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卿》拂歌

3、桃之夭夭

　　我从不知上朝也是这般满心欢喜，每日清晨他都是站在最前头，领着文武百官踏着朝阳而来，火红的朝阳映着他的面颊熠熠生辉。褪去素色的白衣，身着红色金蟒朝服更衬着他的风华绝代。我不敢大意的盯着他看，生怕皇上再瞧出些端倪，只是听着他的禀奏，一字一句宛若激流破冰而出，是如此的铿锵有力。
　　漫长的早朝恍然而逝，我缓缓行走在迂回的连廊上，薄雾蔷薇色镂空玉兰花样的纱帘懒懒的垂着，只一阵风过，卷着清幽的兰花香袭来，点点金色的绣线映出暧昧的光晕。往前走了几步，他就那样遗世独立于尽头，金红的袍子恍惚了我的眼睛。
　　我一顿，他立即走上前来，鼻息间萦绕的满满都是他身上淡淡的甘草味道。他笑盈盈道“上官大人，御花园的秋海棠开了，我瞧着这花妩媚动人恰似上官大人，就私下摘了好借花献佛”说着便把花插入我的发髻中，今日我只梳着个双环望仙髻，花放于中央想来更是明艳动人了。却还是羞赧道“丞相，这是何意？”
　　虽是深秋可他的鼻尖却缀着点点汗珠，踌躇了许久才道“上官大人博览群书怎不知我意”半晌见我不答话又道“栽植恩深雨露同，一丛浅淡一丛浓。平生不借春光力，几度开来斗晚风？”
　　我顿时恍若掉进了蜜罐，金黄的蜂蜜浸着我全身，连毛孔都吸收着甜蜜的气息，在这深秋我竟听到了百灵鸟的啼叫，那是我从未听过的欢快雀跃。秋海棠，我怎不知呢，便是相思呀！
　　“茂之”听得我这般唤他，那灿若星辰的双眼弯成了月牙，纤长的睫毛似蝴蝶轻盈舞动。
　　“小婉”低低的沉吟，是楚水微雨般的深情。
　　指尖传来他温热的体温，我们漫步在悠长的连廊上宛若游走在四月的草地上，春阳把大地烘得暖暖的，散发着草木的馨香，春风拂面，整颗心都是温暖荡漾的，就这样走呀走，仿佛要走到世界的尽头。
　　自那日后已有三四天了，女皇近来身体抱恙，不曾上朝，许久是不曾见他了。窗前的兰花长的正旺盛，微风卷着花香袭进屋来，一阵一阵恍惚间有若有若无，一如那日我俩相见的味道，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他。“哎.......”又自嘲一笑，我怎得变成独守空房的怨妇了。
　　好在尚衣局刚送来几匹缎子，想来也无事可做倒不如绣个香囊送与他。女红对我来说实是不在话下，只是花样丝线却要样样考究，几匹缎子翻来覆去看了数遍，花样在纸上描摹许久才得一定数。便已山茶花暗花织锦为锻，绣以并蒂莲的花样，“愿将一滴杨枝水，洒做人间并蒂莲”意在恩爱。
　　并蒂莲的花样并不复杂，绣着也不那么繁琐，只是要想绣的栩栩如生在选绣线上也是要费一番功夫的，左右相比下我用得八十一种绣线才得以完成，一针一线，绣的我眼睛酸疼。仔细瞧瞧总觉得还差些什么，即兴而来，万般相思涌上心头，道“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馀。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欲奏江南曲，贪封蓟北书。书中无别意，惟怅久离居。”尔然娟秀的簪花小楷跃然锦上，得一名曰《彩书怨》。再放以菩提，桂花，香雪兰，可有安神清心的功效。
　　珍宝般的把它放于手心贴在胸口，正当细细沉思中，忽听宫婢来报“上官大人，皇上召唤您”
　　“我这就来”匆匆将香囊放入袖中，直奔含凉殿。
　　却见得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因着身旁的小宫婢，我只得稍稍屈膝道“见过丞相大人”
　　“嗯，上官大人”
　　我抬头一瞧，那双眼不再是湖泊般的波澜不惊，竟像是风雨将来前诡谲的天空。我未多想，趁着小宫婢不注意悄悄的将香囊塞入他的手中。他向我一抱拳便离开了，他单薄的背影在湖蓝色暗花纱帐的飞舞下显得那样萧索，风吹起衣摆，那样子就像插上了翅膀随时都要远去。
　　踏入含凉殿，淡淡的龙涎香弥漫，金色的纱帐中规中矩的垂着，来到御座下刚要行礼就听得“小婉，免了吧，过来”女皇向我招招手，我会意，立刻依偎于她身前。多年繁忙的政事已让她身心俱疲，发丝不再乌黑光亮，脸上也布满了皱纹，此刻她抚摸着我的头却更像是个慈祥的老奶奶。
　　“皇上何事叫婉儿呀”我忐忑不安，不知为何宣我过来。
　　“小婉呀，你也不小了，如今也该有个归宿了。太子显的宫妃也不多，我便将你指给他吧，将来他继承大统，就封你昭容也不辱没了你”女皇缓缓道来。
　　宛若狂风暴雨前的闷雷震得心怦怦直跳，我一听连忙跪下磕头“皇上，小婉只求在您身边永远服侍您，其他的不敢奢求呀！”
　　“朕金口玉言！更何况显也需要你的帮助。就这样定了吧！”皇上顿时站起身，睥睨着我，锐利的视线直直戳进我内心深处。
　　我无法直视，跌坐在地，大理石冰凉的寒气利刃般穿透全身“这可如何是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