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嬴传》浏澧易甜

4、使者

　　晋侯和他的三位夫人都赐下不少赏赐，我自然是沾不上的。世子宫中有属官，他们辨认财货的价值和用处，或者存放起来。
　　晋侯极其迷信巫术，新妇拜见舅姑，也要司祝在旁唱祷。虽然入乡随俗，我却兴致泛泛。他的三位夫人，反而和蔼了许多。
　　“今日算是喜事，新妇不必拘束。”隗夫人笑盈盈道，“穆嬴的母亲郑孟姬跟晋室是同宗，父亲也是君侯的外甥，嫁过来就更亲近了。”
　　晋侯斜着眼回忆了一阵:“穆嬴的父亲是任好的哪个儿子？”
　　“阿父赵决，是已故的陶君。”我回禀道。
　　晋侯缓和了眼角:“鎣的阿弟啊，孤不曾见过，倒是听说过。”
　　我心中忐忑，担忧晋侯问阿父因何过世，索性，他并不在意。
　　末了，晋侯才道:“你们昏礼仓促，郑城的使者耽误了出行，今日才到，是穆嬴的阿舅，尚住在驿馆。”

　　到了驿馆，我找到郑人的苑舍，奔了过去。
　　“兰舅舅！”我喜道。
　　兰舅舅穿着卿大夫的服饰，衣服上绣着兰草的图案。他是母亲的胞弟，我母是长姊，他是幼弟，和我年岁相当。
　　“我还是迟到，没赶上你的喜事。可恨熊恽那厮把你当做物件送了出去，早知道我还不如接你到郑国！”兰舅舅第一件事就是谩骂熊恽。
　　“大郑宫收到了你与世子欢的婚讯。”兰舅舅道，“我早就想接你回郑国，只能作为使臣过来了，希望能帮到你。”
　　“阿舅莫恼怒，世子人和善，路上什么事耽误了，一路辛不辛苦？”
　　兰舅舅叹口气:“我这次来就没准备回郑城，阿父一天比一天凶，再待下去我还不知道有命不在。”
　　我也叹气:“知道你难，姨母也担忧你。我原也没想会在这里成昏，还不知道能在这里待多久。 ”
　　毕竟，晋侯不太待见我，世子欢再允诺又有什么用。
　　兰舅舅亦不过是郑伯不受宠的幼子，如果不是郑伯的儿子没有几个了，兰舅舅还不定能活多久。
　　兰舅舅愤恨道:“可叹父侯一味攀附熊恽这混账，我连报复熊恽都做不到。”
　　我斟上一盏清浆，着了少许兰香，用竹枝轻搅：“兰舅舅莫急，总会——有办法的，我们年轻，楚王已经老了。”
　　他猛饮一口：“阿郑说得在理——眼下你可得好好服侍世子，等……以后，咱们再报仇。”
　　我有些哭笑不得，他哪像是喝了水，简直是喝醉了酪浆：“舅舅放宽心且是，阿欢待我极为好，你去打听打听，世子欢最为仁厚。”
　　他手撑在案上，想了想，道：“重耳是个厚道人，他儿子也差不到哪里去。”
　　我环顾了四周，兰舅舅真是越来越糊涂了，怪不得当年阿母老爱笑他酸腐。

　　晋侯见了兰舅舅以后，赐了他一座府邸，又封他为上大夫，领蒲县政务。我之前还担心那样的兰舅舅会惹晋侯不快，谁知转眼他就得了晋侯的庇护。当年拒绝帮助晋侯的人可是郑伯，如果晋侯迁怒兰舅舅，可叫我怎么办！
　　兰舅舅临出发前从外大父那里替我讨了一个小邑的封地。如此，我便是有两个食邑的世子夫人了，世子欢尚且只有一个食邑的封地。

　　“穆夫人，世子回梓栾宫进午膳，夫人有什么特别的菜式让小官采办？”膳食卿请示道。
　　我道：“以往什么样的吃食，就照常一样，先按照世子的习惯来。”
　　“夫人长居楚地，可要楚菜？”她问。
　　楚菜并不是很珍贵，但是难得鲜美，我讶异，掌管内庸的隗夫人居然肯为我准备楚食？
　　哦——是不谷子姬，晋侯近来甚是宠爱这位楚国来的美人。
　　“若是夫人需要，夫人不妨将秦、翟和晋的食谱各上一份。”膳食卿谏道。
　　“可，君侯不爱奢靡，我听闻世子嗜吃黍粥，你再烹一些鸡豚。”
　　“唯唯。”膳食卿记录下我的吩咐，小心退下。
　　我舒了一口气，我还不到掌管庶物的地步，隗夫人是什么意思呢？

　　桇夫人住在椒扶宫。我去时，椒扶宫正热闹，晋侯的美人鸢女同娣女正伺候桇夫人弈棋。我端坐在一旁，从婢女手中接过糕点。
　　她吃惊：“阿郑怎来此，可是习惯了些？”
　　我笑答：“一切都好，我可搅扰姑姑了？”
　　桇夫人撤了棋子，挥退鸢、娣二女，拉起我的衣袂：“让我看看，阿郑新婚，世子可尊重你？”
　　我规矩答话。
　　她仔细看了看：“这裙衫倒还合礼，你身边只有夏奴一个，我身边有从雍城带来的石奴，她极会装扮，又从小在曲沃长大，如今在我身边已无用处，不如遣去你那里帮衬。”
　　我求之不得，夏奴得令亦奉上一匹精致的丝布：“讨了夫人的奴实在心里过意不去，这匹丝布是阿郑的心意。”
　　“你倒好送人情，这可是我阿母精挑细选用作你贺婚之喜。”她嗔怪。
　　“阿郑年纪小，丝布做的衣服还怕世子看了不喜。”
　　“你这孩子，我做姑姑的赐给你一个奴难道还要收你东西不成，也罢，阿图是雍城数一数二的绣娘，我把阿图也送给你。”
　　我眨眼，只见一位驼色宫衫的女子给我见礼，我问：“阿图年方几何？”
　　她细细答道：“奴今年十七，愿追随穆夫人。”
　　“赏。”
　　这是个眼眉极为细致的女子，鼻尖略为小巧，身段也很细小，不像秦晋的女子。
　　“阿图原籍哪里人，我瞧着有些眼熟。”我略微拔高了声调，这是将要献给世子的女人，也是在我的羽翼下服侍世子的女人，初时以威严恐吓最能控制住。
　　“奴祖籍楚国郢都。”她惴惴答道，桇夫人身边的人，也算经历过风雨，此时礼数也做足周全。
　　“我瞧着也像，你且安心，日后若是有一男半女，我令你做侧姬。”
　　“谢夫人大恩。”
　　我倒是奇怪，这样标志的美人，为何没有献给那晋侯君上，反而一直藏在桇夫人的寝殿。但此时我也不便追问，看紧着时辰，世子也要回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