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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丑小鸭留级了,丑小鸭落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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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雅,旦从字面意思就知道拥有这个名字的人是一个清新脱俗,潇洒优雅,或出水芙蓉,或沉鱼落雁,或闭月羞花的女孩。
潇雅的父母都是农村人,几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勤耕耘在漠漠华北平原的一隅,对于女儿也是望女成凤,潇雅作为家里第一个破壳而出的长女,生命也被赋予了莫大的希望。在父母眼里女孩子无非就是两样使命:第一就是考上大学,彻底摆脱农民的帽子。第二就是:要好看好看再好看,钓个金龟婿。无论从哪一方面分析,潇雅的父母都不是自私的父母,他们是真心希望闺女彻底脱贫,里面一点都不包含自己享受的意思。潇雅父母用尽了浑身解数,调动了所有的文化知识,翻烂了2本红皮新华字典,茶不思饭不想的给闺女娶了这个全村人都侧目的名字。据后来回忆,在“潇雅”和“潇洒”之间徘徊了好久,母亲坚持前者优美含蓄,父亲坚持后者明朗动人,两者各持意见,不分上下,最后母亲以自己是初三生的身份无情的驳斥了父亲一个初二生的观点。
“不管是哪个小鸭都不好”潇雅的姥姥在十字班上了几天学,认识几个字,那可是真正的几个字,没有泛指的意思,姥姥经常对潇雅说如果有现在这么好的条件,自己肯定会考上大学,至少是个高中,无奈,小小的姥姥兴高采烈的学了:一二三,还没来得及学写“四”时,姥姥的爸爸疯了,天天拿着扫把头追着姥姥打,从此心高气傲的姥姥就中止了人生的学业。在姥姥的词典里汉字固然很多,但是同音的都是一个写法。飞针走线间一树枣花已经绣在红平绒的小鞋子上,宛如鲜活。
“娘,不是小鸭,是潇雅”潇雅的娘坚持辩解。
“咕咕咕咕”姥姥手脚麻利的收拾起针线盒子,端着饲料唤食鸡子。
潇雅已经两岁了,一点都没变,三个字:黑,丑,胖,根据中国人喜欢排名次的习惯,这三个字是决定不能颠倒顺序的。据姥姥回忆,刚出生时,好多亲戚都来贺喜,唯一的一句夸赞话就是“真胖啊”因为太黑,黑的像刚从锅底拖出来的一块碳,让人的夸奖也变的非常的局限而困难,人们通常在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为自己终于找到个适合婴儿可爱且不浮夸又贴近现实的赞扬而自豪:看孩子这个肤色就知道健康。通常人们见到潇雅的反应是:一惊一颤最后是一句赞叹:胖孩子有福啊。
潇雅蹲在天井一块土堆旁边,拿着姥姥换下来的炒菜的锅铲挖土,玩的不亦乐乎。臃肿的身材,呼哧呼哧的喘息丝毫不影响她的兴致。
初夏的太阳炙烤的天井一片灿白,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照在一陀儿肉球身上,让小小的人儿汗流浃背,黑黑的脑袋上如流油般,滑腻腻的。潇雅抬起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朝着娘一笑,任凭心地善良,温柔贤淑的母亲也是心底打了个寒颤,偷偷捏了一把冷汗:长大谁会要啊。直到后来大学时候,室友还咒骂黑人牙膏找错了代言人。
“哇”娘心虚低头的一会儿功夫,潇雅已经嚎啕大哭,姥姥一把丢掉了手中的簸箕,饲料也撒了一地,顿引得院子里鸡飞鹅跳。
