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玄冰》翰墨薰香

118、第九章 不舍今夕意遐想，只恐明朝梦一场（四）

　　云进拽着冷若冰奔入一片僻静山林，七弯八拐转入一个山谷，不见有人追来，才停下步子。初时二人惊疑不定，只顾靠着大树喘气，而后渐渐平静下来，才觉出二人的手仍紧紧握在一起，一时均感尴尬，忙急急分开。
　　冷若冰背过身去，兀自一人心绪不宁，却听云进在身后低低笑了出来，她心中一乱，不觉微微动气，蹙眉道：“你笑什么？”
　　云进道：“真想看看那殷落阳和曹寅现在是怎样一副神情。”说到这里，更是忍将不住，哈哈笑个不停。
　　冷若冰首次见他如此顽皮的神情，又是意外，又是好笑。
　　忽听远处殷落阳冷笑传来：“没想到云大侠如此惦念我兄弟二人。”
　　云进脸色骤变，忙四下一望，拉了冷若冰钻入一个山洞，搬了大石将洞口封住。
　　方松了口气，便闻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山谷，只听殷落阳扬声道：“云大侠，别躲了，我已经看见你们了。”
　　冷若冰一惊，正要开口，忽见云进打出个禁声的手势，忙忍住了。
　　静了一静，洞外便传来悉悉索索的搜寻之声和殷、曹二人的啐骂之声。约摸半个时辰后，再不闻那二人声响，想是久寻不果，又朝别处追了去。
　　云进心中暗暗庆幸，长长舒出口气，才觉浑身倦乏至极。
　　四下一望，发现洞中宽敞，阳光如缕，从洞顶小孔透射而入，照得洞中堂亮。
　　云进见那几束阳光兀自花了起来，不觉迷惑，挪了挪步子，却是百骸俱空，手足发软，幸得冷若冰手快将他扶住，才不致倒下。转眼去看她，她的眉目竟也是模糊不清。
　　冷若冰见他突然脸色大变，也是心中忧急，一扶之下，才发现他背上不知何时多了几道伤口，血水层层晕开，染得他那白色衣衫殷红一片。冷若冰心中一寒，叫道：“云大侠，你如何伤成这样？”
　　云进施然一笑，说道：“那曹寅号称‘快刀’，并非浪得虚名。”
　　他伤重之际也能破颜笑出，冷若冰瞧得一阵心酸，泪水在眼眶里转了一圈，硬是被她强忍着吞进了肚里。但腹中一股寒气蓦然升起，却是她如何强忍也压制不下的，一时寒气蔓延，四肢冰凉，不自觉抖了起来。她不愿被云进发现，忙退开几步，远远躲到一边。
　　云进觉出她异样，知她寒毒发作，欲要去到她身边，却是乏力难移，只得道：“ 冷姑娘，你快过来。”
　　冷若冰努力牵唇一笑，道：“我……是有些累了，休息下……就好。”
　　云进皱眉道：“说什么胡话？你不要命了么？快过来！”
　　冷若冰心道：你伤成这样，若是再消耗内力，没命的就是你呀！心中如是想，却并不说出，只是摇头。
　　云进怒起，强撑着站了起来，深一步浅一步向她移去，未走几步，便作势欲倒。
　　冷若冰骇然一呆，脑中灵光一闪，冲过去将他扶住。
　　云进出手如电，擒住她手腕，内力吞吐，就要将寒毒引出。
　　不料冷若冰手掌猝翻，反将云进扣住，右手一拳打在他腹部。
　　冷若冰这一拳，使尽了全身气力，但以云进之能，即便是重伤之身，亦不会不敌。然而此时他聚内力于掌心，丹田空虚，如此一击，自是抵挡不住，晕了过去。
　　冷若冰奋力将他扶到墙边躺下，轻声道了句：“对不起。”三字说出，再也支持不住，双腿一软，摔倒在地。
　　她倒并不担心云进，因为武功臻至他那种境界，内力自生自息，急而凝，缓而散，不催不发，亦可自行流转，受伤时，只要不再随意虚耗，即便是在昏睡之中，亦或是颠簸的马背上，内力也会自行运转疗伤。
　　她是担心自己这次会过不了这一关。痛楚蔓延到极至，至指尖，至眼角，至发梢，极至的极至竟是麻木，不知是她忘了疼痛，还是疼痛忘了她。她突然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如虚浮于空，不真实的舒适令她不可抑制地恐惧起来，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
