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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幕之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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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风,什么都没有。
这里……时间停止了么,是静止的阵术,她竟然……
“寄,你,放我出去……”轻尘勉强支起身子,但马上又跌躺回去。
她费力地抬起手,结一个法印,一阵轻光闪过,一团紫色的光晕将她包裹了起来。
她努力地集中意念,感觉到有一丝力气缓缓地回到了她的身体里,但只一瞬,那光晕便啪地一声碎了,散了一地的光。
她仰头盯着黑暗,四肢虚软地瘫着。若是有人看着她,必然可以看见她万分悔恨的眼,不复平静美丽,像口绝望的井。
“寄,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朝夕相错,日夜更替。
野竹已经忘记自己在这山谷中到底住了多少年华。
他只是觉得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又好像只有很短的几天。
岁月虚幻得就好像天幕中流泻下的星光。
一种难以排遣的惶恐笼罩着他,让他不知所以,每夜仰见明月的时候,他都觉得有什么东西,他已经真正失去了。
但却不知道是什么。
是什么。
已经,失去了……
“夫君。”
清清凉凉月光一般,她坐在他的身侧。
“夫君,下雪了,进屋吧。”
“下雪了。”他看向那苍苍茫茫的天地,雪花碎玉般坠下天幕,如同折翼的仙子。
“寄,”他揽过妻子,“我们是雪日相识的吧。”
“是。”她靠在他的怀中,发丝里有一种特别的香气,“我还记得那一日夫君头戴斗笠,身穿黑衣,什么都没有说,只一剑便要了那杀人者的性命。”
“他们的血流下来,还是温热的,散出腥气。那一刻我觉得那些血是那样可怕,第一次觉得我所习惯了的鲜血是那样可怕。你站在白色的雪中像个天仙,而我站在腥红的血中却像来自地狱。寄,那个时候你明明是害怕的,寄,你为什么不离开呢?”
她浅浅地一笑。
“那个时候夫君因该要杀死我灭口的吧,为什么又没有呢?”
“因为……”他陷入沉思的表情,“因为那个时候我觉得你是应该被我保护一辈子的。” “因为那个时候我也知道,你会保护我一辈子。”
那个时候……
下雪了啊。
他的嘴角一勾,不是在笑,而是抒发一种冷漠。
雪么。可以遮掩人的视线也可以暴露人的行踪。谁被掩藏谁被暴露完全取决于实力。
他拔剑,雪花一触到剑锋上立即碎成了几片,剑锋立时发出清鸣,像在渴望什么东西。那声音只有他能够听到。
他轻轻一拂剑锋,食指肚上随之出现了一抹血痕。
血珠儿顺着剑身滑下,将他苍白的神情擦上一抹亮色。
他的剑,第一口血向来都是他的。饮了主人的血,它才会更加忠诚。
血的气息随着风雪游荡开来,像是催命的符咒。
风雪中隐隐显出了几个青色的身影。
也许是因为衣物沾了雪,也许是因为害怕使得衣物都退了颜色,那些青色显得万分虚弱无力。
他们本是借着大雪躲避着的,但是这一刻,他们却主动逃出了藏身之所,没命地奔跑,但是无论如何努力都逃不出身后那一双猎鹰一样的眼。
挟裹着死亡的眼。
他们终于明白,在竹鬼的眼前,不可能有人生还。
风雪限制了他们的视线,四处都是惨败的一片,毫无生机。其实他们早就绝望了,双腿不过是在机械地运动。
突然间,跑在最前面的一个人停了下来。
呆滞着,一动不动。
于是所有人都跟着停了下来。
如何形容呢?
在暴烈的风雪中,站着一个人,一个姑娘。就像海上皎皎升起的一轮明月一般。在猛烈得几乎可以卷走人的狂风中,她的衣裙只是柔和轻巧地流动着。
她的眼睛狭长,目光轻柔,无论什么时候都好像是在笑着。
“既然犯了过错,为什么害怕惩罚呢?”她的声音清清凉凉,好像是月光。
“你是谁?”他们之中较胆大的一个战战地问。
“在你们杀人的时候会不会这样问呢?会不会问你是谁,会不会弄清楚他们到底犯了什么过错以至于要被杀死,会不会因为他们是无辜的而放下杀人的凶器。在那样的时候,你们又何曾因为不知道对方是谁而感到惊惶恐惧。从来没有过吧,那么你们又为何要知道我是谁呢,这样做,有什么必要?”
她说话的时候还在淡淡地笑着,笑容里面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从中流露出来的是深厚浓重的悲伤。
几个人突然因为她的话而呆滞不动,想要砍下去的刀在空气中划下一抹白痕,落进了雪里。他们忽然间被一种沉闷的感觉压得喘不过气来。许多年来早就淡忘麻木的一幕幕景象又全都鲜活起来。
原来我们也曾经害怕过吗?也曾经因为双手沾满了鲜血而万分厌恶自己过吗?
但是……
“我们也是身不由己的。如果不这样做,谁又来保全我们的性命呢!”年龄最小的一个颤抖着开了口。
其他人点着头露出悲哀的神色。
是的,他们也是身不由己的人,他们只有两种选择,杀人,或者被别人杀掉。
“凡人啊,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够不再互相利用互相伤害互相杀戮呢。”
这一次,从她的声音神色中看不出任何悲喜,但是他们却感觉到了一种骇人的死亡气息。
“神女,求……”并没有思考,他们几乎一道在瞬间跪在了她的面前,口吐求饶的言语,致使那些话再也没有被他们说完的机会了。
而他们也永远不会明白,那些话其实并非只为他们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