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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   是谁说的,青梅竹马老去以后,从此爱上的人,都像你。
      ——题记

      我一直都不理解,为什么嘉彦自杀时会穿着蓝白色的校服。那时候他辍学离开已经很久,长长的头发染上黄色,右耳上挂着一排耳钉,明晃晃的好不吓人。之前也不是没有见过,偶尔在街上碰到他和三两个一样笑容嚣张,歪着头看人的少年在一起。他穿黑色紧身背心,披一件格子短袖衬衫,破洞的直筒牛仔裤,在那一众少年中,高高瘦瘦顶了一张颇为俊秀的脸招摇过市。
      远远看到他过来,往往怔住站一会儿,能避则避,低头走过去。心跳声好像敲在耳膜上,震得人发慌。
      出事很久以后,才零零碎碎从人们口中知道一些细节。那个俊秀的后生娃,站在自家小区楼上天台,楼下围观的大都是白天仍在小区看管小孩的老人,保安拉住嘉彦几乎要哭晕死过去的母亲,警车和消防车堵在年代久远的小区外面,围观的人只看到高高瘦瘦的少年在十二月微微阴冷的风中,用校服袖子抹了一把脸,然后一跃而下。
      (一)
      嘉彦从天台一跃而下的时候,我们在准备第一次四校模拟联考。我被数学考试折磨得发疯,上课撑着厚重的眼皮抄写老师一版一版的答案,课堂安安静静,窗外的阳光透过苦棟树照进教室,阳光里的粉尘上上下下的浮动,我眼皮一重就能趴在桌上睡着。
      那时候我已经很少在一堆模拟卷的间隙中记起第一次遇见嘉彦时候的情节。
      他是高一下学期,大概开学一两个星期时候转来的。外校转来清秀少年这种事情我已经在女生上课传阅的小说中看得司空见惯,只是一时有几分疑惑这种事情也能发生在我的生活里。明明是厚厚的羽绒服,他穿着,就一点都不臃肿。那时候班上男生一股脑都留着长长的斜刘海,喷了啫喱搭在额头上——他偏偏不是,干干净净的留着比寸板头长一点的头发。
      只是笑容明显有些无所谓,谈不上腼腆和拘谨,也不是涵养极好的礼貌,就是轻轻扯了下嘴角,好像班主任介绍的太多有些厌烦了。一番程序走下来,班主任微微皱眉,指着我,拍着嘉彦说,就坐那儿吧,你这么高,到时候安排下位置再坐后面去。
      我心里一跳,看着身边空空的位置,张嘴才想说这是陈晓光的位置,忽然记起陈晓光上学期末考了年级前五的成绩,又有家人的关系,已经转到了实验班。
      看着嘉彦背着硕大的黑色书包走下来,我慌慌张张站起来,退到后面让他坐到靠窗的位置上去。
      第一节课,嘉彦好像因为没书又似乎累了,也不管我微微递到中间的课本,自顾自趴在桌上睡着了。我索性拿回自己的课本,再不管他。
      心里承受着身后一众人探究的目光,第一次体会犹如芒刺在背的感觉,心里一直祷告班主任赶紧给嘉彦安排座位。
      可是一直到最后高一结束,班主任都忘记了这回事,也对嘉彦上课不打扰别人,最多就是睡觉这件事有了默许,大家都相安无事的过了一学期,直到文理分班。

      (二)
      今天留在公司加班,九点的时候我接到纪言的电话,侧身看着落地窗如画框一般,框住这个城市一角的灯火夜景。
      “这么拼命啊,”能感受到纪言在电话那头微笑,一笑,他的声音就更低沉,“乖,身体要紧。我就要到你们楼下了,快下来。”
      “你拿下那个项目了?心情这么好。”我知道这时候不能扫他的兴,更何况数据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
      “五分钟,马上就到。见面说。”他在那头笑说,直接挂断电话。
      我一颓陷进椅背,放下手机,手机屏幕上的蓝光亮了一会儿就暗下去。收拾好东西,关掉办公室的灯,回头看落地窗外的夜景在黑暗中愈加炫目。
      大四时候,我和梁成飞终究没逃过分手季的宿命,分手分得没有太多撕心裂肺。大抵是因为积怨过多,彼此心里都已经深深厌倦维持,分得干干脆脆。最后离校时候的聚会上,周围的起哄也在舍友战战兢兢的解围中尴尬的消散,我站起来举杯和他轻轻一碰,仰头把三年的感情全部当酒一饮而尽。从此天南地北,相逢已是难得,也不必就从此形同陌路,连一句问安也不舍得给予。
      毕业以后,一心想着如何快点把爸妈含辛茹苦供我读书的投资给赚回本,用工作忙回绝众人,亦是用了一副被男人辜负了,心太伤的面貌围筑起自己,过得素净,几乎要被旁人贴上了“清心寡欲”的标签。
      直到遇见纪言。
