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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落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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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时节,万物复苏。
而昭国的春天无疑是极美的。百花盛开的美况,每年都会吸引无数文人雅士留下诗篇传承。这其中,正有这样一个地方,比起繁华的都城,小桥流水的江南烟云也不遑多让,这便是落花村。
位于昭国边境的落花村,落花二字可谓名副其实。每到春秋,漫天花瓣迎风飞舞,美不胜收。只因位置偏僻,鲜有人知。
尤其,是在昭国与瑞国交战以来。
落花村常年与世无争,只因迫于临近战场,村里大部分男丁被征入军,只留下零丁的妇孺守望在家。
这还要多亏当今圣上有令,每户人家仅抽取一名男丁,最重要的是年满四旬者可免役。
这也是让燕瑾瑜无比庆幸的地方,她爹,燕浔。去年正巧过了不惑之年。
晨起,燕瑾瑜便早早出门采药去了。作为村里唯一的大夫的独女,燕瑾瑜从小耳濡目染,虽然才十岁稚龄,医术已初见端倪。
天色渐晚,眼看着夕阳褪去,她才草草收拾一番,准备回家。
虽然战乱破坏了落花村的安逸,但落花村美丽依旧,仍是一到春天便百花争艳的地方。此时,宛溪河畔,微风袭来,杨柳轻拂,许多不知名的花瓣迎风飞舞,落在地上,河里,还有燕瑾瑜的身上。
燕瑾瑜背着药篓,经过河滩的时候,随着河水沉浮的花瓣迷了她的眼睛。她心情愉悦地哼着小调,踩着零碎的花瓣又走了几步,正要绕过河畔最后一棵堤柳时,树的后面忽然拐出来一位身姿俊逸的少年。
燕瑾瑜吃了一惊,仓促间脚步仔细看清来人之后,缓缓舒了口气,开口道:“煦哥哥,你不好好待在家养伤,跑出来做什么?”这么说着,想起他有伤在身,不由得着急起来。
来人名叫苏煦,十六七的模样,俊朗不凡的很。是燕瑾瑜数月前“捡”回家的人。
此时听到燕瑾瑜的质问,他倒也不答。反而蹙着眉头反问她:“怎么这么晚?”天色渐晚,眼看着她还不回来,他实在不放心便出来等她。
燕瑾瑜立即反应过来:“晚么?。”再瞧瞧天色,刚才不觉得,现在看着好像是比平日里晚上些许。今儿个运气好,在山上看到好些煦哥哥用得上的伤药,她一时认真,也没太在意……想到这,燕瑾瑜严肃地盯着苏煦,郑重道:“苏哥哥,你别岔开话,你有伤在身还到处跑,仔细伤口裂开了。”
“我的伤好了。”
燕瑾瑜愣了愣,端详着苏煦的面色,点点头:“看气色是好了许多,不过箭伤得慢慢调理,爹爹怎么说?”
“苏大夫说……好的差不多了。”
燕瑾瑜“哦”了一声,煦哥哥身体变好了,她当然是很开心的。
“小瑜。”苏煦又艰难地开口:“我大概,明天就要走了……”
晴天霹雳!
回到家,天色已黑了下来。燕瑾瑜拉着苏煦一前一后地步入门槛。
屋内正在认真研究书卷的中年男子,闻声抬头看了一眼他们,复而又低头,只淡淡地询问道:“回来了?”
此人正是燕瑾瑜的父亲,村里唯一的大夫燕浔是也,观其姿态气度分外不凡,吐字清朗动人,端的是沉稳无比。苏煦初初见到他,实在是想不到此人只是乡野间一个小小的大夫。更别说,一身莫测的医术,令人喟叹不已。
“爹!煦哥哥说他身体已经大好了,这是真的吗?”不待燕浔回答又自顾自地说道:“应该还没有好全吧,才修养了这么一阵子。爹,煦哥哥说他明儿个就要走了,你快帮我劝劝他。”
“瑜儿,”燕浔很是无奈地看着女儿,“以苏煦的底子,修养了这么些日子,该是时候见好了。”
“爹!”燕瑾瑜简直快急哭了,好不容易存的一点希望,就这样被她爹无情击碎。
燕浔看着女儿倔强的样子,满脸的无奈化为心疼。女儿到底是年幼,自己又忙于医术,免不了会冷落了她。她从小没娘在身边,现在好难得出现一个能说得上话的玩伴,人家又无法不离开,一时接受不了离别也是正常的。想想还是劝道:“瑜儿……”
刚开口说了两个字,燕瑾瑜就充耳不闻地冲出屋子。剩下措手不及的燕浔和苏煦。
“咳,这个……”燕浔顿了顿,正想着开口,苏煦便急忙打断他:“燕大夫,我出去看看。”说着,也转身追了出去。
燕浔咽下想要劝说的话,坐在椅子上对着医书摇头,一个两个都这样,真是……
燕家只有一个小小的院子,平日里燕瑾瑜就在这里晒草药。苏煦一眼就看到了正背对着他的小小人儿。月光为她铺上了一层柔和的阴影,却又晓得格外孤独。
苏煦抑制住微微的心酸,走上前轻声唤她:“小瑜。”
燕瑾瑜也不理他,他只好凑上前掰过她的身子,抬起小家伙的小脸,果然见到一张哭花了的脸。
他不知道如何是好,正急的团团转的时候,余光瞥到夜空中明月,心念顿时一转,忽道:“小瑜,你看看天上。”不待燕瑾瑜反应过来,他又一下子搂住她的腰,身姿顿起,在燕瑾瑜的惊吓中带她飞上了屋顶。
效果更为明明,便是燕瑾瑜哭的更为大声了。
苏煦连忙帮她顺气,轻声哄她:“睁开眼睛看看,小瑜。”
燕瑾瑜当然不听他的,只觉得满腹委屈。她正伤心的不行,煦哥哥还来这么一下,忽然一下飞的那么高,好像故意欺负她似的。
好在苏煦有的是耐心,反反复复恳求下,好说歹说,怀里死死抱住她的小丫头总算是大发慈悲地睁开了眼。燕瑾瑜正准备继续嚎两声做做样子,不经意间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夜色朦胧,天上繁星点点,弯弯的玉轮称着一地的银辉,晚风习习,漫天的花瓣随风飘零,美轮美奂,仿若仙境。
燕瑾瑜满脸惊叹,一时间,竟也忘了要哭。她从来不知,站在高处看村子,是全然不一样的美。
苏煦松开她:“小瑜,月儿阴晴圆缺,但残缺也是不一样的美,倘若离别的人无法控制离开,何不将分离视为另一种美。离别是为再见,时日一到它自会回归圆满。”
月儿,阴晴圆缺。人,也是这样。
他从未见过这么美的村庄,不一样的淳朴的村民,繁花似锦的春天,清澈见底的宛溪水……还有无法忘却的小丫头。若非他的身份!责任!压在他的身上使他无法喘息。他愿抛下一切留在这里,然而现实是,两国交战,时机大错特错!
