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玄冰》翰墨薰香

117、第九章 不舍今夕意遐想，只恐明朝梦一场（三）

　　夜，静谧无澜，偶有咚咚更声入耳，亦如飘渺的风声，杳然天外。
　　冷若冰侧卧在床，透过半透明的屏风，恰好能看见窗外那半片清冷的上弦月，滤出的银色光辉，在眼前缓缓地流动。屏风上绘的，是几朵争妍斗丽的牡丹，在月光的泼洒下，犹似覆上一层金粉，竟透出一种奇异之美。
　　冷若冰的目光静静凝在屏风上，入眼的，却不是屏风上的牡丹，而是外厅那一片蒙蒙的浑沌。隐约能看见云进靠在窗边，细细鼾声入耳，许是睡着了。月光勾勒出他的侧脸，那样深深地印入她的心里，令她双颊发烫，无论如何，无法入眠。夜风穿窗，他是否会觉得冷？更声响起时，会否将他吵醒？不知他这一入梦乡，梦里又会遇见谁？
　　她忽然想起那日清晨，她在鸟鸣声中醒来，这个男子也如同这般靠在洞口，阳光掠过，映得他眉眼分明，甚至连长长的睫毛投下的阴影也清晰可见，那样咫尺之距的凝视，却如何也料不到今日会隔着幽幽夜色，隔着如烟屏风，再次将他细细打量，只是那心境已是完全不同了。人，不如那日的亲近；心，亦不如那日的平静。她不知道自己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看他的机会，只盼着这一夜能再长一些。
　　睡意终于渐渐迷蒙了双眼，牡丹花氤氲起来，红绿相间地斑斓，却也只到这时才注意到它的存在；月光柔和起来，白茫茫地化去，虽是模糊了他的身影，但她仍能轻易地分辨他微小的动作。她看见他将枕在颚下的左手抽出，轻轻搭在了木椅的扶手上；她看见他不安地挪了挪身子，将头偏向了另一边；她看见他站起了身来，那身影一点一点遮去了月光。
　　站起来？！他为何会站起来？
　　只此一念，冷若冰蓦地睡意全无，清醒的一瞬，云进已立在床边。她吓了一跳，不由主张嘴呼叫，却先一步被云进捂住了嘴。
　　云进显是有些惊讶，不妨她熟睡之时仍有这样的警觉，却哪里知道她这一夜本是无眠。他不及多想，在床沿上坐下，凑近她耳边低声道：“冷姑娘，你千万不要出声。”
　　冷若冰倒并无害怕，只是一颗芳怦怦直跳，颊上也热了起来，只恐被云进察觉，忙点了点头，待他松开手，才缓了一口气，轻声问道：“云大侠，出了什么事么？”
　　云进食指在唇前一竖，细听了半晌，才道：“冷姑娘可还记得卢大哥他们提过的‘逍遥二子’？”
　　冷若冰道：“可是曾经伏击过他们、妄图劫抢烈焰刀的殷落阳和曹寅？”
　　云进点头道：“我今日看见他们了。”
　　冷若冰面露惊愕，忽地想起云进那时望门发呆，不由道：“他们可是住在我们对面那间客房？”
　　云进目中一笑，赞道：“冷姑娘果然观人入微。”
　　冷若冰颔首一笑，继而抬眼问道：“你与他们素未谋面，又如何能确定他们的身份？”
　　云进道：“殷落阳银衫长发，眉宇间透着阴邪之气；曹寅黑衣短刀，身单体薄，却有一颗不灭的斗心。对面住的那两个人，与卢大哥的描述有八、九分相似，不得不令人怀疑。他们失手后不回逍遥楼复命，却在这里出现，只怕他们仍未死心，一路追踪我们至此。”
　　冷若冰略一思忖，忽道：“云大侠，你身负重伤，可不要胡来呀！”
　　云进笑道：“我是怕他们会‘胡来’，所以才执意住在这里，不愿打草惊蛇。”
　　冷若冰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云进道：“一个字——走！方才我一直假寐，听对面动静，他们已经熟睡，现在走是最好的时机。”
　　冷若冰不料他竟使出装睡这一招，不由心中一跳，想到的却是：也不知他是否察觉我在看他。脸上又是一红，慌慌张张摸下床来，黑灯瞎火，她脚下一绊，碰到床边一张椅子，椅子摇摇欲倒，她忙伸手将它扶住，椅腿落地，发出一声脆响，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之夜响起，尤为清晰。
　　云进一怔，觉出对面房中步声疾响，忙拉了冷若冰，跳出窗外。
　　恰在此时，房门“蓬”一声被撞开，殷落阳与曹寅冲了进来。
　　雪银鞭翻飞如浪，殷落阳已然出手。
　　然云进仍快他一步，银鞭只从他头顶掠过，拂中窗外邻近屋舍的墙壁，激得碎石四溅。云进忙将冷若冰护在身前，碎石打在他背上，刺痛难当。
　　殷落阳银鞭尚未收回，曹寅已飞身纵出窗外，刀已在手，幻化出无数冷光烁影，击在石壁上，迸出点点火星，尖锐的声响躁动人心。
　　便听尖锐中一阵细若不闻的低吟响起，玄冰剑瞬间离鞘，化作漫天光雨，照得窄窄小巷亮如白昼。
　　曹寅眼前花白，难辨东西，只慌得挥刀狂舞，一连串的招势快如雨打芭蕉，却不紊不乱。然这一轮快守夹攻下来，却只闻破风之声和击壁之响，而不闻兵刃交接之音。
　　光雨眨眼散去，曹寅收刀而立，放眼望去，小巷中已不见了云进和冷若冰，只剩一斜月光折照。
　　曹寅浓眉深锁，胸中一股怒气燃燃。
　　却听得殷落阳在窗边笑道：“好个虚张声势，这小子演技一流，你我都被他给骗啦！”
　　曹寅心中不愤，骂道：“啰里啰嗦，还不快追！”步下如风，一转眼到了巷尾。
　　殷落阳嘿嘿一笑，飘身纵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