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似是故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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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宸二十二年，五皇子陆祈澈登基为新一代陆皇，改国号为“昊立”。
同年夏，陆国出兵攻打靖国。
战事持续数月，直至夏去秋来，陆灭靖，战火方休。
一入秋，整个都城都染上了一层萧瑟之感。风一过，便添一分寒。
小厮阿元站在王府门口，望着阴沉沉的天，打了个哈欠。瞧这乌云密布的，怕是要下雨了……哎，这种天气当班，心情实在好不起来。
耳畔隐隐传来王府里的丝竹声，阿元的情绪就越发低落了。哎哎，咱家三王爷兴致就是好，这天天不是歌舞就是宴饮，不是美酒就是美人的，也不腻味……主子在里头逍遥享乐，奴才就只能呆在冷风里守门，不然怎么叫“同人不同命”呢！
与此同时，街角不远处，一个纤弱人影正朝王府这儿来。
来者是一白衣女子。此刻街道上人并不多，而这个白衣女子成功吸引了他人的目光。并不是因为她倾国倾城，而是因为她此刻的——狼狈。
从身形看，这姑娘也就二十来岁。乌色长发及腰，发丝被风吹得很不服帖，绾着的发髻松松垮垮的，有些凌乱；苍白的脸上沾染了污浊与尘垢，脏兮兮的，叫人看不清样貌；天气已经转凉，可她身上还穿着轻薄的纱质长裙，白裳沾满尘埃，裙角处有几道被划破的损痕……当真狼狈不堪。
路人见之，也不免在心中暗自唏嘘，不知这姑娘遭遇了什么，竟把自己折腾成这般模样……
旁人要作何想，白衣女子此刻丝毫不在乎。形象也好，仪态也好，都不重要了。她此刻，只想赶快到达目的地……这一路艰苦跋涉，已耗费她太多的体力。若非一股信念强撑着她，只怕她早已倒在半路……
不能停下，必须在完全筋疲力尽前去到王府……她拖着疲惫的身体跌跌撞撞地往前，一步，一步……
终于，她停下了步子。
女子抬头，凝视王府的牌匾，呼吸因疲累而急促，眼中闪现过凄然。
她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呼吸，一步一趔趄地走上前，“……我……我要见三王爷，劳烦……通报。”虽然衣衫褴褛，形貌狼狈，这女子的声音却是非常好听，清澈而空灵，有一种说不出的动人。
阿元愣愣地盯着女子看了几秒，又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不禁眉头皱起。
“哪来的脏丫头？三王爷是什么身份，是你说见就能见的么？”
“麻烦小哥去通报一声……就说……”
“说什么说……瞧你脏兮兮破破烂烂的样子，别说是见王爷了，连站我们王府门口都不配！一边去，一边去！少碍眼！”
阿元有些恼了。虽说三王爷是出了名的风流倜傥、怜香惜玉，可这些女人也该有自知之明吧……是个女的就来投怀送抱啊，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王爷现在正在里头玩得高兴呢，他为了这么个丑丫头去打扰主子，不是讨骂么！
白衣女子眼中闪过些许黯淡，一时缄默，却定定地站在原处不肯走。
阿元又气又无奈，更不耐烦了，“喂，让你滚开点儿！好歹是个姑娘家，别死皮赖脸啊……”
白衣女子沉吟了片刻，从袖中取出一支发簪，递了过去，“那就请小哥将这支发簪交给三王爷。他看了这个，自然会肯见我的。”
阿元真心无语了。但犹豫再三，他还是接过了发簪，“好吧好吧，真是……你在这儿等着……啊不，到旁边等着去……”
“好，劳烦小哥了。”女子浅浅一笑。
阿元拿着发簪往里走，心中却是不爽，这次一顿骂是免不了咯。哎，生为奴才的悲哀啊……
屋内，丝竹声声，歌舞升平。
阿元小心翼翼地走到主子身边，“王爷……外头有个女的求见……”
“女的？美人么？”陆祈枫斟了一杯，随口问，声线华丽，颇为魅惑。
“呃……这个……好像……不算美……”阿元如实相告。
“不见。”陆祈枫眼都不抬一下，目光只凝视着正在表演的舞姬。
“呃……她让我把这个叫给您……说是您看了就明白。”
“哦？拿来。”陆祈枫这才将视线转到阿元身上。其俊美无双的脸庞上带着三分笑意七分随性，一双桃花眼似含笑似含情，迷人非常。
阿元将发簪递上，低着头不敢与陆祈枫对视。女子不敢目视陆祈枫是出于害羞，是怕自己被这男子勾了魂去。阿元不敢看他，却是怕主子不高兴。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陆祈枫并未出言指责，反而陷入了异常的沉默。
只见他将发簪握在手中，怔怔地看着它。
这发簪在旁人看来并无甚特别，样式简单，材质也不名贵，摆到店里也卖不出个好价。但于陆祈枫而言，这发簪却足以兴起心中的波澜。
