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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冰释前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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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聂追寻着荆轲的足迹跳下了山崖,他不希望因为小庄一个人的错误,而断送了另一个人的性命,师弟的错误,师兄同样有责任承担,甚至是挽回。无论荆轲是生是死,盖聂都希望有一个结果,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入水的冰冷让他对荆轲的生还多了一丝希望。但理智告诉他,依照小庄的能力,没有办法将清醒的荆轲扔下悬崖。而即使剑术再高超的剑客,在醉酒的情况下,于水中也很难施展。
顺流而下,盖聂一路找寻着。似乎这样可以减轻他内心的愧疚。然而空谷回音,除了听到自己的回声,以及周围的草丛中发出的窸窸窣窣响声,便再无其他。鬼谷很小,小到他的日常生活只与师父师弟相伴,而鬼谷又很大,茂密的山林甚至可以藏进十万兵马。山岚瘴气萦绕其中,飞禽走兽隐匿其行。想要在方圆数十里的鬼谷山泽中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甚至连一丝线索都很难发现。
在整个鬼谷中兜兜转转了半个多月,盖聂终究失望而归,整个人也变得更加瘦削焦虑。看着无功而返的盖聂,卫庄的竟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明知找不到,又何必多此一举。在这纷争的乱世,每天都会有人消失,如果,都要为此苦恼一番的话,那岂不是要被活活累死。
盖聂的怒火并没有消退,此时的他气卫庄,更气自己。为了不让自己因为失控而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盖聂理智的选择了沉默。然而身为罪魁祸首,卫庄却没有自觉,站在胜利者的角度,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就这样保持沉默。就在两个人擦肩而过时,卫庄突然开口道“耽误了大半个月的课程,师傅他老人家,很生气。”
盖聂握了握手中的木剑,强压怒火。“作为当事人,我更希望你可以随我一同去找。”
没有称呼,没有感情,语气距离而生冷。卫庄冷笑,嘴角勾起了一丝讥讽的弧度。“难道你希望我找到还没有死透的他时再杀人灭口。”
盖聂闭了闭眼,沉沉说道“到此为止吧,我不想让自己做出让你我都后悔的事情来。”
卫庄撇撇嘴,眼角的余光目送着盖聂消失在身后的房门中。
横亘在两个男人之间的嫌隙越来越大,之后的一个月,师兄弟都很默契的保持了缄默。鬼谷的气氛越来越深沉压抑,连鬼谷子都无法忽视,年轻人之间的冷战已经波及甚至影响到了鬼谷这位唯一的老人家。即使是老人家有意安排两人切磋比试,那种以命相搏的状态还是让人不寒而栗,以致两败俱伤。折断的木剑丢在一旁,两个颓然的小子跌坐于地,满面赤红,汗如雨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鬼谷子相信,如果还有力气,他们肯定还会打下去。与其说实在比试,更不如说是在发泄。发泄由于过于的沉闷而压抑的情绪。在这样下去,鬼谷的日子恐怕就将暗无天日了。
终于忍无可忍的鬼谷子将两个徒弟叫到近前。“聂儿,小庄,基于你们最近的表现,为师感到很失望。无论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身为鬼谷弟子,你们思维都不应该被情绪所控制。你们是要成为天下的强者去改变天地命运的人,而不是因为匹夫之怒在彼此的身上借助最原始的手段泄愤。那将成为鬼谷派最大的耻辱。”
卫庄偷眼看了看盖聂,嘴角微微勾起,显出几分得意。“师傅,现在一直被情绪所控制的人,是师哥。”
盖聂攥紧拳头,才终于鼓足勇气说道“师傅,错误一旦铸成,可否当做他从未发生?”
鬼谷子捻起一缕胡须,双目微合。“聂儿,身处乱世,你我都有太多的遗憾无法挽回,错误一旦铸成,一味的执着于错误本身,已然毫无意义。与其在错误中悔恨,不如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弥补去挽救。错误要铭记,但不要执着。过度的执着,只会让你身陷泥沼,寸步难行。”
盖聂看着身边的卫庄,继续问道“如果,一个人犯了错,却不自知呢?却要如何让他铭记。”
卫庄狠狠的瞪过来一眼,明知他有所指,却无力反驳。
鬼谷子点点头,有问题就好,就有了解决的办法。“聂儿,每个人的身份不同,立场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做事的理念自然更不同。你所执着的问题,或许在另一个人看来根本就不是问题。就如同君主和平民,一个君主可以为了所谓的天下攻城略地,大肆屠杀。而平民会为了自己的生存大骂君主无道。更或者像墨家和法家,墨家追求的是侠道,是强弱之间绝对的公平,而法家追求的是霸道,是在一定规则和法度下的公平。两者的理念有着根本的区别,却没有对错之分。你可以向别人传达自己的思想,别人也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结果出来之前,任何决定都没有人知道是对是错。如果真的是错,总有一天,那个人会恍然醒悟。”
盖聂半垂着头,师傅明显是在替小庄说话。有史以来第一次觉得有些委屈,不服,但师傅所说确有他的道理。但是人要如何才能战胜自己的感情达到应有的理性。
“师父所言极是!”卫庄挑衅的瞥了盖聂一眼,颇为得意。
鬼谷子面沉似水,申斥道“小庄,做事之前不要只图一时之痛快,还要考虑后果,似你这般鲁莽行事,着实不该。”
卫庄嘴角抽动,师傅这是各打五十大板的节奏吗?只是他不知道,更厉害的还在后面。
“鉴于你的行为过于恶劣,就罚你从那崖下的深潭里挑水,一天之内,灌满屋后的十个水缸。”
师傅刚才说什么?崖下!挑水!一天!十个水缸!卫庄的脸色完全黑了下来,这是要把人累死的节奏吗?
