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论花儿为何那般红》两仪生

1、第 1 章

　　「从前有一只来自纯阳宫的笨羊在万花谷的晴昼海里迷了路，和师兄弟走丢了的笨羊找不到来时的路心里很着急，眼看天色越来越昏暗，笨羊却还是没找着去三星望月的路。」

　　落星湖上一排刚入谷不久的小弟子们专心一志的听着故事，一双双圆亮的大眼睛很是投入的看着说故事的人。

　　那是个着着一身简陋墨衫的青年，唇边带着极浅的笑意，一双本该勾人的桃花眼里带着不合年龄的沧桑，看着便只觉得忧愁。

　　「师兄师兄，那么那只笨羊后来怎么了？」

　　「唉呀你先安静嘛，师兄这可还没说完呢。」

　　他执起置在面前的茶壶，替自己空下的杯里注满茶水，茶叶的清香扑鼻，带着温热的雾气袅袅升起，这一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在他手上却是显得极为优雅，再含着青年姣好的面容更是令见者心生赞叹之意。

　　几个小弟子看着这个陌生的师兄都看呆了，只觉得这世上竟然还有人能把倒个茶这样简单的动作做的这么好看的。

　　「那只笨羊啊……他走到天都黑了还是没找着路，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他看见了不远处有朵花往他的方向移了过来。」

　　「……师兄，哄孩子也不是像你这样哄的，花哪里会动呢。」

　　「说不准啊，更离奇的事都有了，花会动有哪里好奇怪的。」

　　「……不，正常来说花不会动吧，这绝对很奇怪啊。」

　　「你们还听不听故事？都安静好吗。」

　　「师兄你继续啊，别理我们，然后呢？那朵花要做什么？」

　　青年轻抿了口杯中的茶水，滋润了下略觉干燥的喉咙，这才将故事接下：「那朵花一到笨羊面前，开口就道：“这位道长，某见你已经在这晃了一天，也是该晃够了，怎么天都黑了还不走？”」

　　「呃……所以那朵花就这样看笨羊呆呆的晃了一天？」

　　「不是笨羊吗？怎么成了道长了？」

　　「别问，听就对了。」

　　「笨羊当下气恼了，他很是生气的问那朵花：“敢情阁下一直在旁观着贫道糗态百出？”那朵花对笨羊这么生气的质问心下感到不愉，口吻有些不大好的回他：“某见道长在此处绕了一天，本以为道长是在谷中迷失了方向这才来询问，看来是某多心了，道长似乎并不需要某的帮助”。」

　　「……这……笨羊真是，搬着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

　　「那只笨羊还有件更蠢的事情在后头呢。」

　　带着几分好笑的声音说道，正给小弟子们说故事的青年对着来人颔首，在看见那人身上单薄的衣衫时却是微微皱起了眉。

　　「墨师弟，怎么穿得如此单薄就出来了？今日风大，还是回去多披件衣服吧。」

　　「多谢师兄关心，不过没事，师弟这可还有黎道长。」

　　他最后一字刚落，跟着身上也多出了件大衣，微微侧首，便见那白发的道长很是仔细的替着他将被风吹乱的长发整理好，站在一边替他挡风。

　　「下次记着别再忘了。」那道长淡淡的说了句。

　　「好。」他笑弯了眼，轻轻的应了声，面上甚是甜蜜，从这方向还隐约能看见他那道长微红的耳根。

　　他自知他家道长的脸皮薄，却每每故意捉弄这人，就是觉得这人红了耳根子的模样真是可爱得紧。

　　虽然拿可爱这词来形容个男人不怎么合适，但他就是偏爱这样形容自家道长。

　　「今日来也不过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到师兄，倒是没想到……师兄这可是改行要做说书先生了？」

　　「只是闲来无事替裴元师兄看管下刚入谷的师弟妹罢。」青年淡淡的响应，连个眼神都没给他那胆大到已经敢开他玩笑的师弟。

　　敢带着人在他面前秀恩爱？管你是不是我师弟一样诅咒你万事不得如意，哼！

　　墨师弟笑得很是意味不明，他拉着长长的音哦了一声，拉着身边人的手就跟那群小弟子们坐在一起。

　　瞬间，师兄的眼角抽了几下，心里暗道：他这看到墨师弟就感到胃疼的毛病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变。

　　「还请师兄继续说下去，师弟跟着师兄多年，今天才知道师兄也是会说故事的。」他笑咪咪的道：「不如今日就让师弟捧个场当回听众。」

　　果然。这师弟就是满腹黑水，明知他不擅言辞却仍要在这儿看他笑话。

　　轻叹了口气，虽感到无奈，却仍得顺着这人……已经说到一半的故事，哪有不说完的道理？

　　「那笨羊在那朵花气冲冲的要离开才发现是自己弄错了对方的好意，只好追着花跑想要道歉，可那花的性子太傲，几次下来笨羊也怒了，直接伸手抓住了花，却没料到那朵花那么不讲理，直接糊了他一脸玉石俱焚。」

　　其实，那朵花在糊了笨羊一脸后很后悔。这句话他没有说，只是目光稍微往旁移了下。

　　「……师兄，谷里真的有这么凶残的花吗？」

　　有，而且现在就在你面前。青年默默的在心里回话。

　　「被糊了一脸玉石俱焚的笨羊也还手了，之后两人打了起来引来了不少花的同门，再后来，那朵花被罚了抄书，笨羊找到了一起来的同门，办完了要事就想走，但牠又想到了那朵花，便与一起来的同门打了个招呼，在万花谷长住了下来。」