这发簪……他认得。不，何止认得……这发簪，是几年前他心血来潮时，亲手所制……虽说是一时兴起，却也花了好几天才完工。完工之后，他便将它送给了……
难道说……是她从靖国回来了？是了，靖国已灭，她失却安身之处，回王府来也是情理之中……
“人呢？她人呢？”他有些激动地问。
“啊？哦，在府门口候着……”对于主子忽然波动的情绪，阿元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祈枫立马往外头跑去。
阿元刚要跟上，却发现外面开始飘雨了。
“王爷，您等等……小的给您打伞……”
陆祈枫却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往外去了。
陆祈枫一口气跑到王府门口，抬眼环视一周，却并未发现熟悉的人影。
奇怪……人呢……
他将目光投向更远处，还是未能有所发现。
雨渐大，他心中愈急。
侧头时，无意间瞥见墙角边，心头一怔。
他放缓了脚步，轻轻走了过去。
墙角处，那个白衣女子正蹲坐在那儿，双手圈着膝盖，脸埋在了胳膊里。雨点打在衣衫上，湿气夹杂着寒气点点侵袭，她不禁蜷缩起身子，背微微地颤动着。
陆祈枫就站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静静地俯视着他，一时无话。
女子似是感受到目光，缓缓地抬起头，睁开倦眼，有些迷离地望向来人。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的眼神倏然变得清醒。
他们静静地看着彼此，眼神却仿佛闪过千言万语。
雨水打湿了陆祈枫的头发，浸染了他的衣衫，一直娇生惯养、爱干净而贪舒逸的他竟无所觉。雨水将女子脸上的尘埃冲刷干净，憔悴的脸庞越发显得苍白，唯独那双眼睛，还透着些许光彩。
忽然，陆祈枫俯下身，将女子紧紧地拥入怀中。
这一拥抱，无需任何言语，却胜千言万语。
两人就在雨中，保持了这个姿势许久。直到在阿元打着伞跑过来，硬着头皮说了句，“雨下大了，王爷回屋里吧，别着凉了……”
陆祈枫这才猛地回过神。
他抱起女子，温柔地说，“阿蘅，走……我们回家。”
一番沐浴梳洗后，曲蘅换了干净衣裳，疲惫地躺在床上，心绪万千。
终于……还是回到了这里。不知不觉，过去两年了啊。两年前，她就是从这里，风光出嫁……那时的场景，她现在还清楚地记得。火红的喜服，飞舞的花瓣，人们的笑颜……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日般。
原以为，这辈子，她都不会再回陆国，不会再踏进这个王府了。没想到，自己不仅回来了，还是以这般狼狈不堪的样子回来了……天意弄人，她苦笑一声。
不一会儿，陆祈枫来了。
他换了一袭青衣，身上带着淡淡的香气，干净得不染尘埃。，凝眸一笑间，尽是绝世风华。
曲蘅欲起身，却被他拦住，“不用起来，躺着就好。”
她摇摇头，还是坐起了身，“没事。”
“……”陆祈枫有许多话想讲，到了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默了片刻，曲蘅轻声道：“靖国……灭了。”语气淡淡，却难掩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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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国，有她第二个家。若非这场战争，她此刻一定还在靖国，过着安定的日子……国破则家亡，她内心的伤痛，他岂会不知。
“何必道歉。你不曾做错什么。再说国家之间，弱肉强食，本就寻常。”
“对了……靖廷呢？”他问。
开战前，陆祈澈曾答应他，不伤曲蘅与靖廷的性命。他自己也一直在派人寻找他二人的下落。如今阿蘅回来了，她的夫君靖廷却为何不见踪影？
曲蘅将目光偏向一边，良久才道，“……不知道。”
“我们走散了……我……找不到他了……”她幽幽道。
“……别担心，我派去寻你们的人并无坏消息传回……那小子运气向来不差，不会有事的。”
“嗯。”她轻应一声。
话虽如此，陆祈枫心中明白，靖廷怕是……凶多吉少了。想起那小子的笑脸，他心里又何尝好受。但……至少，曲蘅回来了……她还安然无恙。他已然感恩上苍。
“你受苦了……”他握住她纤细的手，眼中尽是怜惜。
她浅笑，“还好。大难不死，已算幸运。哪里还敢说苦。”
他不禁轻轻搂住她，“是啊，回来就好……没事就好……”
曲蘅愣了愣，终也伸出手臂，回应了这个温柔的拥抱。
他满足地笑了笑，顺手将一支发簪戴到她的发上。正是他亲手做的那支发簪。
“物归原主。”他轻抚怀中人的发丝，“阿蘅，谢谢你，愿意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似是故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