　　如缕阳光恰巧落在她脸上，只显得她脸色更是苍白，她只觉阳光刺眼，不由微微偏过头去，迷蒙中，发现眼前落了一物，似乎是方才与云进纠缠时，从他身上掉出来的。微风缓缓，不知从何处吹入，暖暖的似能让人忘却恐惧，眼前之物也随之慢慢翻动起来。游离的目光渐渐凝聚，那竟是一册书，书页翻卷发黄，显是年岁已久，但纸上字迹仍清晰可见。文字入眼，她不自觉在心中默读起来，一读之下，才知那字中所载似是某种武功心法。她虽武功尽失，但运气行功的法门仍在心间，况她生来聪颖，悟性又高，心法自心中过，身体立即做出反应。不一会儿，便有隐隐一丝暖流自丹田生出，初时时有时无、细若游丝，而后愈渐强实，随意游走于奇经八脉之中，所过之处，寒毒偃旗息鼓，痛楚逐渐减轻，四肢也灵活起来。她心中大喜，又依着书中心法反复习练几次，和暖真气绵绵密密，渐趋充沛，如沐暖日春风，丝毫不复先前酷寒之象。她越练越入神，浑不觉时光流逝，醒觉时已是日沉月升，入夜已深了。
　　云进从昏迷中缓缓醒来，冷若冰听到动静，忙去将他扶起，问道：“云大侠，你感觉怎样？”
　　云进虽仍觉乏力，但伤势却已无碍，微微一笑，答道：“我若有事，就是你那一拳害的。”
　　冷若冰一阵无语，半晌才道：“我已经跟你说过‘对不起’了。”
　　云进愣了愣，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到一半，忽地想起一事，着冷若冰仔细打量一番，但见她眸焕异采，颊泛红光，虽有月光幽蓝地浮动、清冷地沉淀，仍不可减她那容光焕发的动人颜色，不由心中大惑，问道：“冷姑娘，你何以没事？”
　　冷若冰这才想起自己方才的那一番奇特遭遇，便原原本本对云进交待了事情的经过，未了又歉然道：“对不起，我没问过你就偷练了那册书上的内功，但当时真是情非得已的。”
　　云进却似不闻，脸上表情时而迷疑、时而恍悟，一转数变，直看得冷若冰心中慌乱，正欲再表歉意，他竟突然抓住她手，就是一道寒气送出。
　　冷若冰猝不及防，本能地运气抵挡。
　　云进只觉一股暖流如泉涌出，一条手臂瞬间麻了，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身子已被生生弹开。
　　冷若冰大惊失色，一来不料自身功力如强至斯，二来只恐撼动云进内伤，故而又是一番自责加担忧。
　　云进抓起书，急切地翻了翻，忽地哈哈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真是天意……天意呀！”
　　冷若冰见他如此，还当是他伤重而迷了神智，不由忧心道：“云大侠，你可别吓我呀！”
　　云进瞧出她的心意，笑道：“我清醒得很，冷姑娘，你的寒毒算是解啦！”
　　冷若冰本也如是想，但听云进说来，才觉放下心头一块大石，喜道：“原来这册书上的心法真能解玄冰寒毒！”将书紧紧拽在手里，心中狂喜：有了这册书，师父就再也不用受寒毒之苦了！
　　云进猜到她的心思，笑道：“看来接下来，冷姑娘定会向我借这册书了。”见冷若冰露出企盼的神情，又道，“真是个孝顺的徒弟，师叔真有福气，只可惜她不懂得珍惜。”
　　冷若冰眼神一黯，随即想到自身遭遇，不禁悲从中来，沮丧道：“我倒忘了，师父如今根本不会想见到我。”
　　云进怕她难过，便将话锋一转，微笑道：“无论如何，冷姑娘不但寒毒得解，又武功尽复，此番是因祸得福了！”
　　冷若冰笑笑，忽又奇道：“话说回来，这到底是什么书？里面记的又是什么武功？”她将书合上，手指轻轻滑过书面，指过处粗糙不平，细小皱痕爬出，却并不曾留字。
　　云进接过书，小心翼翼揣进怀里，看了冷若冰一眼，才道：“这就是十年前师叔伙同外人妄图盗取的‘烈焰刀谱’的下册。”
　　烈焰刀法重在刀，无刀而练功，不如不练，更何况刀谱还是一册残卷，稍有差池，便会走火入魔。正是有此思虑，十年来，云进将刀谱贴身存放，未翻看过一眼，亦从未让秦浪碰过。他本早已料到烈焰刀的炎离心法能解玄冰寒毒，却也是因着此种先入为主的顾虑而打消了研读刀谱的想法。却不料，那刀法的记载，竟是招势与心法一分为二，手中下册上记的皆是心法口诀，那被贼人夺去的上册必尽是招势了。
　　冷若冰聪颖过人，心中早已猜到七八分，听他如是说，倒并不吃惊，却是有些愤愤，不悦道：“师父的目的不是盗书，是为了游师伯的下落。”
　　云进知道她护师心切，也不好与她多作辩驳，只在唇角抿出一丝浅笑。
　　冷若冰自觉唐突，不由一阵尴尬，顿了顿，又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让我知道在你身上，就不怕我传出去吗？”
　　云进一笑，言道：“你既与它有缘，我又何需避忌？况且，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冷若冰面上一红，甚为心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