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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医庄求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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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背起盖聂的那一刻,卫庄竟开始感到迷茫。背起他又能如何,此时该去哪里?又能去哪里?回鬼谷?师傅不在,什么人能够救盖聂。放下盖聂,再独闯一次秦营,偷取解药?恐怕到时候死的就不仅仅是他,还有自己。想要成为强者,真的不只是一句话,通往强者的途中,一切远比想象中艰难的多。
脚下无根,眼前无路,整个人就好像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不知道该去哪里,只是知道这样做会让自己心里觉得好过,或许此时昏厥倒下才是老天对他最大的眷顾,但不知为何,头脑却格外的清晰。原来,放弃也是一种选择,而且这种选择要比一切来得更加不易。明明只要放手,就会变得好过,为什么你还不肯松手。
卫庄的手攥得死紧,将盖聂揽在身后,可是脚下却是一路歪斜,撕裂的伤口鲜血涌出,和着涔涔的冷汗浸透了衣衫,双唇开裂,气息紊乱,脸色苍白如纸。昔日清澈邪肆的双眸竟浅浅阖上,只在一片黑暗中机械前行。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忽觉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整个人抢出半步,跪倒在地。盖聂毫无意识的摔在地上,卫庄却双手撑地,艰难的喘息。努力睁开迷蒙的双眼,竟是一片昏黄模糊,隐约可见一双青丝云履出现在眼前。
恍惚间,向上移动了目光,映入眼帘的竟是那熟悉而又严苛的容颜。卫庄的嘴角轻轻勾起,放松了紧绷的心弦,只来及说出两个字。
“救他”
便好似失去了所有的支撑,栽倒在地,陷入了最深沉的黑暗。
来人竟是鬼谷子,但见他长身直立,面色阴沉,默然不语的看着两个昏迷不醒的徒弟,情绪一片翻腾。若非他早已算出两个徒弟有此一劫,恐怕鬼谷派这一代就真的要后继无人了,索性一切还来得及。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真是让人又气恨又心疼。无奈的喟叹一声,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只能留待这两个混小子醒来之后再好好教训了。
卫庄深陷昏迷,却心绪不宁,于梦境中仍不得安宁,煎熬着无法自拔。他梦见自己全身赤裸的躺在了一片沙漠之中,接受着烈火焦阳的炙烤,后背被滚烫的沙海炮烙,炙热的温度刺激着每一寸皮肤,热辣滚烫,钻心刺骨,痛痒难当。水分在一点点抽离,血液在一点点沸腾,灵魂在一点点飞升。沙海变成了蜃楼,恍恍惚惚,渐渐远去。
突然,卫庄豁然清醒,想要起身,全身各处传来的剧痛让他瞬间跌回了榻上。平静的许久才终于拉回了意识。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和坚硬的床榻,卫庄的第一个反应竟是,这里不是鬼谷。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做了简单的处理,索性都是些皮肉伤,只需休息便可。猛然想起盖聂,回头去看,盖聂仍是格外安静的躺在另一张床上,额头上插着几根银针。长出一口气,卫庄觉得自己又活回来了,看来,天无绝人之路。
既然已经醒来,卫庄就不会允许自己继续在床上挺尸,艰难的翻身坐起,只觉喉咙干涩刺痛,随手抓起桌案上的一只杯子,很明显那不是他的东西,有些嫌恶的皱了皱眉,却还是认命的灌了下去,他还不想在通往强者的道路上渴死。跨过桌案,来到盖聂的身边,抬手就要翻看他中箭的伤口。忽然,身后响起一声清冷而稚嫩的声音。
“他的伤很重,你最好不要乱动?”
卫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扭回头去看,却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端着盛药的笸箩走了进来,衣着简单朴素,却很干净,瘦削的脸颊透着淡淡的冷漠,看不出丝毫表情。卫庄心中的疑惑更胜,对于现在的处境,他毫无把握。“这是哪?”
“医庄”女孩淡淡的回应着。
“我在这呆了多久?”
“两天”女孩一直低头侍弄着手中的草药。
简洁的对话,没有丝毫赘言。可是卫庄却觉得有些莫名的恼火。
“他——什么时候能醒?”卫庄耐着性子继续问道。
“不知道。”
卫庄眉梢挑动,出言质问道“你是医者,竟然不知?”
小姑娘没有去看卫庄,而是径直走到盖聂身边,眼眸中透着丝丝温柔,抬手取下了他额头上的几枚银针。“我不是医者,而且师傅也并没有答应救他。”
卫庄缓缓的握住了拳头。“你师父在哪?”
“前厅”小姑娘这时才抬起头看向卫庄,清澈的双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不过,那里有人,比你更有说服力,而且师傅的决定不会轻易改变。”
卫庄不再理会,强忍着伤痛,走出卧房,直奔前厅,刚刚走到窗前,便听得里面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端儿,我知你恨我,恨我绝情,但是宿命是无法改变的,我也没有办法。但是两个孩子是无辜的,你怎忍心看着他们年纪轻轻就蒙难夭亡。”这是师傅的声音,他与医庄之主是旧识?
