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血腥蓝

1、１

　　[I]

　　-叫做绿的吸血鬼-

　　在那座城堡里面，有一个叫做绿的吸血鬼。
　　她是个很漂亮的大姐姐，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
　　她有着黑色的长发，长到快要拖到脚底。
　　她的表情很忧伤，眼睛里没有一点笑意，又冷又木然。
　　我想那应该是因为她太孤单了吧，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没有人到过那座城堡，没有人陪她说话……
　　所以她才会这么不快乐。
　　但是她不愿意被别人打扰，这是她告诉我的。

　　‘我一个人静静的就很快乐，我喜欢独处，讨厌人多的地方，讨厌热闹。’她这么说。
　　‘几百年来我一个人就这么过来了，有没有人来陪我其实也没所谓。’
　　‘真的无所谓……’

　　她说无所谓，但是为什么她的眼神这么凄凉……
　　我想去陪她，我想知道她的故事。
　　我想把她当作亲姐姐一样来看待……但是我会保守这个秘密，因为……
　　她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存在。

　　-似序非序-

　　“你在咖啡里加了很多糖啊。”她看着他，没有任何表情地说。
　　“是啊，我喜欢喝甜的咖啡。”他用小勺子在杯子里轻轻地搅动着，嘴角上翘，带着好看的笑。“咖啡不甜怎么会好喝呢？”
　　“那么甜又有什么好喝，咖啡本来要的就是苦味儿。”她仍旧没有表情，只是冷冷地注视着面前那杯泛着白色奶沫的咖啡。
　　“呵呵，你从来不笑么？”男子微笑着看向她，淡淡地问。
　　“什么？”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抬起头来，眼神里有些疑惑。
　　“我是说，你笑起来一定会漂亮的多……”男子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眼睛仍然望向对面的她。“女孩子不笑怎么会好看呢？”

　　…… ……
　　“一定要笑才会好看么？”几秒钟的沉寂之后，她小声说，眼神有些不易觉察的落寞。“你是个狡猾的人。”
　　“怎么说？”他饶有兴趣地问，仍然是温和地微笑。
　　“因为你很喜欢用反问句。”她用勺子在杯口撇了几下，然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不苦怎么会好喝呢？”她说。
　　然后他们都笑了。
　　树影班驳，从透明的窗口洒了进来，在桌上映下镂空的光斑。

　　反问句。并不是提问，但是又很像是在提问。
　　把所有的问题丢回去，在对方思考的时候，实际上已经确定地阐述了自己的观点。
　　想怎样认为就是对方的事情了，摸棱两可，暧昧不清。
　　她所认识的他，喜欢嘴角带笑，喜欢喝甜的咖啡，喜欢看女孩子的笑脸，喜欢用反问句。
　　但是那一切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远到模糊不清，再也看不明白。就像是服丧的女子，用黑纱遮住面容，是什么表情你也看不清楚。黑纱之下的，是一张满是泪痕的憔悴的脸孔呢？亦或是精心修饰过带着微笑的精致面容？你看不清楚，所以就有种神秘的美感。

　　-现在-

　　也许这种比喻本身就很有问题吧。她笑了。什么时候变得开始喜欢回忆了呢。
　　沉湎于回忆里就说明——她已经老了吧。
　　老了。她抬起头，镜子里映出的是一张美丽的面孔。几百年来不曾改变过，这张脸。
　　但是心却不可抑制的一天天老去。
　　没有爱的女人，都是这副憔悴的样子吧……看看她没有神采的眼睛……
　　她的手触到镜面上，在眼廓上描画着。

　　-过去-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么？”他问。
　　“妮娜。”她回答说。

　　-她和她自己的梦-

　　那个洋娃娃……她看着我，眨了眨眼睛。
　　我愣住了。她确实是在眨眼睛。
　　“……你好。”我说。
　　“你好。”她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两条细细的腿露在裙子之外，像两节白嫩的藕。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我试图去接受这一切，尽管它超出了我所能接受的常理之外。不过在我身边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太多了——大概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不符合常理的吧。所以既然它真的发生了，就试着用常理来应对；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是这么做的。

　　“我叫妮娜。”她说。她的脸孔是完美的，但是却没有一丝表情。
　　‘女孩子不笑怎么会好看呢？’那个人曾经说过的话在脑海中响起。于是我自然而然地说，“你为什么不笑？你笑起来一定会漂亮得多。”
　　那洋娃娃冷冷地注视着我，过了很久，她歪着头反问到：“一定要笑才会好看么？”

　　……那一瞬间，我愣住了。
　　多么熟悉的对话，似乎在很久以前，曾经有过和这一模一样的问答，只不过场景不同，对话的人不同。是谁？是谁进行过这样的对话呢？

　　洋娃娃还在注视着我，等着我的答案。
　　我忽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才好。那时候……那个人是怎样回答的？……想不起来了。我不禁皱起了眉头，把右手食指放进嘴巴里，咬。
　　“那你自己为什么不笑？”她又问到。

