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思流年》相如夜

3、第二章

　　高考后的日子，对于萧延诺来说，无疑是卸下了一个大包袱，等待分数的日子也没有想象中的难熬，只要发挥正常，B大是稳上的，没有悬念的生活真的挺无趣。
　　萧延诺数着墙壁上挂钟的秒针，觉得虚度光阴的自己真是人神公愤，可是实在没有事情可做。
　　看着雪白的墙壁，不由地想起一年前的这个时候，自己还坐在学校里汗流浃背着，这么一来，便觉得如此惬意的生活有点不可思议。
　　这个时候，梁夏应该在上课吧？萧延诺换了个姿势趴在床上，伸手打开了床头柜，从柜子的最里边掏出了一本相册慢慢地翻着。
　　相册是挺厚的一本，里边的照片也很多，可是梁夏的只有少得可怜的几张，并且都是高中以前的，自从上高中以后，梁夏就非常坚决地认定了拍照是一件极为愚蠢的事情，对此梁夏也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在萧延诺最后一次偷拍时，一脚踹上了他的下跨，以证明她对自己肖像的维护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萧延诺捧着相册，越想越觉得可惜，只有初中时候的照片，翻看起来总会觉得断了一层，原本熟悉的那个人也陡然变的陌生起来，萧延诺小心翼翼地从相册的夹层里翻出一张婴儿照，照片上的孩子粉嫩嫩的，笑脸嘟嘟，眼睛又圆又亮，真是太可爱了。当初为了得到这张照片。萧延诺替梁家领了整整一个月的牛奶，当然是在瞒着梁夏的情况下。现在想来，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有点可悲，但究竟可悲在哪里，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实在躺到全身无力，疑惑自己是不是就此死去去，萧延诺终于鼓起勇气，奔出了空调房，目标楼下的小吃店。这个时候大家不是上学就是上班，原本拥挤的小吃店显得很空阔，脑海里突然冒出了很拽的一句话“老子想坐哪就坐哪！窗边是老子的！空调旁是老子的！通通都是老子的！”这么想着，心里暗爽得嘴巴都笑歪了，看得小吃店的老板娘一愣一愣的，立在柜台里边眼神都直了。
　　虽然这样的心理说不上多光明，可萧延诺的笑容实在是有杀伤力，店里的小服务生看见他落座了，赶紧跟了过来，询问他要吃点什么。
　　一时间也没有想好，萧延诺转过头，想看看墙壁上的菜单，却忽地顿住了。
　　这种时候，这种地点，遇见谁都不如遇见梁夏有爆炸性，幸好隔着好几条位置，以梁夏那种4.6却死活不戴眼镜的视力，是绝对不可能看见自己的。萧延诺小声叫了碗饺子，边盯着女生边喝汤，饺子却一个也没少，此刻满脑子都在叫嚣为什么梁夏会在这里，以至于滚烫的汤水进了喉咙，才龇牙咧嘴地觉察出来，眼眶都红了，却不敢叫出声，又不能吐出来，憋了一口气，死的心都有了。
　　坐在不远处的女生自然不知道此刻萧延诺正受着怎样的煎熬，若有所思的表情在萧延诺看来诡异的不行，世界就是因为有萧延诺这种想象力丰富的人才鲜活起来的。在想出20多种梁夏在上课时间来这吃冰的原因后，女生终于站起身，付钱走了出去。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萧延诺偷偷跟在女生身后，并没有叫她。
　　上午的太阳并不毒辣，跟在女生身后，神经紧张的萧延诺也没有别的什么多余感觉，只是接连进了4家冰店吃了8种不同口味沙冰的女生，实在让萧延诺担心不已，这个吃法，会不会出事啊？本想过去阻止，却又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而且说谎的确不是好习惯，说实话很可能会死得很惨，在衡量轻重之后，萧延诺最终选择了让她吃出毛病。
　　结果事实证明了萧延诺的选择是完全错误的，在逛到第六家冰店时，女生终于身体不支，脸色发白地蹲到地下，许久站不起来。萧延诺见了，悔得肠子都青了，猛跺脚冲了过去。
　　“啊！”
　　“你……”女生抬起头，额上有细细的汗珠，咬着下唇，气息不稳地说：“你替我叫辆车行吗？”
　　“哦……哦”萧延诺答应着，可半天都没动静。
　　“麻烦你了……”