“我就说吧,不能取这个名字,小鸭,小鸭,你看被大公鸡拧的”姥姥心疼的看着红肿的胳膊,撩起脚边的锅铲,就朝正在吃食的大公鸡打去。大公鸡吃的正欢,不明就已,显眼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愚蠢行为已经严重威胁到自己的生命,一锅铲下去,五彩绚丽的羽毛腾空而落,咕咕的飞上墙头。惹得潇雅捧腹大笑,这件事情也就到此为止。后来据姥姥说这只公鸡竟再也没有下来,任凭姥姥怎么呼唤,怎么道歉,任凭天井的母鸡怎么美丽,怎么开屏,怎么示爱就是不下来了,一气之下,姥姥又买了两只公鸡,年轻力壮,颇得各位鸡大婶,鸡小妹的喜欢,渐渐的墙头鸡被同类遗忘了,眼瞅着昔日恋人依偎在别人怀里,成双入对的,昔日的领地,昔日的霸主地位都是黄鹤一去不复返了,墙头鸡不是没有做过工作,在墙上来回的踱着步子,姿态优雅,霸气凌然,昂首挺胸,这种耍帅扮酷的动作要是在平时身边的母鸡肯定是引亢高歌,尖叫不已,忽闪忽闪翅膀恨不得变成凤凰陪伴心中的白马王子,只是人家有家有口的沉浸在幸福的甜蜜里已经无心再顾及其他。它咕噜咕噜转动的小眼珠子暴露它的不安,焦虑,从此郁郁寡欢,在一个下雪的冬日,成了一尊雕像卧在墙头上。后来姥姥拿了一根长竹竿,废了好大劲才把它桶下来,摔打摔打冰渣滓,打算红烧,谁知姥姥最后竟把它厚葬在枣树下,“何必跟我争那口气呢,你拧伤了我的外甥还不应我拍打拍打,你这气性也太大了”,那之后,那颗枣树长得愈发健壮,枣子也多,只是小小年纪的潇雅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枣树越来越像公鸡,从心底生出一丝寒意:我不杀公鸡,公鸡却因我而死。潇雅也从墙头鸡的惨烈事实中总结出一条经验:见好就收,别给脸不要脸,母鸡离开谁都可以下蛋。
正值青春年华,潇雅却是自卑的,并不是因为自己外在的长相,随着年龄的增长,潇雅并没有那么黑了,反正还是黑只是没有那么黑,可以在正常人眼里能接受的黑,至于胖,也没有那么胖,相反在小学时候曾经一度太瘦了,因为跳皮筋,踢毽子,丰富多彩的课间十分钟耗去了太多的卡路里,又因为太馋了,挑食,所以成为班级的小瘦子。初三之后,课业加重活动的少了,饭量又出奇的好起来,两个馒头,一包榨菜也能吃出肉的味道,体重也开始匀加速上升,至于后来细心的高三班主任把潇雅叫到办公室说:下课了也要休息休息不要净学习了,活动一下。言外之意,我看不下去了,快减肥吧。那次谈话之后潇雅被封为:生活委员。这个官职还着实让她骄傲了一把。所以说世间的一切都是在变化的,用政治书的话说就是:世间万事万物都处在运动中。只是潇雅心中的两道伤疤是绝对没有变化,永远如东非大裂谷般绵延不绝,深长狭窄。
潇雅比较内向,学习成绩实在一般,在学校里经常受到别人的欺负,小学的时候潇雅的同桌是个东北男孩,因为年龄大还是班长对于潇雅这种木纳的差生实在看不上眼,经常把潇雅当作封建社会的丫鬟来用,都说孩子的世界是纯洁的,如雪花一般,实际则不然,孩子的世界是残忍的,直接的,成人的世界或许会有笑里藏刀,最起码还有一个笑容缓冲一下。
“把手伸出来”高大的男班长不容置疑的命令道,拿着一个玩机枪,啪的一声把一个钢钉打进潇雅厚厚的掌心,潇雅撇撇嘴,愣是没有哭出来,因为她不想印证自己符合那个外号“囊包枣”。就是不经打击一碰就哭的人,像这种不完美的,残缺的封号,都是封给班级老实的差生。
“轮到你了”男班长阴险的笑道,潇雅怯怯的走上讲台,拿起小木棍指着黑板上的字,一个字一个字的教大家念,她本没有期望大家跟着自己一起读,只是全班哄堂大笑还是让她不知所措,不是她念错了,是男班长拿着削下来的铅笔墨给潇雅涂在鼻子下,活像个日本鬼子。
