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安得两相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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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祈枫虽有心长伴伊人左右，但他到底是个王爷，且是个闲久了会打哈欠的王爷，不可能一直与曲蘅相对两缱绻。这日，王府上有贵客到，陆祈枫便忙正事去了，无暇顾及曲蘅。
曲蘅独自在屋中待久了，也觉乏闷，便信步到院中透透气。
秋已深，庭外丹枫映碧水，落叶伴飞鹜，倒也别有一番意境。曲蘅不知不觉行至假山旁的忘忧池边，见池中一对鸳鸯悠哉嬉戏，十分惬意融洽。
她不禁轻吟出声，“春日宴，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岁岁……长相见……”念至此处，她长吁了一口，不禁伸手探往袖中，取出了一枚小玉件。
是枚翠玉的挂饰，被雕琢成了莲心的模样，用红色的丝线系着，十分玲珑别致；若仔细端详，还能看到玉莲心的背面刻着两个娟秀的小字——“执手”。
握之于手，曲蘅继续在袖中摸索着。
奇怪……另外一枚呢？明明和“执手”系在了一起的……
她又摸索了一番，还是无所获。
怎么会……昨天明明还在的……莫不是不小心落在哪儿了……她略显着急。
曲蘅只好原路折返，眼睛仔细地在沿路地面搜索着，生怕错过了某个角落。
才走没两步，前方隐隐有人声传来，听声音娇莺婉转，似是府上的歌舞姬。曲蘅与她们鲜有交集，如同陌路，便不自觉地缓下了脚步，不欲与之打照面。
然舞姬们却并无走远的迹象，曲蘅立在原地，能清楚地听到她们说的每一句话。
“含梅妹妹……还好么？”似是莲生的声音。
含梅的声音带着怒气，“这破东西是个什么啊！崴到我脚了！”
“想必是哪个下人落在这儿的……妹妹莫置气。”
“我……伤了脚，还怎么练舞！”含梅越发着急。也难怪她急，对舞者来说，双足是何等重要。
“这……是个玉坠子……背面还刻着字，‘偕老’……倒像是男女定情之物……”莲生捡起地上之物，置于手中，端详着说。
听得此语，不远处的曲蘅却是一惊。
“偕老”……玉坠……不正是自己弄丢了的那枚么！原是落在半道上了！没不见了便好，万幸！
心中稍感庆幸之余，又有些犯难。该怎么去向她们讨回来呢？
犹豫之际，又听含梅道：“哼！什么偕老不偕老的，矫情死了！姐姐，把它给我！”
曲蘅知道不妙，怕是那个叫“含梅”的姑娘要拿玉坠子出气了，只得走上前去。
“两位姑娘请稍等……”
莲生一边扶着含梅，一边颔首微笑，“蘅姑娘。”
含梅的脸色却不好看，“原来是曲蘅姐姐啊，失敬。姐姐怎么孤身一人，不用陪王爷么？”
曲蘅一眼便望见了含梅手上拽着的玉莲心，笑意微露道：“两位姑娘好。这位……是含梅姑娘吧？”
“姐姐能认得我，含梅真是荣幸。”含梅说话半含酸，一是因扭伤了脚，心情不佳，二是对曲蘅的“夺宠”多有不满。
曲蘅自然听得出她话中的不友善，只是此刻不便计较，只道：“曲蘅并非有心打扰两位，只是……含梅姑娘，你手中的玉坠，是我遗落的……能否将它归还于我。”
含梅一听，怒气便涌上来了。今天也不知是得罪了哪位神明，原本欢欢喜喜地和莲生散着心呢，莫名其妙就被绊了一跤。扭伤了脚本就够委屈的，自己这窘态还被曲蘅看到了，憋屈。没想到，这还不算完，合着害自己伤了脚的那破玩意儿还是曲蘅的？叫人如何能甘心！既然今日正面“交锋”了，她才不善罢甘休。
“我当是哪个糊涂下人随处乱丢的东西呢，没想到，竟是姐姐的？‘偕老’……想必是王爷送与姐姐的定情物咯？”含梅笑得明媚。
“这玉于我，有着特殊的意义……还请姑娘归还。”
“若不是因为它，我的脚不会扭伤。姐姐也是舞姬，应当明白，舞者伤了脚，就等同于失却了一半性命。如今承了这无妄之灾，妹妹心里实在不好受啊……”
“害姑娘受伤，我十分抱歉……姑娘若有任何要求，请尽管提出，我定尽力补偿。只是这玉坠……”
“姐姐哪里的话，又不是姐姐害我滑倒的，我哪敢对姐姐提什么要求……说起来，都是这个玉坠的错！”含梅故意说。
曲蘅不露痕迹地蹙了蹙眉，“玉坠不过是个死物……姑娘何必与它较真……我……”
“姐姐不必多说，待我把这气人的东西丢到池子里，我们再慢慢聊……它伤了我，我便让它从此浸染在污泥里，不然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语罢，含梅当真就扬起手，一副已然瞄准了池子的样子。
曲蘅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上前，一把扣住含梅的手腕，动作快且准。
由于心急，她用了较大的力道，这一扣，竟反害得含梅手一松……便眼睁睁瞧着那玉坠往池子里去了。
