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与伦比的你》金南瓜

1、（一）情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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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情重
　　“很遗憾，时。你的表现不尽如人意，我想你并不再适合担任首席舞者的职务。”
　　时焉心一沉，今天的演出的确存在诸多漏洞与错误，动作姿态也不是全然放松。只是…… “ Boris，这些年我的努力你看在眼里。偶尔的失误并不代表我失去了一贯的水准，在你做最后决定之前，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Boris是个帅气的法国人，现任时焉所在舞团的艺术总监，对于时焉来说，他是亦师亦友的上司。
　　时焉目光恳切的望着Boris，在纽约，显然不能指望什么人情关系帮助自己，她希望争取到一次机会，让她能够展现实力，保住现在首席舞者的位置。
　　Boris沉思片刻，语气遗憾的说：“你的左脚趾骨问题很严重，你应该得到充分的治疗。”
　　就知道是Nina出卖了她！谁说国外没有办公室暗斗的！
　　时焉不以为然，依旧坚定的道：“希望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真是个固执的女孩！ Boris曾欣赏这个东方女孩的坚韧，现在却让他十分头疼。对上意志坚定的黑眸，只有妥协，“明天下午，我会安排审核人员，你与Nina进行一次考核，决定首席舞者的人选。”
　　松了口气，时焉微笑着道谢，离开总监办公室。
　　看着她的背影， Boris幽幽的说：“Every great career has to come an end。”
　　（每个伟大的事业都有结束的一天。）
　　法国人说英文的口音真怪，时焉腹语着。

　　打开门，团里所有人都聚在并不宽敞的走廊里，灰暗的灯光下，一个个还没来得及换下白色演出服的少女，并不像舞台上时如天使璀璨，她们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而站在最显眼处的便是Nina。
　　Nina：替补首席舞者，替补两个字，显然让这个金发碧眼的白人女孩很不甘。
　　时焉挺直了脊梁，丝毫没有颓败的气息，昂首阔步的离开。嘴唇微笑的弧度下，贝齿紧咬，隐忍着左脚的疼痛。

　　纽约是个让人着迷的城市。在这里，你有什么样的过去都无所谓，没有人关心你的心情如何，凭你奇形怪状都没人会多看你一眼。固然冷漠的让人不适，但很适合她这样的人。
　　入秋后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中夹杂着凉意。
　　剧院门口，高大挺拔的男人打着黑色的伞，表情冷峻的立在雨中。时焉咬住下唇，有些明白他今天等在剧场完的行为，相识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在剧场外与他相见。刚才故作坚强的样子顷刻崩塌，用随身的手包遮住头挡雨，走向他。
　　“今晚我表现的不太好。”时焉懊恼惭愧的说。
　　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眼前的男人是她的忠实观众。刚到这家剧团的时候，她还只是个临时舞者，在正式的舞者出现意外时才能取得上场的资格。
　　当龙套的时候，总是会珍惜每一个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也就是在那时，在一众老外的观众中，她记住了这位长着英俊亚洲脸的先生。他每次都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上，甚至没有钱点一杯咖啡，就那样静静的坐三个小时，严肃认真的看完全部演出。时焉想，这一定是一个挚爱艺术的东方男人。
　　正式转正成为长期舞者的那天，时焉请他喝了一杯咖啡，他用发音标准的普通话说了一句，谢谢。
　　相识，变得理所当然。
　　这些年，她从最后排的幕布舞者跳到今日的首席舞者，而他，从最角落最便宜的位置一步步坐到第一排VIP专座。
　　极默契的，两人很少交谈，少有的几次对话也都是关于当天的演出，更像是熟悉的陌生人。
　　她叫他，慕先生。
　　他叫她，时小姐。
　　完全两个世界的人，却互相影响着。
　　时焉想过他会是什么人，流落在纽约的艺术家，被驱逐到这里的富家公子，或者也许是几百年前光临地球的外星人也说不定。幻想的可能性实在是太过广阔，往往都很美好。时焉并不想打破它，现实有多么残酷，她是了解的，对这个世界抱有最后一点的期望，感觉很不错。
　　慕先生今晚的五官都是冷冰冰的，说出来的话更是残忍，“的确差劲，你不适合再跳下去。”
　　时焉不自觉的后退一步，身体完全暴露在雨中，被打击到了。她可以在很多人面前强硬的表示，她依然可以，她不会认输，今晚只不过是个意外！可是在这样一个人面前，这样自欺欺人的话，她是说不出的。
　　恶意的想，看吧，这就是放任自己感情的后果。最能让你痛的，都是你不会去防范的人。
　　有些时候她在被伤害之后会躲起来，因为无力反抗，唯有逃命。
　　有些时候不是，比如此刻，时焉抬起头，脸上没有了刚才的心虚、歉意。菱角型的红唇紧紧抿着，眸光暗如稠墨，她一字一顿的说。
　　“这位先生，我适不适合跳下去不是你说了算的！”
　　留给时焉的，是消失在雨中的宽阔背影，以及肆无忌惮落在她身上的雨珠，无论是背影还是水珠，都冰冷的让人清醒。

