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余欢》林芜颜

5、宿怨

　　多年后回想我在决赛时的表现，我可能会说，如果我的对手不是纪沐尘，那么我一定会赢。
　　并不是她的道法有多高，那时参加比赛的弟子多数用的还是五行道法，若是我想赢，便肯定能赢，纪沐尘也不例外。
　　只是我的心已经输给了她。
　　此为后话，不再多提。
　　我在接连几场比试后已是有些疲累，上台时神情慵懒，想着赶紧结束了会开阳峰去好好睡上一觉。
　　也许我实在是太累，所以头都懒得抬了，只等着纪沐尘向我自我介绍后再将头抬起，如此多少也能休息一会，虽并不多时可也聊胜于无。
　　等了许久也没有听到纪沐尘开口，倒是场下有些躁动，我细细一听，多是男弟子在骂我的无礼。
　　我平白无故地挨了一顿骂，自然是不能再低头等着别人自报家门，只好作个揖道：“开阳，苏寞。”
　　“天璇，纪沐尘。”她的声音听上去冷冰冰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学着我用了一个简短的开场。
　　我做了个请出招的手势，端起两把西玄木剑，摆开门户让我无论写什么字都方便些。一切准备就绪后，我才抬头开始看她，准备依据她的身形变化而动。
　　就是这惊鸿一瞥，给我留下了永世不可磨灭的印象。
　　纪沐尘一身白衣，一头长发披在肩上，手上的古剑已锈蚀得不像样子，但拿在她手上却是格外的好看。
　　她就像个从画中走出的美女，容貌上简直完全挑不出瑕疵，堪称完美，只是脸上始终都是冷冷的，没有任何表情，有些美中不足。
　　我呆住了，不是因为她倾国倾城的容颜，只是觉得我曾在哪里见过她。
　　我做沉思状，在脑中回放着过往的场景，有那么一个模糊的影像，可就是没有一个具体的画面。
　　我依稀记起，我看到她后好像很痛苦。
　　原来是那个梦。
　　自从我入了开阳门墙，一年之后，我开始做一个噩梦，梦见我在一座城中，忘记了一切，经历了各种不同的痛楚，最后总是会见到一个女子，每一次我都会在她爆体后被焚烧至死。我梦到这个梦的越来越频繁，在我还在研究剑法时还梦到过好几次，可能是因为梦中情景当时记得很清楚，醒来却大多忘了，所以一时半会没有想起来。
　　纪沐尘的容貌和我梦中的女子，一模一样。
　　在我分神时，纪沐尘连道法都没有运用。脚下起了一阵风，身子像风中的蒲公英一般飘到了我的身边，将古剑虚架在我的脖子上。
　　“你输了。”她的声音像我先前的声音一样，没有起伏。
　　“我输了……”我喃喃自语，嘴角弯起了一个似有似无的弧度。
　　她看到我这举动，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只是一霎，并不影响她完美的谢幕。
　　开阳在台下脸色一变，摇了摇头。

　　我在门派大比中得了第二，天枢真人赏了我一柄飞剑，我却没有收下，和他交换了在藏经阁随意进出的权利，拿了一本《玉清道法入门》，天枢也挺高兴，多少省下了他的一把飞剑。
　　《玉清道法入门》是天道宫弟子修行刚开始时修炼时最为基础的法诀，光看名字也能看得出来，在千年天道宫真人们的不断改造下变得简单易懂，最适合刚入门的弟子修炼。其中讲了如何将天地灵气纳入体内在体内运行，还有几个威力不是很大却很实用的道法。
　　算到现在，我已入门六年有余，却没有半分道行，还要再从头学起，罪魁祸首还是开阳。
　　谁知开阳得知我在自行修炼道法后，将《玉清道法入门》一把夺来撕得粉碎，害得我赔了藏书阁好多银子。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也不去深究其中的原因，我能在开阳峰上存活下来，还是须仰仗着他的，有些事自然要听他的吩咐。既然他存心不许我修炼，那我便照常挑水担柴，写我的读后感，不去招惹他便是了。
　　只是我不去招惹麻烦，麻烦还是找上了我。
　　自从我与纪沐尘相遇后，我的脑中便总是有她的影子，抹不去，忘不掉。
　　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她的每一个动作和神态都被完完整整地镌刻在了我的心上，是不是就有一个分解出来的画面呈现在我眼前。我似乎能听见她的话语，在我耳边萦绕。
　　我越来越多的时间会想她现在会在干些什么，我会去猜测她的喜或悲，自己的情绪也被她牵动着。
　　我开始像大比之前一样，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眼前之是她的身影，人反而比大比前还要消瘦。
　　我渐渐萌生了去找她的冲动，只是不知她的具体位置，也不知她见到我后会是什么态度，其实主要还是怕她会伤了我的心。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幻想我与她可能的种种。
　　这些话从不会去和别人说，也没有人会去听我说，我只能憋在心里，把所有看似真实实则虚无的感受自己承担着。
　　从我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爱上了她，没有任何的原因。
　　也许纯粹的爱就是这样，没有具体的起源，没有具体的原因，没有切实的行动，甚至被爱的那个人都不知道你正爱着她。只是这样爱着，对我来说就已足够。
　　我知道，这叫一见钟情。

