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卿心》迟栖烟小号

15、参商无归

　　天际已现出了曦光，万千流云俱被朝曦染作绯红。
　　帝辛闭上了眼睛。
　　他并不想醒来。
　　或者说，他再也不想睁开眼睛。不只是今天，而是永远。
　　醒来有什么好呢？
　　他已经再也见不到那个他想见的人。
　　呵，伯邑考。
　　他说这本一梦。梦醒了，便该回到彼此的世界。他早有了这样的决断。
　　可帝辛没有。
　　如果梦醒便会没有他，他愿耽于梦境永不醒来。
　　“大王，大王……您该上朝了……”
　　谁的声音，在耳畔絮絮传来，令人生厌地喋喋不休。
　　隐隐怒气再也抑制不住，自昨日开始便被一直发酵的煞气喷涌不休，轻轻易烧去他一切理智。
　　“滚！”
　　随手抄起榻前青铜花樽，直直砸在了正意图唤醒我的宫人身上，血色花朵立刻蔓延开来，那人不顾伤口，跪在地上便一叠声开始求饶。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那血色淋漓蜿蜒而开，他厌恶地别过头。
　　“滚！还不给孤滚！”
　　那些宫人忙叩首谢恩，一个个逃难般奔出了帝辛寝殿。
　　逃难……呵……谁让他是昏君……
　　昏君，本不就该配妖妃吗？
　　本该……可是……他却不能，他却一定要离开……
　　祸国，祸国，我宁愿把这山河拱手送上让你祸，你为何不能留在我身边？
　　“大王实在不该发那么大的火。”
　　艳冶至极的声音，似乎转折间皆是馥郁媚意。
　　不用猜，都知道是谁了。
　　果然妲己步步生莲地走了过来，袅娜似欲乘风而去。
　　似乎匆匆起身，她只披了素白外袍，长发未挽散在身后，绝美容颜脂粉不施，竟那么像……他。
　　帝辛竟一瞬有些恍惚，下意识将她狠狠揽进怀中，片刻间反应过来，又将她一把推开。
　　妲己被狠狠甩开，吃痛地颦了眉，却无所谓般自己站稳了身子，眼波流转，却温柔地一笑：“大王若是心中不好受，今日不去上朝便是，拿宫人撒气做什么？”
　　她怎会如此平淡？她不可能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恍惚……即使如此，还能这般淡然吗？
　　何况，之前，帝辛为了他将她锁在宫中数月，她竟也不恼吗？
　　那美丽的眸子，秋水淡然，根本看不到任何怨愤等情绪。
　　帝辛不相信，有人能把自己掩藏到如此之好。
　　那么，当真她无怨无恨吗？
　　帝辛发现，他竟完全不了解这个女子了。
　　初见，只觉她像伯邑考便留了她下来，之后对她千恩万宠，也不过只是普通女子，充其量美貌惊人……可如今，他越来越觉得，他所知道的她根本不过冰山一角……真实的她，仿佛一泓水波，任表面如何清澈明净，水底波澜怎样暗涌却无人得知……
　　他审视妲己的眼光逐渐冷厉。
　　打断这静默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大王……大王！”
　　比干本是来劝服大王上朝理政的，见此情景，立刻瞪圆了眼睛怒吼：“你这妖孽，怎么还敢在这里祸害大王？”
　　妲己只是抿着唇妩媚一笑：“这是做什么？就算生气大王未曾上朝也不必如此吧……妖孽在畔，竟像是诅咒大王呢。”
　　“你……你这妖孽还敢巧舌如簧！老夫今日便杀了你为国除害！”
　　说着，便要一剑刺向妲己心口。
　　那青铜剑却停在了帝辛手中，他面色阴沉无比，似乎孕育着风暴。
　　“实在太过放肆……孤何时给了你如此大的权力竟敢在孤面前伤孤的爱妃？”
　　比干一滞，才咬了牙吼：“她是妖孽！祸国妖孽！”
　　帝辛面色已是阴冷至极，话音冷得像在牙关间狠狠磨了千万遍。
　　“叔父实在厉害，怎么一眼便看出了妲己是妖孽呢？不妨也看看，孤是否也是祸国妖孽呢？”
　　那个冷冷的人，从指间冷冷抽出的手……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切是因为谁……
　　若不是，若不是比干……
　　“大王。”妲己看出帝辛已是怒极，她后退几步，柔若无骨地半倚在帝辛身侧，媚眼如丝地溜了一眼比干，唇畔笑意蜿蜒出冶艳弧度，“果然厉害，不愧是……拥有七窍玲珑心呢……”
　　“七窍玲珑心……”慢慢咀嚼着这个字眼，帝辛眸中涌起冰冷火焰。。
　　似乎也如那个人的手，冰冷彻骨。
　　永远也忘不了……正是因为眼前这个比干，他最珍贵的人被冠以妖孽之名，被迫离开了他……
　　他已经失去了一切，罪魁祸首怎么好这般逍遥自在地活着？
　　怎么可以呢？
　　寸寸加深那含毒的笑意，他抚上身侧女子玉石般的脸，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便，挖出来吧。”
　　比干一怔，似是完全不能相信所听到的话，许久，才能找回声音。
　　“大王！大王你怎能听信这妖女！怎么能自毁长城！”
　　他漠然阖眼。
　　“大王，大王……你这妖女，你必不得好死！”
　　他很快被拖了下去，可那惨烈声音固执地缭绕在他耳畔。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妖孽，那又如何呢？
　　这国，为了他，祸了便祸了吧。

作者有话说

　　写这一点的时候，一直纠结青铜剑能不能杀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