      居然能比小说还要狗血。因为一个项目的合作方案,奔波几次始终见不到合作方的负责人,往往之前联系对方的秘书,得到的都是肯定的答案,动身来到合作方公司,却又被告知负责任人突然有事离开。心中气血翻滚,不过是小瞧了我们小公司而已。几次过后,通过各种旁敲侧击得知对方某日上午有一个会议,报告人正是那个负责人。于是早早过去,心中再过一遍要当面确认的条款,还有附加协议中略有不明晰的几点。
      等在设计感极强的休息点,看着合作方财大气粗的在一整栋办公楼置办一盆盆排过去的小圣诞树。休息点的沙发极软,触感细腻的皮质,一碰就在心里刮起一阵对资本家的咒骂。凭着第六感觉察到会议结束,那个小秘书妖妖娆娆的带着个男人走过来,黑色西装枣红色领带,我便蹭的起身,抱着文件就走过去。许是起得猛了,又加了一段时间夜班,刹那间眼一黑,耳边轰鸣,天旋地转似乎一下就要走到洪荒。
      醒来时候看到白色衬衫和枣红色领带,黑色西装外套已经不在,我起身,那个男人伸手虚虚一扶。我摆手,才看到手背上扎着的针管,顺着输液管看到白乎乎的一袋药——氨基酸吧。心下知道不过是累到了极点,好在思路是清楚的,必须要抓住机会来把事情解决了。见我左顾右盼,那个男人也不说话,就从身后递过我的包,我急急打开包,取出文件翻看道:“凌总,正好您还在,这几个条款麻烦我们双方确认下。”
      男人分明的嗤笑了一声,我才抬头不解地对上他棱角分明的脸,他双眼居然黑白分明得厉害,一下就抓住人的目光,男人笑得得体,可眼中闪烁着莫名的亮光,开口道:“我一定会转告老凌,和他合作的小姑娘其实是个拼命十三妹。”
      居然认错了人,我一囧,埋头把文件塞回包包,才开口道:“是先生送我到医院的?真不好意思,给先生添麻烦了,看诊的账单先生给我吧,我把钱还给先生。”
      “怕你有药物过敏什么的,找你的医保卡时候翻过你的包,里面的现金可不够。”男人甚至往后靠了靠悠悠的说,言语戏谑。
      我已经凭我的第六感确认,这回遇到的可能是个闲着没事干的大灰狼。我只好翻出手机,一边翻通讯录,一边问:“先生,应该没有把我的事告知过谁吧?”
      男人摇摇头,道:“这倒不清楚,或许露西有通知你们企划经理。”
      我拨通舍友的电话,此刻已经是下午2点,同住的小模特今天似乎下午休息,可以让她帮个忙。安排妥当,我再次道谢:“谢谢先生了,不过先生您能稍等片刻吗?我朋友一会就来。”
      男人看了看表,浓眉一拧,歉然道:“可是下午4点我要赶一班飞机,现在必须要走。”
      我一激动,忙道:“先生您再等等,十分钟就好!”
      “你知道,这里到机场的交通可等不起十分钟,”男人眉头又是一拧,右手像魔术一般变出一张名片,递给我说,“不如之后再联系。”
      我一向不喜欢事情拖泥带水,尤其是这种陌生人之间的得失欠还。可是男人又低头看了看手表,我只好接过名片,再次道谢:“麻烦先生了。”
      男人好风度的离开急诊室。我才低头看着印刷考究的名片,纪言——名字倒极其简单。
      (三)
      和梁成飞在一起的三年,开始到结束,都遵循着大学生恋爱规律。比起到最后的彼此厌倦,最初的时光里在一起时候真是连空气都弥漫着青草一样的芬芳。自然也曾坐在他的单车后面,搂着他的腰在校园里穿梭,风扬起披散的长发,散开一路关于永远都要在一起的笃定甜蜜。甜蜜的时光走到最后,终究抵不过猜忌,最终分崩离析。
      千疮百孔时候,最初的苦心维持也无力坚守。而最后扯破表面相安无事的假象,居然和嘉彦有关。
      我不明白梁成飞是如何得知关于我的过去,那些平淡不成故事的片段。
      最后一次争吵是在学校宿舍区后面的篮球场,雨后空无一人的篮球场在夜里显得更加荒凉。惨白的路灯光在积水面上照出点点波光。
      “成飞你可不可以不那么幼稚!”我已经厌倦了针锋相对,无力地说到。
      “你可不可以不要总是这样,用你的标准评判我的幼稚!你倒是说在你眼中,哪个人不幼稚了!”梁成飞愤愤说道。
      “离开这里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现在是什么时代了,我和你一样有我自己的追求。”
      “我知道你一直以来的向往,但是留在这里也可以做你爱做的企划。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如果要分手你直说,不必用这种方式,到最后把原因归结为距离。如果你足够爱我,为了我,为什么不留下。三年以后,我可以不需要你在外工作,我们可以有自己的家庭。你们女生不是都希望安稳?”
