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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胭脂成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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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邑考终归留了下来。
岁月太短,他们都不敢等了。
身为无上帝王,留一个人本是轻易,何况还有那样完美一个影子。
伯邑考与苏妲己,他们那么相像,似乎原本只是镜里的双生,不过一个留在镜中不染尘埃,而另一个走入红尘染遍胭脂色。
于是,伯邑考代替了妲己留在他身边。
对于妲己,帝辛终究有愧,因此他毫无理由地对她好,她要什么都给她,无数珍宝堆满她的寝宫,却把她困在这金玉的牢笼里不得出一步。
她是影子,如今真正的人来了,影子便该退回黑暗。
帝辛的仁慈不过也这区区。他给她无上荣华,泼天富贵,唯独不给她心。
可妲己只是微笑,帝君觉得好就好,她并不介意在黑暗里做伯邑考的影子,只要帝君仍允许她留在身边。
那一点微末的同情下,帝辛允了。
他的心里只容下了伯邑考,连天地都没有了。
他心甘情愿昏庸下来。一生太短,相守太宝贵,他怕一个捉不紧便轻飘飘逝去。
国破,山河还在,他不在,便什么都没有了。
世上,只有他最宝贵。
妲己盈盈拜伏,起身前的一瞬,眉目间跃过琉璃冷冷的青焰……这末日般的相爱,她也很好奇,能维持到几时呢?
帝辛却不知道,或者,他根本没打算知道。他依旧拼了命握紧这难得的相守,再也不放手。
伯邑考不知道,这样到底好不好,是否太过自私。
可他忍不住自己的心……或许自己也是自私,自私地希望帝辛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不念王国、帝业,心里干干净净只有他。
伯邑考在心底想,只要这些日子就好了……他全心全意地待自己,不理天下,不忆世事。时候到了,他一定把帝辛还回去,还给朝歌和天下。
那么,便允这些日子的疯狂吧。
于是仍是我行我素,把每一日都当最后一日般拼力相爱。清溪浅水行舟;执手对看烟雨空濛;微雨竹窗夜话,分享一碗帝辛烧糊了的粥;暑日临溪濯足,帝辛为了烤鱼费力捉鱼伯邑考却放回水中看它们自在悠游;雨后登楼看山,二人兴致来时执刃刻下多情印记相约多年后回归共赏;柳荫堤畔闲行,伯邑考伸手拂去对方发间一瓣落花;花坞樽前微笑,对饮一尊月色;隔江山寺闻钟,共枕粼粼江月;午倦一方藤枕,为那人盖一方薄被;汲泉烹茶,伯邑考嫌弃帝辛手艺不好,却将那茶饮得一滴不剩……似乎挥霍着一生所有可能的美好。
好景不长,原来当真如此。
那一抹瑟瑟的相思,在冷风中只开过一瞬,便无可奈何寸寸凋零。
那是忍无可忍的朝臣激愤进谏,身为帝辛叔父的比干忧心之下不顾规矩强行闯入内殿意欲劝阻陛下荒废朝政。
恰恰遇上帝辛树下小憩,伯邑考替他拨正鬓边一缕发丝。
比干怔怔地看着,片刻之后,终于眼神冷下来,几乎毫不犹豫地拔出了剑直指伯邑考心口,目龇欲裂:“妖孽,我杀了你!”
伯邑考面色转瞬惨白,竟反应不过来般任由比干刺向他的心口。
滴答。
血色淋漓落下,染红伯邑考雪白衣衫。
却并不来自于他。
帝辛死死攥着剑,指间血肉模糊,可他恍然不觉,只冷冷看着比干,眸中似乎蕴着风暴:“叔父在干什么?”
比干握紧了剑,神色似愤怒似怨艾又似绝望,最终无可抑制地化为煞白怒气:“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帝君,即使如此你还要护着他吗?”
帝辛面色更冷:“他不是。”
怒极反笑,比干一指伯邑考:“妖气弄得我在殿外都闻到了,他不是妖孽还会是什么?”
帝辛狠狠一甩手中剑,力道之大几乎令比干一个趔趄,他眸子暗影支离,处处冷厉:“孤告诉你,他不是。”
比干勉强站起,讥讽地笑:“王,他是妖孽,终究会害死你。”
煞气一闪而逝,帝辛冷冷拂袖:“拖出去!”
训练有素的宫卫立刻假期了白发苍苍的老人,毫不留情地拖了出去。只是那凄厉的怒吼始终挥散不去。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帝辛匆匆看向伯邑考,骤然一震。那玉人般男子面色惨白无比,眉目之间竟全是入了骨的绝望……帝辛心头乍然痛到血肉模糊,竟惶恐到无法抬起一根手指。
似乎早已预感到了,将会永远失去什么。
他颤着手去握伯邑考的手,只有那冰冷,才能够平复他彻骨的不安。
告诉他,他永远不会失去。
伯邑考却惨白着脸,冷冷抽回了手。
徒留帝辛,空空维持一个什么也捉不到的姿势。
伯邑考背后,繁花深影处,一抹艳丽影子悄然消失。
妩媚绝伦的容颜,便似乎一个染遍血色的伯邑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