　　“啊！对……对不起……”萧延诺这才惊醒过来，赶紧扶起女生往马路边走，等拦到了车，又手忙脚乱地把她送了进去，正想关门说声再见，却又觉得让身体不适的女孩一个人坐车实在失礼，便也坐了进去。
　　“那个……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我送你去医院吧？”
　　“不用了，”女孩脸红着，摇了摇头，“回家就行了，麻烦你了。”
　　“可是……”
　　“司机……到A路。”
　　“好嘞。”开车的才不管那么多，有生意就做，心里头乐滋滋，把辆车开得跟F1似的，晃得萧延诺直反胃，吸气之余，还不忘看看身边的女生，怎么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认错了人，还跟着走了一上午，真是太乌龙了！
　　“你……”萧延诺想起她刚才猛吃冰的事，思索了半天，还是忍了下去，再没吱声。
　　等到了A路，萧延诺还想送女生回家，可对方一直推却说太麻烦自己了，于是只好作罢，坐回车上，总觉得什么地方怪怪的，一时又想不起来，而萧延诺也不是什么太有钻研精神的人，成绩好和天分有着很大关系，记性这种东西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训练出来的，一直想不起哪出问题的滋味不好受，干脆不去想才是明智的康庄大道！这么想着，便到了家门前，付钱下了车，正好遇见放学回来的梁夏，还是一副兴致缺缺的表情，这才正常嘛！狠狠叹了口气，萧延诺扯着笑，追了上去。

　　自公布分数到填报高考志愿，萧延诺占尽了高分的便宜，乐得轻松，志愿栏也只是在一本第一志愿上填写着“B大”，而别的一律空白，直把萧母看得心惊肉跳，一再询问他是否该填一些别的院校，结果被萧延诺一系列冠冕堂皇的借口挡了回来。事实上萧延诺也不是非“B大”不上的“钉子生”，只是觉得万一没有被录取，来年与梁夏一块高考也不是什么坏事，没准能上同一所大学也说不定。想萧母要是知道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抱着这样的心思，不知该怎么捶胸顿足了。
　　事情的结果再次证明了萧延诺这个资优生是当之无愧的，连最初“不服从调剂的话，没准会被退档”这样的小心思都未能如愿，十分顺利地就进了“B大”最吃香的建筑工程系。拿到通知书那天，萧延诺仍旧有些苦闷，后悔当初是不是该填个香港大学之类的院校，有着这样不纯动机的考生怎么看也不像祖国的大好青年，中国的现行选拔制度的确有许多不完善的地方。
　　八月里的喜宴吃了一回又一回，吃到最后，萧延诺一见肉类就作呕。等到终于清闲起来的时候，才忽然想起已经很久没见过梁夏了，这样随便就把对方抛之脑后的自己实在不可原谅，可真的想要见一次面，却总没有时间，临近高考果然可以让人在短时间内突变，连梁夏这种无可救药的懒惰分子也开始了漫长的补课之旅，闲暇的自己又不好意思打扰，于是拖了一星期又一星期，直到萧延诺登上前往“B大”的火车，也没有见着梁夏。
　　车窗外萧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样子让萧延诺有奔下车子的冲动，想到在外地工作常年不归家的父亲，便更觉得选择外省的学校是个十分错误的决定。
　　知子莫若母，很快萧母便发觉了萧延诺眼里的愧疚，赶紧摸干眼泪，笑了笑，早上化好的妆全都花了，眼袋也更加明显，萧延诺握着拳，鼻子一阵阵发酸，觉得妈妈忽然之间就老了，恍然如梦一般。
　　火车长鸣了三声，萧母终于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扳着火车的玻璃窗，指尖都发白了。
　　“妈！你回去吧！我会打电话回来的！快放手！”萧延诺感觉着火车开动了，急得想去掰开萧母的手，又不敢用力，“妈，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快松手！火车开了！”
　　“你……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啊！”萧母追不上火车，只得松开手，看见萧延诺探出头来向外望，吓得血液都凝固了，猛叉腰，大喊“你给我把头缩回去！”