“带钱了吗”潇雅怯怯的摇了摇头,袖口里紧紧藏掖的2块钱,是爸爸干建筑一天的工资,早晨趁着父亲熟睡偷偷的从上衣口袋里偷来的,那不是潇雅第一次偷钱,确实偷的数额最大的一次。“快点拿出来”男班长丑恶的嘴脸潇雅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恶心,他说话间手里的小刀已经深深划在自然课本那精美的封面上,潇雅心疼至极昨天刚发下来的新课本,昨晚刚精美装裱了一个美丽的外壳,今早上却是这般狼藉不堪。她只是敢怒不敢言,默默的流着泪水,爸爸辛苦一天的工资不能给他,男班长一刀一刀的把封面上那两条漂亮的大眼鱼已经划得面目全非。男班长见潇雅无动于衷,朝着自然课本吐了满满的唾沫,然后仍在脚下一顿蹂躏。放学后,潇雅见男班长走了,悄悄摸了摸袖口:坏了,钱没有了。潇雅的心扑通扑通乱跳,努力回想,唯一的结果就是自己俯身捡书本时掉出来没发现,又被男班长捡走了。
潇雅坐在宽大的门栏上抽泣,哭了太长时间已经没有了眼泪,“你爸今早上明明看见你从他口袋了拿走了钱”娘气呼呼的拉着风箱,烧着大底锅,填进一块干木头,燃烧的噼啪作响。“我没有拿”潇雅心虚的大声喊着。“虽然家里穷,又不是不给你零花钱,你说你比哪个孩子零花钱少”潇雅不反驳,这是对的,在钱上父母从来是有求必应,尤其是爸爸,很不在乎的,有时5毛,有时一块,要知道那是的橡皮是2分钱一块,铅笔是一毛五,果冻是五分。“我就是没有拿”
潇雅呜咽,阳光照进黑暗的屋子,依稀看见飘飘摇摇的灰尘悬在空气中,潇雅的眼睛盯着虚空中的某个点,觉得自己再也没脸见人。
“潇雅”发小燕燕,已经吃过午饭来约潇雅一块上学了。燕燕是潇雅家出了五伏的亲戚,是潇雅最好的朋友也是同学。人家都说女生间从来没有真正的友谊,其实不完全是错误的。燕燕小潇雅几个月,长得白白净净,文文弱弱的,学习又好,经常是一到冬季就感冒,一感冒就厉害,一厉害就在家修养一俩月,即使这样燕燕的学习成绩仍是名列前茅的,这是潇雅可望而不可及的。虽然她们一起上学放学,难免都会有自己的小情绪,都有那么一点看对方不顺眼。距离产生美嘛。
“燕燕,你说潇雅今天花钱了没有”
“我没有偷钱”
从此,燕燕,知道了潇雅的一个秘密,她偷过钱。本来就低人一等的潇雅更觉得在燕燕面前矮了一大截,更加自卑。不过发小就是发小,燕燕虽然抓住了潇雅的罪证,很是得意,但是并没有在同学之间传播,只属于两个女生之间斗争的小秘密。
有些事情是可以保密的,但是很多事情却是不能保密的。在潇雅三年级的时候,在父母的坚持下她留级了,当年流行了一句话:留级生,留级生,留着班级等你生。对于留级生潇雅莫名的恐惧,感到耻辱,即使在原来的班级中她并没有太多的好感,可是即将加入到一群更陌生,比自己年龄小的集体中她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和颤栗。但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是无权改变的,潇雅最后还是留级了,她当了班长,学习成绩出奇的好,身边的好朋友也越来越多,可是潇雅知道自己光鲜的表面不堪一击,她是个留级生。
“你一个留级生还考成这样”数学老师生气的把卷子摔在潇雅的脸上,火辣辣的酥麻,竟感觉不到一丝痛楚。在人们的眼里,留级生考好是正常的,考不好就是要命的耻辱。
“潇雅,听说你考了第一了”高大阳光的男生是以前的同学朋,以前他们从来没有说过话,朋也是优等生,是女生倾慕的对象当然也包括潇雅。潇雅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会突然跟自己说话,隔得这么近,初春的落日染红了半边天空,镀在朋的脸上熠熠生辉,潇雅的心脏如小鹿乱撞。潇雅觉得似乎所有的话题都是与她是留级生有关,尤其是在自己暗恋的男生面前,这更是致命的一击。她还是怯怯的后退了几步。潇雅望着朋远去的背影,心中愈发沉默,那些昔日同村的同学中再也没有自己的背影,他们三三两两,勾肩搭背,或嬉笑,或吵闹,再也与潇雅无关,她是个留级生。