      “你是不信任我,还是你不信任你自己。”我苦笑。
      “我看是你不信任我。我知道之前我和温婉的事,是你心里的一根刺。但是关于那件事,我以为我们已经说明白了。”他双手箍住我的双肩。
      “我也以为我们已经说明白了,不再提她是我们早早达成的共识。”
      我直视他微微发红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梁成飞,今天你喝了酒,我不想和你纠缠到过去的事情。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
      我转身要走,梁成飞用力扳过我身子,狠狠箍住,埋头一口咬住我的双唇。他一手摁住我的头,一手撕扯我的衣服。我大惊,明白他情绪的癫狂,他从开始便受不了我的冷淡,我愈是表现得冷静,他便越不安。但如今,以至于此。
      我被他吻得呼吸不畅,浑浊的酒气几乎要让人窒息,只好用尽力气狠狠推开他,气血翻腾下一掌摔到他的脸上。
      一时间,世界寂静得只听到我和他粗重的喘息声。
      我咬牙说道:“梁成飞,你流氓!”
      梁成飞却冷笑:“夏静,就你纯洁!你他妈装什么纯洁!你过去不是跟过一个叫嘉彦的杀人犯吗?你他妈和他纯洁过吗!”
      耳边轰鸣。连他的之后的谩骂都听不进耳,我楞了不知道多久,只感觉到梁成飞又伸手捧起我湿漉漉的脸,不断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小静是我不好,我喝了酒,你当我发疯吧。”
      我挣开他的双手,叹道:“梁成飞,三年了,这是我第二次说,也是我最后一次说,分手吧,我们分手吧。”
      “夏静!三年的感情了,你真的说分就分吗?”梁成飞知道我的脾性,我不轻易说分手。
      “温婉和你的事,确实是我心里的一根刺,刺不在了,伤口还在。你也说了,我是跟过别人,我们彼此扯平了,谁也不欠谁。”
      我退后几步,掏出手机叫了彼此都熟识的学弟。已经冷淡到如此了吗?连眼泪也立刻收了回去。
      “你醉了,我叫了人陪你回去。”
      转过身离开才知道心如刀绞不过如此。这就是真心相对三年的人,原来平日里蛛丝马迹的刺探就是为了最后一刀的伤害吗?
      (四)
      未来的不确定不仅仅在于际遇的奇妙,更在于谁也没有把握自己会变成如何面貌的人。比如说我。哪怕和梁成飞在一起时,我有多独立,有多自我,遇见纪言以后,却忽然间变得温顺起来。我不明白究竟是不是人在时光中被改变,还是因为遇见的是不一样的人。
      初见面时候,就已经在心中给纪言扣上了大灰狼的帽子,为了不见面就能还他所出的医疗费,我几乎用尽所有办法。但是纪言四两拨千斤一般,硬是最后约见了一面。而其中的各种借口与理由,不过都依托了他的忙碌。我气急败坏,等在他指定的咖啡厅,一边心疼为了迎合他时间而告的假。可是所有的气愤在他推门而入的时候消散了大半,他肩上落了雪花,鼻头冻得微微发红,尽管下巴清理得没有一点胡茬,可是人瘦得确实明显。好在他精神依旧,眼神落在我身上,一笑,硬朗的眉目顿时生动起来。
      这种男人,说不清是优雅还是无赖,可是他一笑,那笑容就晃人的眼。我心中默默哀叹,知道自己准备的一堆说辞都派不上用场。待他坐下,点了和我一样的咖啡,又笑道:“我发誓我真的一下飞机就来见你了。”
      语气莫名的熟稔。
      我向来是个慢热的人,却偏偏不讨厌纪言自顾自的热情。更何况纪言实在有趣,天南地北的习俗,古今中外的典故任他随口说来,虽不知真假,但至少不失为平淡生活的调味料。我自认为与他相处,即使越来越知晓他的不凡,也保持着我的不卑不亢——却那么难。
      但向来如此的还有另一件事,那就是流言。有一天经理在开水房叫住我,语气莫名,挑着细眉笑道:“项目能谈下来,还真是托了夏静你的福啊。”
      经理一句话似乎拉开了流言飞转的序幕,关于我如何“献身工作”的故事连公司楼下的保安都知晓了一二。我心越冷,面上的笑容却更甚从前,明白与纪言脱不了干系,但众人的猜测却偏离了轨道。索性答应纪言偶尔到公司接我回家的笑言,纪言在电话那头一愣,又轻轻笑道:“你答应得太爽快,我有点害怕。”
      “……”我默不作声。
      纪言倒是欢快起来,连之后的行程都安排好了。
      “你真是有空。”我揶揄他。
      “成功有一条准则,那就是合理利用时间。”我不等他回答便抢先说道。
      纪言没有回话,一句到时候见便掐断了电话。
      我并不是少不经事的小姑娘,他的心意我如何不明白?握着手机靠在过道窗边看午后的阳光,暖暖晒在街道上,连两侧刚刚发了芽的树木都变得懒洋洋的。他不说破,我也无法断定,只是这样对了秉性的人,遇到了就不要错过了吧。
      弯了嘴角一笑,无声无息的感叹一句,梁成飞估计怎么也想不到,面对纪言我能收了那一身的锋芒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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