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来》音希

8、亮相

　　九月底。已经入秋了。秋天的傍晚，没有了夏天的燥热。沈颖初站在自家楼门口，吹着怡人的微风，抬头看着天上的白云变换着形状，想到七月的这个时候，自己正从银行下班。每天过着有规律的生活。可是，现在呢，正在干什么。沈颖初低头看了看表，五点十分了。他迟到了。沈颖初下意识地转动了一下脚踝。早知道要站这么久，就不穿高跟鞋了。
　　“对不起，我迟到了。”吴承河把车停在沈颖初面前，摇下窗对沈颖初说。如果不是出门前，被朴美妍的电话绊住的话，他是不会迟到的。看来，今天碰面，是免不了的了。吴承河下车，为沈颖初开车门。“等很久啦？”
　　沈颖初对吴承河笑笑。不过，是皮笑肉不笑。让女孩子等，太没有风度了。
　　吴承河也不说什么，只是为沈颖初带上车门。总之，是他迟到了。就算解释，还是迟到了。不如，什么都不说呢。
　　两个人都不说话，一个认真开车，一个认真地看车窗外的风景。
　　很快，吴承河就停下了车。沈颖初朝外张望，是一家韩国料理店。很大，很有名。很多美食评论的文章都给过很高的评价。说是很正宗的韩国菜。难道，他今天就是要带她来吃韩国料理？那为什么这么神秘，什么都不说？
　　“来吃饭的？”沈颖初问。问完又有点后悔，白痴问题。到了餐厅，不是吃饭，还能干什么。
　　“来看电影的。”吴承河毫不掩饰自己语气里的笑意。
　　就知道会被他嘲笑。这么肆无忌惮，让沈颖初心里不舒服。和你很熟吗？
　　吴承河带着沈颖初往里面走。沈颖初扫了一眼，满眼的红与黑，装修的风格很韩国。还不算晚饭时间，已经有很多顾客盘腿坐在传统韩式饭桌前吃饭了。盘腿？沈颖初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裙子。穿裙子真是不明智，这下麻烦了。
　　吴承河也看了看沈颖初的衣服，问服务员：“有没有桌椅的那种？”
　　“当然。请问，先生预定了吗？”服务生穿着韩服，谦卑有礼。沈颖初觉得，就像在拍《大长今》一样。
　　吴承河报了自己的名字。服务生把吴承河和沈颖初带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桌子很长，类似西餐桌，可以坐八人。沈颖初心里有点没底，难道，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个？
　　吴承河为沈颖初拉开椅子，然后，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
　　“有很多人？”沈颖初小声问，心里有点慌。她并不善于和陌生人打交道。
　　“八个左右。其实，是我大学里的同学聚会。”
　　“那为什么让我来？我并不认识他们。”沈颖初有点不高兴，觉得自己是被骗来的。
　　“都是和我很要好的朋友。不用拘束。”吴承河其实是别有用心的，他想把沈颖初介绍给自己的朋友。
　　沈颖初有一肚子的疑问。比如，为什么要她来？为什么在这之前不告诉她？如果早知道是这样，她不会来的。可是，还不等她发问，就有人来了。她不能站起来就走。那样，就太不给他面子了。
　　最先来的是方瑞阳。三个人分别打招呼。方瑞阳在吴承河对面的位置坐下。
　　“这个人，你总认识吧。”吴承河知道，虽然方瑞阳只跟着他去了几次银行，但是，这种和女孩子搭讪的本领，他是发挥到了极至。那个营业厅里的女性，几乎没有不曾和他聊过天的。
　　方瑞阳看出沈颖初不自在。看来，吴承河已经把聚会内容告诉她了。“最近，杨若兮有没有跟你提到我啊？”
　　“若兮？没有啊。”沈颖初有点意外，方瑞阳会突然提到自己的朋友。
　　“哎，我真是太伤心了。我说，你的这个朋友也太难追了吧。总让我碰一鼻子灰。”方瑞阳表现得很挫败。
　　“你在追若兮吗？有点耐性嘛。她可是我们系的系花。哪能随随便便就让你追走的。”沈颖初不像刚才那样紧张了。至少，并不是除了吴承河以外，她一个人都不认识的。
　　“她让我辉煌的战绩蒙上了阴影。”杨若兮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但是，很多事情她都了然于胸。这点和他太像，这样的人，只能做朋友，成不了情人。方瑞阳老早就放弃追求她了。
　　“辉煌？战绩？看来，若兮不提你，也是有道理的。”本来，沈颖初想说，你活该被三振出局的，但是，还不是很熟，还是说的委婉一点好。
　　“你啊，有什么话，别藏着掖着。跟他直来直往，才有的朋友做的。太客气了，他也会和你见外的。”吴承河了解沈颖初的脾气，头几次说话，总是婉转得很。
　　“哎，老兄，你太不厚道了。这么快就把我的底牌都翻出来了。”方瑞阳佯装生气，但立马嬉皮笑脸地跟上一句，“不过，他说的没错。”