　　地铁的玻璃窗上映着一张垂头丧气的女人脸，再也找寻不到曾经的意气奋发。时焉对着愁眉苦脸的女人笑了笑，‘她’也对着时焉弯了嘴角。旁边的黑人旁若无人的哼唱着怪异的饶舌歌曲，歌词除了Baby就是脏话。
　　何时起，她习惯了这陌生的城市。
　　回到租住的公寓，不大的开间，其中的一大半被当做练习室。坐在落地镜前解开脚上的绷带，露出一双伤痕累累的脚。谁会想到，舞台上翩翩起舞的芭蕾舞者，却拥有如此不堪入目的双脚。拿出时峥从国内托人带来的药酒，轻轻的搓揉。鼻息间充斥呛人的味道，霸道而亲切，蓦地有些想家。
　　算起来离家已是七年，不是没想过回去的。只是……还没想好要怎样面对那些人，确切的说，是以什么身份去面对那些人。
　　摇了摇头，逃避有时候真的会成为惯性。
　　重新裹上绷带，穿上舞鞋，在公寓的落地镜前一遍又一遍的练习明天与Nina要比试的剧目。
　　是谁在这个时候给她来电话？
　　不耐烦的接起，训练中途被打断的感觉让人烦躁。

　　“喂。”是时峥。
　　……
　　什么！爸爸病发进医院急救？！
　　……
　　什么时候的事？
　　……
　　好，我马上回国！”
　　挂了电话时焉脑中一片空白，身体不自觉的发抖。印象里高大伟岸的父亲，怎么会突然病倒。一想到刚才时峥那种慢一步就可能再也见不到父亲的语气，时焉平生第一次恐惧，深深的恐惧。
　　拿起护照钱包，疯了似的冲出门。

　　“Boris! Boris!开开门！”
　　时焉拍打着 Boris办公室的门，现在这个时间，素来是工作狂的艺术总监是不可能在这个时间离开的。
　　门开了，时焉看到了衣衫不整的Boris ,法国人深邃的眼睛里，清晰的写着欲求不满。与此同时，时焉也看到了坐在他办公桌上体态妖娆的Nina，她正在用她美丽的眼睛瞪着时焉，挑衅，得意，许许多多的情绪。
　　啼笑皆非的职场狗血剧，蓦地觉得累，像是被人抽干气力一般的累，只撇下一句。
　　“我要回我的国家去了，辞职信我会发到你的邮箱。”
　　转身快步跑走，身后是漫漫如永久的七年……
　　原来放下，只是需要一个契机。

　　纽约/约翰·F·肯尼迪国际机场，世界上最大的机场之一，当然也是最繁忙的机场之一。
　　“对不起，小姐，回A市的机票已被预定一空，目前有票的最早一班在明天晚上。”
　　一张回国的机票成了时焉眼中最难求的奢侈品。
　　时焉急切的询问着机场里的中国人，希望他们可以让给她一张机票。这样的可能性真的很小，‘9.11’之后，美国对空管更为严格，转让机票这种事绝不会被允许。
　　可时焉不管，她是真着急，从没像此刻这样思念父亲。满脑子都是七年前离开时父亲对她说的话。
　　“在外面要是累了，就回来，爸爸等着你回家。”
　　好怕，那个等着自己回家的人，失约。
　　无头苍蝇似的乱撞，渐渐的泪流满面，从来都以为难以跨越的往事，此刻全部消失。曾经最不介意的距离，现在却成了无法翻越的高墙。
　　来纽约旅行的中国团队很多，不时有热心的大妈大姐上前安慰她。也有好心的人想把票让给她，正在跟团里的导游商量怎么操/作。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搭乘我公司的私人飞机回国。”穿着黑色休闲装的中年男人，此刻站在时焉面前。
　　愕然的抬头，时焉眸中有着期许的光芒。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在记忆里搜寻是否认识这么一个人。
　　吴段看出她的心事，转述刚才被人交代的话，“我是时峥的朋友，如果你愿意，可以搭个顺风机。”
　　时焉还是有些怀疑，毕竟现在社会版新闻里的恶性事件过于的多。直到吴段的电话听筒里传来时峥的声音，时焉才真的放下心来，生出绝地逢生的感觉。
　　私人飞机很奢华，时焉被安排在单人的卧室里，令时焉咋舌的是在这私人飞机的卧室卫生间里，还有四角是兽爪状金属支架的淡绿色浴缸，梦幻美好的样子。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能有一张床，可真是再幸运不过的事。
　　这一天下来，时焉已是累极，毕竟是别人的地方也不太敢过于放肆，只侧着身靠在床边休息。
　　脸下的枕头上有东西刺着她的皮肤，拿起来一看，白色的枕套上小小的绣着金色的小字——慕。
　　慕？时焉脑中兀的出现一个模糊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