　　“呵……呵呵”看见重新恢复活力的萧母，萧延诺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火车的轰鸣声渐渐平淡下去，周围的景色走马灯一般掠过，车厢内的人们仍怀有未褪去的伤感，一年又一年，终于等到一个可以脱离父母管束的机会，可是心头那点酸涩，却又来得如此不经意，远方的城市，没有了熟悉的人们，没有了熟悉的街道，也没有了熟悉的小店……
　　陌生的一切，可能如我心意？

　　初入“B大”的新生，许多都是由父母陪同的，日常用品一律包办，床铺被褥也是照顾周全，可怜萧延诺只身来此，只好一切自行操办，幸好同住的室友们都十分清闲，帮忙着又是整理床铺，又是钉蚊帐的，把萧延诺弄得脸都红了，一直推却着说不用了，结果被其中一个室友大力捶上了肩膀，痛得直龇牙，红着眼眶的样子看得人心痒痒，也因此得上了一个“美人”的称号。
　　开学没多久，便迎来了惨无人道的军训时间，在这长达一个月的非人般的折磨后，除了萧延诺还是一身细皮嫩肉，白嫩得让人想上去踩咬两口的样子，寝室里另3人，都是一副黝黑又怨气极深的饿死鬼样，每回看见萧延诺洗澡回来，一身清凉的短衫打扮，就一块叫嚣着要把他吃掉。可怜萧延诺一个单薄瘦弱的孩子，每日在这种诡异的威胁氛围下，也依旧挣扎着健康成长，唯一的心愿就是能黑一些，再黑一些，最好是比他们都黑，这样就不会被注意到了。
　　可惜事不如人愿，不管晒多久的太阳，萧延诺也至多是皮肤发红一段时间，等红晕褪去，又变回了一身白皙，无奈之下只好放弃。

　　军训过后，接着就是正式上课时间，大一的课程虽然说不上松，但也不至于像高三那样紧密，较为轻松的环境往往能暴露人的本性。聪明如萧延诺，很快就认清了室友的劣根性，饶有远见地划出了不宜亲近人种，比方说下边这位。
　　“美人啊……该吃午饭了吧，一块去怎么样？”说话的是萧延诺的室长刘拓，此人是以“B大”第一的高分被录取进建筑工程系的牛人，身高一九零，号称有六块腹肌的运动型美男，虽然皮肤偏黑，但五官十分抢眼，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一脸正义，不容侵犯的模样。
　　萧延诺被他一拍，痛得直吸气，侧脸望着刘拓，只是眯眼，一句话都不说。
　　“你……你……”刘拓很自然地将这个表情理解为泫然欲泣，逃似的跳开三步远，一个劲地摆手，尽力压低声音“千万别哭！别喊！镇定！镇定啊！”
　　刘拓的惊吓不是没有道理的，萧延诺今天穿着一条淡蓝色牛仔裤，上身是一件米色T-SHIT，倘若忽略身高，以他秀气白皙的长相，实在雌雄难辨。要是被人误会他刘拓----B大第一新星人才，在学校内明目张胆地欺负“弱质女流”，传出去，真是不好听的！
　　“我说句‘对不起’还不行吗？我保证下回一定轻轻碰你！不使力了！求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行吗！”
　　“唉……别啊……不碰……不碰你还不行吗！我保证再也不碰你了！”刘拓集中精力应付着面前这个，十分可悲地忽略了身后的一圈人。
　　萧延诺心里敲着大鼓，吹着唢呐，幸灾乐祸地想要大喊，嘴却紧紧抿着，怨恨又忧愁地瞪视了刘拓一眼，转身向最近的建筑物内跑去。
　　刘拓被那一眼看得半天回不过神来，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这个不是建筑系的刘拓吗？”
　　“就是06界第一名那个高材生刘拓？”
　　“是啊！没错！就是他！没想到啊，居然是这种人，当众调戏女生啊，胆子也太大了！”
　　“真是看不出来，枉我崇拜他这么久……”
　　……
　　身后众人还在议论纷纷，刘拓于七嘴八舌之中拣出了重要的几个字——调戏女生。一时头脑打结，楞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待他终于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事时，方才义愤填膺的众人已经闪得没影了，刘拓百口莫辩，把个拳头握得“咯咯”直响，双目喷火，熊熊燃烧着，想要爆炸整个宇宙！
　　萧延诺，你死定了。