　　「抄书……这花好有亲切感啊，师兄，可以问问是抄了几遍吗？」明显就是经常被罚的小弟子弱弱的举起手，很是想求个安慰。

　　师兄沉默了。

　　「这跟故事没关系，别为难你师兄。」看到师兄脸色就知道那不是什么可以让人笑着带过的数字，当时并不在场的墨师弟赶紧带过这话题。

　　于是师兄表示刚刚风太大他什么都没听到好了故事继续。

　　「之后笨羊只要和花相遇，必定会打起来，也不知道他们是为什么会相看两相厌，笨羊和花一见面就是一招打过来当作招呼，久而久之，笨羊和花都已经忘了是为什么会那么讨厌对方，只是习惯了一见面就出招，三招之内定高下，便一起在谷内到处闲晃，即使有时候只是一起在晴昼海里坐了半天不动，他们也不在意，只是等到太阳落下了才携手回去。」

　　「这样的生活很美好，花开始喜欢上和笨羊待在一起的时候，在遇到笨羊之前的花总是觉得活着太累，但是只要一想到笨羊，又觉得活着似乎没有以前那么乏味了，连带着对明日的到来都开始隐隐期待了起来。」

　　「直到有天，笨羊突然对着花表白了，那时候的花太紧张，一个玉石俱焚甩在笨羊脸上就狼狈的逃跑了。」

　　「但是笨羊没有因为又被糊了一脸玉石俱焚而放弃，那只笨羊开始对着花各种死缠烂打又被花打得头破血流，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从纯阳宫传来了封信，这让笨羊不得已必须赶紧回去，那时候的花其实是想跟着笨羊走的，只是那时万花谷里出了事，他没办法跟着笨羊走，就让自己那时刚好去了纯阳宫的师弟替他帮那只笨羊多留点心，笨羊心太软人又太呆，花老怕他会出事。」

　　然后？没有然后，那只笨羊真的出事了。

　　他师弟修的是花间游，离经易道只是略懂，医术也算不上精妙，最多就是不丢了万花医者的脸，那只笨羊比他想的还聪明，至少不是蠢死的，还懂得利用他师弟来算计他。

　　所以当他师弟连着几天不眠不休的赶路，一回谷还未曾休息，强撑着带伤的身子喊着要见他，就为了告诉他，笨羊遭刺重伤，在自己房内失去踪影的消息时，他就知道了那只笨羊在打的什么算盘。

　　可惜还是太晚，他师弟的伤复发的太重根本没能撑到见他便倒下，然就算师弟撑住了，他那时也根本无法听见，等他知道消息，拿到那封带着血印的信时，一切都已成了定局。

　　想到这，他不禁叹了口气。

　　当时师弟的医术还不足以救治那笨羊，只能传信向他求助，但他那时被谷内的事情给累的太狠，一连躺了好几天才醒，醒来后就看见他那一向从容得连天皇老子在面前都打不动他半分的师弟红着眼眶，守在他的床边，咽哽着声音喊着他师兄，说：对不起，你的笨羊我终究还是没能替你看住。

　　「那笨羊……回了纯阳宫之后，花便再也没见过笨羊了，但是花还在等着笨羊，就只为了笨羊走时和花说的那句：“等我回来”。」

　　「花在谷里等了很久，一天又一天，笨羊走的时候冬天才刚结束，花等啊等的，好几个春天都过了，谷里也跟着多了好几批新进的弟子，花还在那里等着那只笨羊回来。」

　　「花其实不是个那么能坚持的人，但是就为了笨羊的一句话，花固执的不理会师兄师姐们的劝告，众人都说花就是个傻子，为了个回不来的人执着了那么多年，可其实连花也觉得他就是个傻子，才会信了笨羊的话在那里等了那么久。」

　　「笨羊一直没有消息，花只是一直等着，有时候，谷里来了纯阳弟子，花一看见纯阳的人便会满心欢喜，以为是笨羊回来了。但是每每错认，久了，花也不再去注意了，只是还是站在花海中，等着那只笨羊回来。」

　　他等了很久很久……如今已快入了而立之年，还是每日坚持不懈的像个傻子般在那里等到日落天黑。

　　月下，又好似看到了当年那一身白衣的道长在自己的面前，冷峻的五官在皎洁的银辉下柔和了许多，一向紧抿着的唇边带着轻浅的弧度，当他伸出手想触摸，那虚影却在他手将触及之时消散，只能愣愣的看着自己摸空的手，再次想起那人早已离开了的事实。

　　终是，自己的痴念罢。

　　既然明知自己再无法归来，又为何要对着他留下一句“等我回来”独留他一人抱持着不可能实现的希望，等着一个再不会出现的人？

　　无法做到的承诺，倒还不如不曾出口。

　　「花向来心高气傲，冷心冷情，却甘愿为了那只笨羊，而委屈自己像个笨蛋似地日日等着他。」

　　「那些年花想了很多，从开始的双方处处针锋相对一直到后来的肩靠肩，彼此携手躺卧在花海的那种心满意足，花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习惯身边多一个人的日子了。」

　　花最后想了想，等到笨羊回来，到时要是对方还有这份心，他便应了。

　　可是，他等了很久很久，笨羊还是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