“老鬼,过去的事我已不想再提。你们鬼谷的门规我是知道的,每一代鬼谷弟子必有一战,只有活着的那个,才能真正走出鬼谷。这就是你们口口声声所说的宿命,既然注定要死一个,那我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只剩一个,岂不是更好。另一个也好早死早托生,落得清静。”这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看来就是师傅口中的端儿,也就是医庄之主。
“你不要将对我的恨,加诸到两个孩子身上,这样对他们不公平。他们是要成为强者去改变天地命运的人,不应该也不能把命送在这里。”鬼谷子的声音有些激动。
“你以天下大任威逼我这样一个老妇人,你觉得这样对我公平吗?”医庄之主亦不示弱。
“只要你肯施以援手,我愿付出任何代价。”鬼谷子很是无奈的软下了口气。
“我老了,只想清静无为,不需要什么人付出什么代价。我偿还不起。”医庄之主略显疲倦的声音不愿在与之纠缠。
卫庄紧紧的攥着拳头,心头怒火中烧,一脚便踢开了前厅的门。“老太婆,既然你见死不救,故意刁难,枉为医者,就不要再糟蹋了门前的那块‘医庄’的牌匾,不如趁早摘下来的好。”
“小庄!”鬼谷子厉声呵斥。“不得无礼,赶紧赔罪。”
卫庄嘴角勾起,露出邪邪的冷笑。“师傅,是她无礼在先,无礼之人,不需以礼相待。”
老妇人手拄一根拐杖,上下打量卫庄,眉目中透出丝丝伤感。“好生嚣张的小子,竟也是老鬼的徒弟。”
卫庄轻扬下颚,丝毫没有求人的自觉。“嚣张与否,不需外人妄加评说。”
老妇人轻轻叹了口气,轻颤的手指上前便扣住了卫庄的脉门。卫庄伤重未愈,竟未能躲开。好在老人并无恶意,只是在切脉。“我有一个问题,同样是中毒,为什么另一个就伤重至此,而你却无事?”
卫庄猛然抽回自己的手,锐利的眼神中充斥着危险的惊觉。“你是在怀疑,是我故意害他?”
老妇人摇摇头。“还不至于如此。”
“不可否认,盖聂是被我所累,而我也曾经对他说过,我的死对他有好处,反之亦然。虽然我们是对手,但,这种手段,我卫庄不屑为之,我要的是三年期满后,纵横之间的巅峰之战。”卫庄看向鬼谷子,目光中无比坚定。
老妇人漠然的扭回身,仿佛在体味着她身为一个女人的悲哀,无论是怎样的柔情都无法阻拦强者们前进的脚步,即使前方是死路也义无反顾。“这么说来,你想要救他,是作为对手,而非至亲。”
卫庄仿佛被戳到了痛处,默然垂首。“卫庄没有至亲,只是不想在前行的路上留下遗憾。”
老妇人豁然回身,握紧拐杖的手在微微颤抖。“但这恰恰是我最不想要听到的。病入膏肓的人哪,你们走吧,我什么人也救不了,带着你们的家国天下,纵横之战离开我的医庄。不要再来打扰我这个老太婆的清净。”
“端儿!”鬼谷子上前一步,拦住老妇人。
“老鬼,救人才是害人啊,现在死去,至少他会了无牵挂,也不会让更多人为他难过。”
卫庄攥紧了拳头,原来,这世上有些事情并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即使是你足够的强。“老太婆,既然你口口声声不肯施以援手,那为什么还要在盖聂的头上插上银针?是嫌他死的不够快?还是不够痛苦?又为什么要给我包扎,让鬼谷传人暴尸荒野,岂不是更好?”
老妇人手上一颤,无言以对。银针刺穴是为了阻止毒药的蔓延,减缓他的死亡。毕竟,医者父母心,她不可能看着即将即将死亡的人而无动于衷。“如果,只能活一个呢?”
“什么意思?”鬼谷子心中忽然腾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既然纵横之战后,注定要死一个,那不如就让这一天早点到来,有我老太婆来见证。”说着,他看向的卫庄。“救他,你死,不救,他死。你——要如何决定?”
卫庄冷笑“强者,不接受命运的安排,亦不会向他人的威逼妥协。我卫庄不会,我相信,如果盖聂醒着,他同样不会。这种荒唐的选择,毫无意义。你救与不救,又与我的生死何干?”
老妇人抬起拐杖,点了点卫庄的心窝。“你的体内,埋有一只蛊虫,能为你噬毒,但同样会耗损你的气血,所以你才会年纪轻轻就头发花白,且百毒不侵……”
卫庄捂住自己的心口,这件事他是知道的,年少时在宫中,因为皇权争夺,想害他的人太多,所以母后才会出此下策,用来保命。以至于少年白头,青丝难再。卫庄的嘴角浅浅的勾起,眼神却冷若冰霜。“不就是一枚心蛊吗,早说便好,给他就是了,何必在此故弄玄虚,浪费口舌。”话音未落,卫庄一抬腿,从靴筒抽出了那柄随身携带的匕首。
匕首反握,刀柄递了上去,刀尖冲着自己的心窝。
老妇人愣愣的看着,有些难以置信。
卫庄邪笑道“怎样?你是亲自动手,还是我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