　　一时兴起冲进了右侧大楼的萧延诺，很庆幸地发现这是“B大”出了名的藏书楼，说实话，一个多月来忙碌的军训生活，让他根本没时间把“B大”逛全，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发现图书馆，实在是不幸之外的幸运，萧延诺揉着被拍痛的胳膊，推门进了阅览室。
　　由于是午饭时间，阅览室里没什么人，管理员政策也比较松，所以没带任何证件的萧延诺才能毫无顾忌地一头栽进书里。
　　一本《世界地理》拿在手里，不管坐在哪都是极吸引视线的，可惜一心扑在地图上的萧延诺没有察觉，对面的女生正一脸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那眼神都快流出水来了。
　　同一个造型摆久了任谁都得僵硬，女生见他许久没反应，灵机一动，拿出小本子，认真地写了起来。
　　直到一张粉色小纸条递到面前，萧延诺才抬起头来，看见对面的女生微笑着，示意他看纸上的字。
　　“那本《世界地理》我找了很久了，居然被你找到了，不知你看完后方便借给我吗？”
　　萧延诺眨了眨眼，盖上书页，递了过去，随后起身走到刚才拿书的地方又抽出一本一模一样的《世界地理》，坐回原位置，继续看了起来。
　　女生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把书给了自己，瞪着眼睛怔在那，许久说不出话。
　　萧延诺自然不知道自己的举动有多煞风景，依旧把一本枯燥无味的书看得津津有味，认真的表情看起来只能用“秀色可餐”来形容。
　　几百年没见过这样的精品，轻易放弃也不是动漫社的行事准则，在“B大”摸打滚爬多年的宁秋冷早就练就了一身百毒不侵的本事，咬牙于无声之中的本领同样令人羡慕不已。
　　忍住爬过去踹上两脚的冲动，为了动漫社的明天能够更加辉煌，宁秋冷决定忍辱负重，独挑大梁！
　　“嗨。”
　　这次传过来的纸条只有这么一个字，萧延诺终于正视这件事情不是单纯的借书事件，摆出一副纯真善良的模样，萧延诺眯着眼睛，指了指门口。
　　没想到这个孩子如此上道，宁秋冷笑眯眯地跟着他出了阅览室，心想自己的风韵的确不减当年，脸上也乐开了花。
　　“你好。”萧延诺眯眼笑着说。
　　“你好，是新进的学弟吧？”
　　“是。”萧延诺点点头。
　　“呃……”宁秋冷谨慎地看了看周围，见没有熟悉的人，便一把拽过萧延诺，“走，学姐请你吃中饭。”
　　“什么？”萧延诺没想到新生居然可以受到这么热情的招待，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走了，走了！学姐是没有恶趣味的好人，跟着学姐没错的。”
　　什么恶趣味？萧延诺还没想明白，就被那个身材娇小却力大吓人自称学姐却尽做些匪夷所思的事情的女生连拖带拉地揪了出去。
　　越靠近食堂，萧延诺越有大难临头的危机感，怀揣着随时准备逃难的心思，他小心翼翼地跟在宁秋冷身后，可惜女生平均五秒钟回一次头的频率，让萧延诺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被盯梢的感觉怎么看都像豺狼在守着自己的猎物。
　　在前边走得仪态万千的宁秋冷自然不会想到光芒万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神龙见首不见尾，黄河之水天上来的自己，正被身后那个资质优良的万年不遇型“弱受”比喻成豺狼，一心只想将自己完美的淑女形象进行到底，不小心崴了脚也依旧坚持着她的猫步。
　　萧延诺在后边看得实在有些不忍心，伸手拍了拍传说中的学姐，“刚才看见学姐你好像不小心崴了脚……需要我陪你去医务室吗？”
　　宁秋冷一脸惊诧地看着萧延诺，内心波澜壮阔，难道他想和我——单独相处？
　　按捺住心中的喜悦，宁秋冷落落大方地说：“虽然不是很疼，但是难得学弟这么关心我，去看看也无妨。”
　　萧延诺松了口气，在心里激动地和食堂里正大快朵颐的室长刘拓说拜拜，表情却依旧是惹人怜惜的担忧，“那，医务室在哪呢？”
　　“啊……这边这边！”宁秋冷被萧延诺那令人揪心的眼神震憾得头脑发昏，幻想着他穿上女仆装该是一副怎样诱人的画面，不由热血上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