　　沈颖初失笑，看的出来，吴承河和方瑞阳的感情很好。
　　别的人陆续到了。少不了相互介绍，寒暄几句。点头，弯腰，致礼。然后，纷纷落座。沈颖初心想，一定有很多韩国人。
　　“美妍，这边。”方瑞阳看到同桌有人对朴美妍挥了挥手。他看着朴美妍娉婷地走来，不禁感叹，这个女人，越来越妖娆了。
　　朴美妍走近，向大家打招呼，表示自己来晚了，等一下愿意自罚三杯，当是赔罪。朴美妍扫了一桌子的人，只有一个生面孔。坐在吴承河的身边，凭女人的直觉，这个人，和吴承河的关系不一般。
　　“O Ba ，不替我介绍一下吗？”朴美妍走到吴承河旁边。
　　沈颖初意识到，这个人是在说自己，抬头看她。一身紧身的黑色小礼服，展现了她凹凸有致的好身材；精致的装容，随意披散在肩上的卷发，把她衬得妩媚异常。这么亲热地叫吴承河O Ba ，他们会是什么关系？
　　“朴美妍xi ，我大学时的同学。沈颖初小姐，我的……朋友。”吴承河为朴美妍和沈颖初介绍。
　　沈颖初站起来，点头，微笑，说了句“你好”。
　　朴美妍观察沈颖初，红色小上衣，白色的灯笼裙，腰上斜斜得系着一个蝴蝶结。扎着马尾辫，脂粉未施，只是淡淡点了唇彩。匀净无暇的脸，掐得出水般的灵秀。朴美妍一向自负自己的美貌，可是，今天和眼前的这个女孩一比，自己倒显的先天不足，很是刻意。
　　“是位中国小姐呢。难怪，这么漂亮。”朴美妍自顾自地在吴承河另一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沈颖初听的出来她语气中的敌意。看来，她和吴承河的关系，不简单。
　　“是啊，中国盛产美女，美妍xi不知道了吧。而且，中国美女都是天生的，不是后天加工合成的。”方瑞阳含沙射影，朴美妍做过整容手术。其实，方瑞阳也不是排斥女人整容，更何况，整容在韩国很普遍。可是，他就是看这个女人不顺眼。
　　朴美妍有点尴尬，众人一时也不知道要如何调和。好在，吃的东西上桌，气氛有所缓和。
　　沈颖初从没有正儿八经地吃过韩国料理，平时，只是和同学一起吃个石锅拌饭什么的。看着一盘盘鲜红的肉端上桌，还点起了两个烤炉，这个架势，看来是要烤肉了。
　　吴承河准备给沈颖初倒烧酒。沈颖初忙拿过自己的杯子，“我不会喝酒的。”
　　吴承河也不勉强，正要收回酒瓶，朴美妍就叫到：“O Ba，给我倒上，我会喝酒。”说着，把自己的杯子递到吴承河面前。
　　沈颖初抬眼看吴承河，吴承河也看着她。沈颖初急忙收回自己的目光，低头喝水。
　　吴承河把朴美妍的酒杯倒满。朴美妍一饮而尽。又把酒杯放在吴承河面前，示意他再倒酒。
　　“吴承河，别再给她倒了。这样喝，会醉的。你也看着点她。”有人说话了。
　　吴承河没有停下动作，继续给朴美妍倒酒。这个不是他的女人，他管不着。
　　“不用担心。我不会喝醉麻烦各位送我回去的。”说着，又仰头把酒干了。“不是说要自罚三杯当是赔罪的嘛。这才两杯呢。”朴美妍心里是有点疙瘩的，果真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前，吴承河哪会让她这么喝酒。朴美妍抿了抿嘴，从吴承河手里拿过酒瓶，自己给自己倒。其实，那时候，是自己放弃吴承河的。从没奢望过吴承河会等着自己，但是，分开的五年里，他身边从来不曾有过别的女人。她以为，只要她回头，吴承河仍然在原地等着她的。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的。一口喝了杯里的酒。好苦，是自己酿的。
　　“行了行了。意思到了，就好了。”毕竟是女孩子，还是不要喝太多的好。万一真醉了，也麻烦。
　　沈颖初喝着水，听着烤肉“滋滋”作响。看来，她今天真的来错了。
　　“想什么呢？不饿吗？从来没见你吃饭会走神的。”吴承河用手肘碰了碰沈颖初。
　　沈颖初不理他。转头去看窗外。和刚来的时候比，现在，天已经黑多了。玻璃上清晰地印着他们的身影。沈颖初想回家了。
　　吴承河见沈颖初没什么反应，也不再说话。拿一张新鲜的生菜叶，夹一块烤好的五花肉放在上面，刷上一层薄薄的酱料。包在一起，送到沈颖初面前。“给。”
　　沈颖初听到吴承河的声音，转头一看。只看到一张碧绿的生菜叶包着一大块肉。沈颖初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块的肉，一时不知道要怎么从吴承河手里把肉接过来，是用筷子呢？还是用手拿呢？手忙脚乱下，拿起自己的碟子，接过那块肉。“谢谢。”
　　沈颖初咬了一口包在生菜里的五花肉。肉汁溢出，烫得沈颖初乱吐舌头。
　　“你慢点，晾凉点再吃。没有人跟你抢。要不要冰块？”吴承河就不明白了，这丫头怎么这么笨，吃块肉都会被烫到。到底在想什么心事。
　　沈颖初捂着嘴摇头。真是太丢人了。