盖聂也猛然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小庄被师傅惩罚了?是不是有些太重了?盖聂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小庄被罚,自己也不好受。算啦,不去管它了,师傅的决定没有人能够改变,或许,这是磨练他个性的好机会。
“师傅……”卫庄欲言又止,攥了攥拳头,脸色有些泛红。“我去挑水。”话音未落,闷头转身就离开了。
“师傅……可不可以……”盖聂还是忍不出开口求情。
“聂儿,把落下的东西赶紧补上吧……”说完,鬼谷子阖上双眼,表示自己已经累了,不想再听。
“是,师傅。”盖聂知趣的躬身一揖,默然退出。
在高高的梧桐树下,盖聂挥舞着手中的木剑,就如同他每天所做的事情一样,不管心情如何,至少他的生活看上去已经回到正轨。忽然,一声响亮的呼喊打乱了他的思维。“阿聂!”
盖聂停下手中的动作,不禁双眉紧锁,难道自己执着太深,已经出现了幻听。“阿聂!”又是一声。盖聂豁然回头,迎面正见一个笑的夸张的俊脸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而且自己的胸膛还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个拳头。“阿聂,你怎么不理我呀,难道才分别几个月你就不认得我了。”
“荆轲兄弟!”盖聂喜出望外,原来荆兄弟他没事,真是太好了。“你——没事!”
荆轲一头雾水,不禁挠了挠头。“阿聂,你可真够奇怪的,我能有什么事啊!”
盖聂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不那么失态。“我听小庄说,你——坠下了山崖。”
荆轲眯起眼睛思索的半晌。“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是,我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掉下去的,反正就是掉进了水里,不过,这倒是让我找到了一个醒酒的好办法。”
盖聂苦笑,荆兄弟的心态真是好,不过这样也好,自己和小庄之间也就没有芥蒂了。“荆兄弟没事就好,我们屋里谈。”
谁料荆轲竟真一本正经的摆摆手。“不了,阿聂,我这次来是来向你辞行的。”
“辞行?荆兄弟要去哪?”
荆轲目光飘远,似乎在诉说什么遥远的往事“卫国!我前些时在山下的酒馆里听闻,秦国人要攻打卫国。所以,我必须要回去了。我与阿聂虽相识不久,但看得出你是个值得相交的人,相识一场,若不辞而别,未免太不够朋友,所以特地来向你告别。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他日若有缘再见,必定与你痛饮三百杯。好啦,废话不多说了,山高水长,咱们就此别过!”
盖聂不是矫情之人,兄弟之间唯有信任和祝福。伸手,拍了拍荆轲的肩膀。“荆轲兄弟,一路保重。”
荆轲爽朗的一笑,矫健的身姿几个纵跃便消失在山林溪涧之间。来去如风,自在随性,毫无羁绊,甚至没有留下任何曾经到过这里的痕迹。只在天地间自有翱翔。
盖聂又练了一通剑,瞬间觉得心情大好,每一个动作都轻快了许多。放下了心中的包袱,原来可以这样轻松。他终于可以像以前一样面对小庄。
回到后院,盖聂正见汗流浃背的卫庄倒掉最后一桶水后,将木桶随手一扔,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双手于身后撑地,胸膛均匀的起伏,微微的扬起头,轻轻的阖上双眼,感受的夕阳的余温和山风吹来的清凉。汗珠顺着额角缓缓流下,连发梢处也挂着晶莹的水珠。清晰的弧线勾勒着完美径直的脸颊,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迷离魅惑的光晕,让人充满了不真实的遐想。
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人在靠近,又似乎似感觉到有什么人挡住了透过自己眼皮所能感知的微弱光线,卫庄不禁睁开了双眼。突然射入眼中的余晖让人有些不适,竟看不清眼前这个高高的黑影,抬起手,遮住了多余的阳光,看清来人后不禁有些错愕,随即勾起嘴角,依然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是师哥啊,我还以为你要把我当做一辈子的仇人,找我有事?”
盖聂笔直的站立着,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师弟,明明是有着高贵气质的一个人,为什么总是这样一副蔑视一切的表情。走到一旁,顺手扶起丢在地上的木桶。“没用的东西丢掉也就算了,有用的东西怎么也随处乱丢?若不懂得爱惜,再有用的东西也不会长久。”
卫庄一愣,完全搞不清状况,这根呆木头一样的师哥怎么又开始说教了。“你……想说什么?”
盖聂伸出一只手,递到了卫庄的面前。卫庄满是疑惑,有些不情愿的将自己的手交到了盖聂的手中。就这样被拉了起来。
“荆轲兄弟,他没事。”
卫庄终于明白盖聂的反常,原来症结在这里。“原来如此,我说师哥怎么一下子对我这么好。啊……真是个让人失望的好消息啊……”
“小庄,荆轲兄弟已经离开,去了卫国,去拯救自己的国家,他距离自己的梦想又近了一步,想要成为强者的我们还要再继续执着于这样的小事吗?”
原来一切都已豁然开朗,盖聂自己也已经想明白了。卫庄回过头,对着盖聂轻轻一笑。“当然,我要一直执着于你,直到打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