　　在我十八岁生辰时，开阳将我找了过去，他这次例外地在见我时穿上了正装代替一贯的睡衣。
　　坐在一张竹椅上，开阳坐得很难受，他身上的肥肉从竹椅的缝隙挤出，整个身子弓着让自己的肉少一些挤出去，却还要装作一副闲适的模样，在面前的小几上煮着功夫茶。
　　“坐吧。”开阳示意我坐下，本是想挥挥手来加强表示他的意图，只是他在竹椅中卡得实在是太紧，粗的和柱子差不多的手臂一时半会伸不出来，挣扎片刻后我已坐了下来，便无奈地放弃了原先的动作。
　　“苏寞啊，”开阳以他一贯悲情的开场开始了又一次谈话，“我从未教过你道法，你可恨我？”
　　“不恨。”我违心地说，真不知我是怎么无耻到面不改色心不跳，“师傅抚育我长大，对我恩情深厚，是我的再生父母，我感激都来不及，哪会有半分恨意。”
　　开阳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我的马屁很是受用：“你的情况和别人大有不同，若是修了别的功法怕是动辄就要丧命。我现在传你一门功法，你听好了。”说罢传了我一段口诀，也并不是很长，我听了一遍便尽数记住。
　　开阳传我功法叫幻灭秘法，修炼时不用打坐，也不用将真气引入体内行走周天，只要每天念一段口诀即可。
　　幻灭秘法看似修炼简单，都不需要太过繁琐地修炼就能增长功力，其实它最主要增长功力的途径，便是吞噬别人的功力，如此自然要让被吞噬者丧命。
　　“那岂不是和邪魔外道没有半点区别？”
　　“你选些恶人吞噬不就行了。”
　　“万一打不过他们怎么办？”言下之意是让开样把两把西玄木剑再赐给我，顺便再多送些法宝灵丹之类。
　　“……”
　　我坐了一会，看开阳也没有别的话要说，喝完了我杯中的茶，起身要走。
　　“且慢，还有一事。”开阳每次总是先吊足我的胃口，再将最要紧的事告诉我。“你天枢师伯已至太清境巅峰，马上就要抵御天劫。一年后他将进入死关，所以要选出新的掌门出来。我们几个老家伙一致决定，掌门会从门派大比中进入前四的弟子中挑选，而前四中又有两名女弟子，只能去继承天璇衣钵，也就是说，”他顿了顿，喝了口茶，“你有极大可能成为下任掌门。”
　　我被这消息搞的有些迷茫，想来自己这几年混下来就莫名奇妙地成了掌门候选人。
　　我的嘴微张，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哑然无语。
　　“你的竞争对手是天权最宠爱的小弟子方秋铭，道行已隐隐迈入上清之境，他的道侣是天璇门下叶寒瑶，也是此次四强之一。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还是稳压你一筹。所以我和天枢师兄商量后，让你下山历练，你自己准备一下，三天后就动身吧，地点是离旷殇山百里的一处山洞，最近那里有些不安分，我们怀疑是有魔教余孽出没，不过谅他们也翻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你就顺手将他们除去吧，顺便长些功力。”他的袖中飞出了两把西玄木剑，还有一面八卦镜，在空中颤颤巍巍地绕着我来回盘旋。
　　我终于得到了觊觎已久的法宝，心中不免一阵狂喜，对我这次下山历练也是信心满满。
　　我迈出房间门槛时，又听到开阳悠悠的声音飘来：“那纪沐尘还没有道侣，她会与你同去，你把握好机会，多和她亲近亲近，最好能让她倾心于你，与方秋铭争夺掌门之位时才会多几分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