　　一桌子的人看得也心知肚明。但笑不语，自顾自吃起来。
　　“帮我也包一个。我也要。”方瑞阳把自己的碟子伸到吴承河面前。他是头一次看到吴承河和沈颖初一起吃饭。这两个人，真是够肉麻的。
　　沈颖初听到方瑞阳的话，差点噎到。
　　要玩是吧。好啊，奉陪到底。吴承河包了一块五花肉，送到方瑞阳的嘴边。“来，张嘴啊。”
　　方瑞阳没想到吴承河真的会包给他，直往后躲。“算了吧。你还是自己吃吧。我怕我吃了也消化不良。”
　　一桌人终于再也忍不住了，笑出声来。刚才的气氛如果是多云，那么现在，阳光已经照到了大家的心里了。
　　沈颖初也开始慢慢容入到这一大桌子人当中。大家都很友善。因为，当中有几个中国人，像是方瑞阳，像是她，所以，大家都说中文，倒也没有语言障碍。
　　吴承河替沈颖初倒了点酒，一桌子人说说笑笑，热闹非凡。沈颖初听得高兴，也抿了两口酒。很辛辣，她暗暗吐舌头。

　　吃完饭，站在饭店大堂。大家互相致谢，道别。又免不了点头，弯腰的。沈颖初喝了点酒，点了几次头，觉得血液都涌到头上来了。头重得很。
　　“你还好吧。”吴承河有点担心沈颖初。看来她真的是没什么酒量，才喝了那么一点，脸就红得像番茄一样。
　　“没事。就是，头好重哦。”沈颖初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想让自己稍微好过一点。“我的脸是不是很红？”沈颖初觉得脸好烫，整个人也好烫。
　　“恩。”
　　“这样子回去，会吓死我妈的。不行，我现在不能回去。”沈颖初虽然喝得有点迷糊，但是，她还是知道，现在如果自己酒气冲天的回家，妈妈看到自己这副失常的样子，不晕过去才怪呢。她环顾四周，在大堂里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哎，你第一次跟她出来喝酒啊。”方瑞阳看着吴承河无奈的样子，觉得好笑。
　　“是啊。没想到酒量差成这样。早知道，刚才……哎。”吴承河有点自责。她说了不会喝酒，就一点都不该给她倒酒的。
　　“你好好看着她吧。我就先回去了。”方瑞阳拍了拍吴承河的肩膀，笑得很暧昧。
　　“o ba, 可以和你说两句吗? ”朴美妍看方瑞阳离开, 低着头, 走到吴承河身边.
　　吴承河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沈颖初, 使劲揉着太阳穴, 看起来很痛苦. 吴承河提醒自己, 下一次, 千万不能再让她喝酒了. “想说什么? ”
　　“o ba 很喜欢她吧. ”朴美妍的心隐隐作痛. “就那么担心她吗? 连跟我说一句话也这么心不在焉. ”朴美妍又点吃味. 在她的面前, 需要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你, 到底想说什么? ”
　　“o ba , 以前, 是我做的不对……”
　　“美妍……”吴承河打断朴美妍的话, “过去的, 就让它都过去吧. 那个时候, 我们都太年轻了. 现在, 没有必要再来追究谁对谁错了. ”
　　“o ba 这么说是不愿意原谅我吗? ” 朴美妍说得有些酸涩.
　　“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是真心话. 美妍, 作为朋友, 我也希望你可以过得幸福. ”吴承河清楚的知道, 他对朴美妍是真的没有了心动的感觉. 现在的他, 比任何时候都确定.
　　“朋友? 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朴美妍讷讷地说, 像是在问吴承河, 却又更像在问自己.
　　“当然啦. 好了, 早点回家去休息吧. 你今天喝了不少呢. ”吴承河看了一眼沈颖初, 那丫头, 都快要睡着了吧. “要不, 我开车送你吧. ”
　　“不用了. 你, 还是照顾她吧. ”朴美妍指了指沈颖初.
　　吴承河笑笑, “那好吧, 你自己路上小心点. ”
　　朴美妍朝吴承河摆了摆手, 朝门口走去. 从自动门的玻璃上, 朴美妍清楚地看到吴承河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沈颖初身边. 朴美妍知道, 结束了, 自己和吴承河之间是真正结束了. 如果说在这次来中国之前, 自己还抱有幻想, 那么, 现在,不,是在看刚看到沈颖初的那一刻, 已经完全清醒了.

　　吴承河走到沈颖初的旁边，坐下来。“我们出去走走，或者，去江边吹一下风，好不好？”
　　“其他人呢？”沈颖初记得，刚才不是所有的人都走了。
　　“都已经走了。来吧。”吴承河扶沈颖初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