　　“……因为……能让我笑的人……已经不存在了。”

　　“……你爱那个人么？”她又问，依然是木然的表情。
　　爱么……？还是不爱？……又有什么区别呢？爱是什么感觉？……

　　睁开眼睛的时候，耳畔有些湿。视线模糊，她抬手揉了揉眼睛，手背上有水……
　　这是什么？是……泪么？
　　可是……到底有什么值得哭的事情呢？
　　她有些茫然。

　　-故事的开端-

　　“你敢去吸血鬼城堡吗？”一脸雀斑的男孩子问到。
　　“有什么不敢的？这世界上没有我不敢做的事！”女孩子很无畏地说。
　　“你不怕么？据说那里真的住着吸血鬼哪！”另一个豁牙的男孩子说。
　　“有什么好怕的？”女孩子问。
　　“吸血鬼会吸干你的血的！”戴着帽子的男孩子很认真地说。
　　“吸血？他敢吸我的血？！要他好看！”女孩子抡起小拳头在空中挥舞了一下。
　　“不愧是我们老大，真勇敢！”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孩子很钦佩地看着女孩子。
　　“哼哼，那当然，我今晚就要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吸血鬼让你们怕成这样！”比那一群男孩子个子都高的女孩子得意地笑着宣布。
　　“哇——那明天要说给我们听哦！”一群小孩子拍着手叫到。

　　于是那一晚，不懂得什么是恐惧的女孩子，在家人都睡着以后，独自从家里溜了出来，钻进了树林里。

　　-名字的由来&初遇-

　　闭上眼睛，他的面容就浮现在眼前。温和地微笑着，伸手轻轻拂过她的头发，温柔的好像是在抚摩一件易碎的艺术品。他的眼里满是爱意，目光里只有她的存在。
　　“绿。”他叫她的名字，那是他给她取的名字。她也喜欢被他这么叫着，一遍遍的。
　　他喜欢看她穿着一件淡绿色的睡裙，长的拖到脚下。领口和袖口镶着细碎的蕾丝花边，衬着她雪白的皮肤，美丽的好像从荷叶间生出的精灵。

　　她每天入睡的时候，总是习惯性穿着那件绿色的睡裙；醒来以后，半天也不记得换掉。出门的次数越来越少了，空荡荡的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在，换不换衣服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她迷迷糊糊得从床上爬下来，拖着睡裙走下楼梯，觉得有点口渴。
　　这时候大门被推开了，子夜的风夹带着泥土和树叶的味儿肆无忌惮地窜了进来。
　　怎么搞的今晚风这么大？她皱了下眉头，准备去关门。
　　向门口看去的时候她呆住了，门口竟然站着一个人。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人来过了？
　　长久到她自己都记不大清楚。
　　那个脸圆嘟嘟头发短短的小孩子惊讶地盯着她，好像见了鬼。

　　“……你到底要不要进来？”过了一会儿她问。
　　小孩子吓了一跳，但是随即怯生生地进来，带上了门。“请问……你就是住在这里的吸血鬼嘛？”
　　“……吸血鬼？”她愣了一下……那是什么？……哦，对了，似乎外面的人是这么称呼自己这种生物的——吸血鬼。
　　那么，就算是吧。
　　她点点头。

　　“不过我不算是这里的主人，所以你要找的不见得是我吧。”她冷冷地说。
　　“没关系，反正你在这里就对了。”那个性别莫辨的小孩子小心翼翼地向她走过来，看样子似乎有些兴奋。
　　“……大姐姐，你长的好漂亮哦！好像仙女一样，和我原来想的一点也不一样。”小孩子走到她身边，抬头看着她，说。

　　……什么大姐姐，我明明比你曾祖母年纪还大。她在心里想，但是没做声。
　　“我原来以为，吸血鬼是面目狰狞，脸色惨白，牙齿露在外面，还滴血，穿黑色斗篷哪！”小孩子继续说，还手舞足蹈地比画着。
　　……那是什么年代的吸血鬼啊……她在心里想，但是仍旧没做声。

　　“哪，大姐姐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么？”
　　“恩。”算是吧，原来还有他，但是他很早以前就不在了……
　　“不寂寞么？”小孩子忽然露出了怜悯的神情。

　　寂寞？那是什么？……她望着窗外发呆，外面一片漆黑。
　　“我做大姐姐的朋友好不好？我的名字叫妮娜。”小孩子继续自说自划。
　　妮娜？原来是女孩子么。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对了，在她还是人类的时候，就是叫这个名字的。

　　“大姐姐你呢？”叫妮娜的小女孩期待满满地问。
　　“我？”她有些迷糊……
　　“对！名字是什么？”
　　“我的名字……”看着妮娜那亮闪闪的眼睛，她慢慢地说……“叫做……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