曲蘅这下急了，眼神里闪过些许怒意。她不是个爱生气的人，但不代表她不会生气。
含梅轻笑一声，以不大不小的力度甩开了曲蘅的手，“姐姐看我做什么？我原本也只是说说罢了，不会真把它丢了去……哪知姐姐这般心急……这下可怎么好？”看曲蘅不高兴了，她倒有些高兴了。
曲蘅没有说话，显然是忍住了不发作，只正色道：“姑娘可知，长伴王爷身侧的诀窍是什么？——是宽广的胸襟。王爷不喜欢骄纵的女子，姑娘请好自为之。”
说完，她不再理会对方，径自转身，快步来到池边。
这池不深，但水色偏绿，根本看不清玉坠在哪儿。
曲蘅只迟疑了一秒，就跳进了池子里。
看着曲蘅专心在池子里捞玉坠的样子，莲生与含梅都有些愣住。
含梅只是觉得意外，而莲生却觉得有些奇怪。
曲蘅……似乎和以前不同。她暗自想。以前的曲蘅非常温顺，绝不会说方才那样的话；以前的曲蘅凡事谨言慎行，哪里会这样不顾及形象地往水里跳？虽说今天这事，确是含梅过分了，可曲蘅的反应也不正常……那玉坠子到底有何特别，她就那么在意？
罢了，同在王府侍奉王爷，冲突还是能免则免吧。莲生想着，就此息事宁人也好。
“含梅妹妹，算了……我们回去吧，我陪你去敷药。”
“可……”
“妹妹！到此为止吧。”莲生加重了语气。
含梅忸怩了一会儿，终是点点头答应了。
曲蘅从池中上来时，已不见莲、梅二人身影。她也没心思去管她们的行踪，浑身湿透，寒意瑟瑟，只想快点回房换得一身清净。
走到半路，她又与莲生迎面相遇。好在这次，含梅不在。
“蘅姑娘……”莲生叫住曲蘅，将手中的外衣递给她，“天凉，小心冻着……快先披上……”莲生内心过意不去，是特意折返回来找曲蘅的。
“谢谢。”曲蘅礼貌地淡淡一笑。
两人便一道往回走。
“刚才的事，是含梅不对，她过分了些……蘅姑娘大人有大量，莫与她计较……”
“嗯……”
“含梅这丫头很得王爷喜欢，故而娇惯了些……但她本质上也不坏，没有害人的心思……”
“我明白。你放心，今天的事，我不会对别人说起。”曲蘅道。她知晓，莲生敦厚，来替含梅美言，是怕她去祈枫那儿告状。
“如此便多谢姑娘了。”
两人又走了一段，经过庭廊时，莲生眼尖，发现了不远处的陆祈枫。
“看，王爷在凉亭……”
曲蘅顺着莲生的目光望去，果然看到陆祈枫一身青衣华衫，优雅地坐于亭内。而陆祈枫的对面，坐着一名黄衣男子，同样的锦衣华服，气度不凡。虽看不真切其样貌，却依稀能感受到此人周身散发的冷冽气质。
祈枫说过，今日有贵客临门。莫非指的就是这位黄衫公子？曲蘅心想。
“坐王爷对面的……是……皇上？”莲生道。因缘巧合之下，她曾见过新皇一面。
曲蘅神色微变，目光再次移向那黄衣公子。她不曾见过祈枫的这位五弟。她只知道，陆祈澈原本是遣去别国的质子，不久前才回到陆国。而归国后不久，这位昔日寄人篱下的质子便继承了皇位。
“他就是……陆祈澈……”曲蘅眉头微紧。
莲生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是皇上。直呼其名不好吧……”
“……”曲蘅不答，依旧盯着陆祈澈看，神色不太好。
“蘅姑娘……怎么了？”莲生察觉出了身边人的异样。
“……没什么。一时好奇，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我们走吧。”曲蘅却说。
“哦，好。你得赶快回去暖暖身子，换套干衣裳……千万别着凉了……”
“嗯。”
曲蘅回到房里，刚沐浴更衣收拾好自己，陆祈枫便来了。
“听丫鬟说，你方才浑身湿透了回来的？怎么回事？”话语中满是关切。
“哦，没什么……发簪掉池子里了，我一时情急，就跳进去捡……”
“发簪罢了，丢了就丢了……何必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狈……”
“……是你亲手做的那支，我舍不得……所以……”曲蘅的语气很自然。
“丢了也无妨，我再送你支更好的就是了……下次别傻了。”陆祈枫笑得温柔。
“好，知道了。”她低头微笑，“对了……你怎么突然跑过来？不是与皇上在一道么？”
“哦，我一会儿要陪祈澈去老四那儿一趟，回房来取点东西，就顺便来看看你。”
“那你快去吧。我没事……让皇上候久了不好……”
“嗯，那我先去了。”临走，他给了她一个温柔的拥抱。
送走了陆祈枫，曲蘅的脸色沉了下来。她来到梳妆台前，打开首饰木盒，陆祈枫送她的发簪正静静地躺在里面。
她将发簪置于一手，又摊开了另一只手。
另一只手里，是玉坠“执手”与“偕老”。
看着这一左一右两物，她愁眉难舒。
若能有两全之法，该多好……她暗自道。
半晌后，她将发簪放回原处，关上了首饰盒。
祈枫，对不住了……若是能有别的选择，我定不会这么做的……若能有别的选择……
轻叹一声后，曲蘅将玉莲心紧紧握于手中，送至唇边，印上轻轻一吻。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安得两相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