“煦哥哥,小瑜不懂。”
她不懂是正常的,毕竟是天真烂漫的年岁,总不能教她去领会那些无奈茫然。只是,他借天上的月儿向她劝说,何尝不是自己在内心做一个承诺,望自己能在不久后重归这里,由缺到圆。
他顿了顿,在燕瑾瑜疑惑的目光下,缓缓道:“我很喜欢这个地方,如果有选择的话,煦哥哥一定陪你一辈子留在这里。”
“那就不走!”燕瑾瑜眼睛一亮,彷佛看到了希望。既然喜欢又为什么要走,煦哥哥真是复杂。
苏煦摸了摸她的头:“不行的小瑜。”
“为什么不行!”
“我有非走不可的理由。”
燕瑾瑜正要闹脾气,隔着眼泪的眸子恍惚看见眼前的少年一脸伤愁,顿时,说不出话来,想要闹脾气却找不到理由了。
或许,她不该如此贪心?像爹爹说的那样,煦哥哥也是有自己的家的,她不能自私地拘着他让他有家归不得。
怀里的小丫头突然间没了动静,苏煦摸不着头脑地连连唤她,半晌,小祖宗总算是又开口说话了:“我……我不想你走,你走了……又只剩下我和爹爹两个人……\\\\\\\"燕瑾瑜抽泣了数下,在苏煦将要说话前,又抢先道:“但是,既然煦哥哥你要走,就走吧。你说你有非走不可的理由,我相信你……”
那只是数月前一个平凡的午后,她如常去釆药回来,懒散地经过那条不知通往何处的小河边,一个不经意,看到了躺在河草里神志不清的少年。春日骄阳映在他血红的衣襟上,河水粼粼,称着他像极了神秘莫测的战神。医者的仁心促使她救了他。而他,也满足了她对所有亲人朋友的幻想。
所以,即使爹爹反对她救下来历不明的煦哥哥,她也难得一次忤逆了爹爹。
她还是舍不得他离开,但爹爹说过强求别人,只会让大家都不开心。她也不问他是谁,为何而走,但既然他有离开的理由,那么,她相信他。
“小瑜!”苏煦轻轻抹掉她的眼泪,“煦哥哥一定会回来的,最多一年,到时候,我们永不分开。”
燕瑾瑜泪眼朦胧地看他:“真的吗?”
“我何尝骗过你。”说着,牵过她的手跟她拉钩。若是被熟知他的人看到,定要取笑他难得的幼稚。“煦哥哥跟小瑜拉钩,许诺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她连连点头,反抱住他。止住泪之时感到几分羞赧。
苏煦总算松了口气。顿了顿,遽然又想到了什么。拉开瑾瑜,将手伸进怀里,没多久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玩意。
“这是……”燕瑾瑜接过来,借着朦胧的月光仔细辨认手中的玩意儿。
那是一个小巧精致的木雕,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鱼儿。木雕打磨的分外平滑,小小的鱼头牵着长长的红线,精巧极了。
“送你,喜欢吗?”
“喜欢!”燕瑾瑜简直爱不释手:“但是,为什么是一只小鱼呢?”
“小傻瓜。”苏煦拍拍她的头:“你不正是小瑜嘛。”
是哦,小瑜,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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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煦走的时候天还未亮,周围一片静悄悄的。他也未带上什么行李,也没有打招呼,就这么不辞而别,实在是因为怕极了某人会哭。
事实上,他也没有那么坚强。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他满心牵挂的人,正站在院子里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感伤。
燕浔走上前站在她的旁边,看向她看的方向,“丫头,学医者,总会习惯生离死别的。”
她仍是静静地站着。
院子飘散开一些绚烂的花瓣。燕瑾瑜伸手接过一片,垂眸看着。又是一阵晨风袭来,那不知名的花瓣也随风而去……
或许,煦哥哥就像这飞来的花瓣一般,不知从何而来,不知去往何处。
花期尚有期。
而他,是否会如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