潇雅顺利的进入了初中,也有了新的集体生活,学习成绩也不算错,只是同学之间一谈到留级,潇雅就借故离开,或者岔开话题,她总觉得那就是谈论的自己,是自己的耻辱。就好比人家说你漂亮,却知道是整出来的。
都说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潇雅一直把它作为自己的座右铭,直到中考落榜了潇雅才知道那就是华丽的狗屁,用来骗很笨却想通过努力考上高中的人。想想自己挑灯夜读,虽不说头悬梁锥刺股,颈椎也快被折断,尾骨也快坐烂了。
在一个阳光炽热的午后,潇雅推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自行车从学校的中考成绩单处默默的回到了家,就这样她华丽丽的落榜了。
“留级”家人都沉默不语,母亲突然打破了沉默。
“不!我不上学了,我去上班挣钱去”
“不上学,你这辈子就完了”母亲说话太激动带着一种哭腔。
“我反正不要留级”就这样潇雅把一个一团乱麻的难题丢给了父母。父亲吧嗒吧嗒的抽着卷烟,几口就吞噬掉一支“花点钱吧”
父亲低头哈腰,卑躬屈膝的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终于联系了当时一所很一般的高中,把潇雅送进来,拿了3000块钱的“资助费”。本来就没有考上,父亲和娘又去亲戚家借钱,很是不被大家看好“学习不中用,赶紧下来算了,这样你俩也能轻松些,人家成福家的闺女和潇雅一样大都挣了不少钱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父亲和娘为了顺利给潇雅凑齐高中的资助费,嘻嘻哈哈的应付着来自村里人如雪花般的流言蜚语。不是他们不伤心不难过不自卑,只是他们坚守一个信念:守得云开见月明。
“小鸭”室友彤刚从食堂出来就看见前面不远处的潇雅,几步追上来,显得很兴奋。
“神经病啊,吓我一跳”高中三年在一起,已经像姐妹更像亲人。
“大白天的害怕啥啊,难不成做贼心虚”
“你才是做贼心虚。”
“不是做贼心虚,就是暗恋了,刚才在思春了。”彤四处张望了一下,熙熙攘攘的高中生,都如一窝蜂般涌向了学校唯一的食堂,实在发现不了一个可疑的目标。
“我是想思春啊,只是春天不让我思啊”潇雅自嘲的笑了笑。
“哈哈哈”彤捧腹大笑,打量着潇雅的外形。168的个头承载着138斤的重量,厚厚的头发被毫不留情的梳在脑后,裸露出锃亮的额头和宽大的脸庞。廉价的花衫子,黑裤子,十五块钱一双的布鞋,看上去更像个妇女。
“小鸭啊,不要怪姐打击你,你也该好好捯饬捯饬自己了,正二八年华啊,女人一生最美的时光,现在不打扮更待何时啊,你的外在条件还是非常不错的,168的身高,发福的瓜子脸,小麦的肤色,如果你的一头流墨的乌发散开,那也是背后一看想入非非啊”潇雅双手夹着自己的脸蛋,一团赘肉也挤得的如果冻般颤抖着,“真的吗?”
“真的,背后一看是想入非非,正面一看——正当防卫。哈哈哈哈”说完彤撒腿就跑。
潇雅轻叹了一声,并不觉得自己长得这般抱歉。换句话说她并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从农村出来的孩子一切目的就是出人头地,考上大学,彻底脱贫: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只要考上了大学自己就会有了一切美好的未来,即使再丑陋,也会有人为了有个大学文凭而和自己结婚的,这是潇雅的观点。高中紧张的生活容不得她多想,她的一门心思都是应付高考。至于暗恋,谁没有过,对于潇雅只是调剂紧张高中生活的一个小秘密,偷偷的看他几眼,偷偷听听他的声音,偷偷注意他的一笑一颦。并没有像别人一样,一发不可收拾,如痴如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