿姨……”
　　“要叫妈！”梁母轻拍了萧延诺脑门一下，“你这孩子怎么还这么容易脸红啊，走！上你媳妇家去，你爸今天在家，让他给你炒几个好菜！”
　　梁母不由分说地一把接过萧延诺的行李，往楼下走。
　　“阿姨，我来提就好了。”受惊过度的萧延诺被梁母抢先接去了行李，只好一路小跑跟了过去。

　　一路拉扯无效，萧延诺脸红地跟进了梁家。
　　虽然是不同的单元，但是两栋楼的格局都是一样的，况且从前来过梁家无数回，自然也不会陌生，脱了鞋，萧延诺习惯性地往梁夏的房间看，没想到正巧撞见开门出来的女生，一脸睡意朦胧，戴着绿色的青蛙睡帽，穿着米奇睡衣，脚下是多拉A梦的大拖鞋，真难得，过了半年，梁母的品位又升级了。
　　梁夏揉了揉眼睛，看见一身白色羽绒服的萧延诺，也没有多大的吃惊，随意点了点头，就进了卫生间。
　　萧延诺被她一眼看得有些紧张，直到听见卫生间的关门声，才感觉出手心的汗湿。
　　“他爸，萧家小子来了！”回了家的梁母果然安分很多，随机应变的本领真是不错，萧延诺听着都打心眼里佩服，这么称呼来称呼去的，也不怕一个不小心说顺了口，被梁夏听见。
　　在厨房里炒菜的梁父听见妻子的叫唤，端着菜刀就冲了出来，一看客厅里坐着的，果然是自己的好女婿，开心得眼睛都亮了，一个劲挥舞着菜刀说，“好小子！今天一定要陪伯父喝两杯！”
　　萧延诺看着那刀还沾着不知名的深红色液体，心“突突”地跳着，脸色有些发白。
　　“嘿！这孩子怎么还晕血啊！”梁父收起菜刀，笑着往厨房跑，嘴里还不忘叨念着，“丫头起床没啊！去告诉她萧家小子来了！”
　　“刚才就起来了，”梁母对着厨房喊了一声，打开hello kitty的饼干盒，“来，吃点‘聪明棒’，阿姨记得你和梁夏都爱吃的。”
　　“谢谢。”萧延诺道了谢，起身接过。
　　“你这孩子，都什么时候了，还跟我客气。”梁母一脸笑容地盯着萧延诺看，越看越觉得这个女婿真是百里挑一的人才，相貌斯文，品学兼优，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过了一会，梁夏就从卫生间里出来了，头上的帽子还没摘，慢吞吞地往自己房间挪。
　　梁母听见声响，深知女儿这一回房，一时半会是出不来的，无奈之下，只得主动出击。
　　“女婿啊，”梁母小声说着，“你难得回来一次，能帮忙指导一下你媳妇功课吗？你也知道，她明年就得高考了，可那半死不活的成绩，妈妈和你爸爸都快急出毛病了！”
　　“呃，”萧延诺脸红道，“当然可以。”
　　“那真是太好啦！你亲妈出差这几天，就住在这吧，免得来回跑麻烦，反正这迟早也是你的家，你说是吧？”
　　萧延诺看着梁母一脸希冀地望着自己，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况且自己没地方住也是事实，加上从前也不是没在梁家住过，不便太过迟疑，于是点头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