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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回 ...

  •   丁零。

      入夜。

      人影翕动,光彩缤纷,丝竹管弦,香鬓丽影。

      尔乃着一身大红而宽大的胡人服,头上系着几根宝蓝色的璎珞,交缠着细密地垂下来,像灵巧的藤蔓。胡乐在旷远的草原上回荡,篝火在帐子间热烈地跳跃着。

      宴饮他们从南方大渡河,雅砻江远道而来的客人,多年以来的好友:纳西族来参加他们盛大的节日。

      人们都难得的执起广寒的葡萄美酒,共同欢度佳节。笑声错落,酒汁倾洒在衣物上的甜香,馕烤好后的浓香,好不热闹!

      族中男子都穿着宝蓝色的绣云服,姿态翩翩地跳起舞来。先后分为白舞和方舞。先跳四人方舞,集体同乐。再将单人白舞留给高贵的贵族男子进行单人的表演。主要的舞种也以祭孔乐舞,柘枝舞,胡旋舞,胡腾舞,狮子舞为主。为纳西族人民展现他们最美的舞蹈。

      他们丁零舞大多集曲调欢快、舞姿骄健的西域风格和轻盈柔婉、婀娜多姿的中原特色于一身,但是尔乃坚决认为这个中原特色却主要归功于她们大家族的中原叛徒。因为带了太多中原的东西过来,导致她们开始慢慢中原化。

      “有突厥的狼犊子评价我们,改变了蛮夷之风,实属难得。在我看来实在笑话!!我们的舞蹈融入大量的龟兹乐舞成份,舞蹈语言丰富,艺术风格独特。乐曲高亢悠扬,动作舒展流畅,服饰华丽多姿。哪里比不上柔柔弱弱的中原舞蹈了?”尔乃坐在帐篷里一边欣赏歌舞,一边愤愤不平。

      “是,是,三公主说的对。”一旁的侍卫忙哈腰应是。

      他们多和纳西族相互交流,彼此学到很多。丁零虽然是原是匈奴下一个支部,但是随着慢慢演变,实力逐渐强盛,西晋灭亡后更是直接脱离了出来。与纳西族却有很多共性。比如男子们都多才多艺,精通乐理和舞蹈,而女子则必须忙碌与工作和打猎。

      所以丁零即使是年老的男子,已经舞不动了,但凭借几十年的参与经验,使他们弹得一手好瑟。冬不拉和琵琶也应和着响起来。鼓点十分密布。

      随着鼓点越来越密集,大型的狮舞等都已近结束了。即将由方舞过度到白舞。

      尔乃坐在主帐中,惬意地欣赏着舞蹈。牛,羊肉滋滋的烤熟声在她耳边响起,肉块被撕好了放在盘中。她拿出父汗分发给各公主王子的有限的调料小包,开始在还在冒热泡的肉上撒调料。

      似乎白舞已经开始,鼓点都集中在一点处,然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热情的舞蹈环绕,旋转如同一只翩然欲飞的蝴蝶。

      哥哥呢?哥哥呢?尔乃兴奋地望向帐外的结果却是吃了阿娘一个爆栗子,阿娘伸手擦拭去她兴奋的汗珠“别闹,等下你还要去狩猎呢!现在兴奋过头了,体力都耗在这些没用的东西上了,到时你哥拿不到你足够的彩礼怎么办?”

      “哎哎…扫兴。”尔乃停止了继续闹腾,任由阿娘编弄她的辫子,难得地安静了片刻。

      虽然哥哥彩礼这件事她是一点也不担心。毕竟也是继鲜卑拓拔公主后丁零最勇猛的武士,也算是鲜卑族的骄傲。区区彩礼怎么可能猎不到、就算自己失手了,到底那些觊觎我哥美色的五大三粗团也会把哥的场面撑上去的。

      这次哥哥肯定又会是乞巧节上最出色的人,肯定能获得织女娘娘的庇佑。

      打小起,她就一直坚定地认为哥哥是整个丁零她见过的最美的人了。自从与纳西族交往甚密后商贸发展快速,勇猛的拓拔公主击退突厥和月氏联军又收复大量失地后,大量的工种就更多地落到了女人的头上。而男子们终于得闲,不用出来工作,靠家里的女人维持生计。只消在节日之际,为终年忙碌的妻子端一碗红豆浓汤即可。

      女人本来数量就少,再加之结婚后男人才可以有经济来源,所以女人倒是不愁婚姻问题。游牧民族也多保留母系氏族特征的,对于他们来说繁衍后代是十分重要的,除了父汗可以拥有很多女人外,其他家庭都是以女性掌家中大权的。

      所以一年一度的七夕乞巧节就落到了男人们的头上。除此之外,每年狩猎节与乞巧节同办,以女子所狩猎物赠予你心目最应该得到织女祝福的男子,从而一起较出高下。然后由乞巧节贡品,绣品,彩礼最丰厚的前十名美丽的男子,抢夺对方族的旗帜。由狩猎最多的女性组团,去被夺了旗帜的族里发动挑战。

      在乞巧节中,其中翘楚几乎无可疑问就是她哥,流着褒家高贵的血统,换上臧红色的裙裾,五彩的飘带和金铃泠泠作响。头发一股一股扎成小辫,系上缤纷的络子。骨环别在头上也别有风味。若是跳起他自学的胡旋舞,更是天地为之失色。

      保护草原上最娇嫩的花朵,尔乃从第一次与狼群厮杀后,就明白了这个道理。若是那些女勇士和五大三粗敢来骚扰她哥,就必须问问她手上这把乌金弓。

      说起来就觉得感慨。可叹都是男子,怎么外族男子竟然影响她审美,污浊她视线到如此地步。狐裘裹了一层又一层,毫无美感。脚上蹬虎皮靴显得又粗又大。古铜色的脸上依稀可见刀痕。眼神锐利似鹰一样,对视起来令她不快。着实毫无美感可言。在经受完一轮去外族游玩的巨大冲击后,尔乃果断地把这一堆高矮胖瘦统统归纳到五大三粗这个分类里去。

      还想觊觎她哥?她心中的准哥嫂当成自己的好姐妹犹利那尔那样的人物。精致,勇敢,冷静。

      正诅咒着那群五大三粗的空当儿,只听得有惊叫声骤起。尔乃忙撩帘去看。

      她的哥哥褒尔淳已然旋转进了舞者的中心。

      尔乃得意忘形的贺起彩来。

      “你呀···你的四弟呢?”

      “听不到····听不到···”尔乃索性转过头,拿起架子上的乌金弓,开始撩拭起来。

      霎时间,外面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声,像魔音一样钻入尔乃的脑袋里,怎么挥也挥不去,她开始莫名的烦躁起来,两只虎牙插进下颚的肉上,恨不得咬下快肉来。

      “尔衮!尔衮!”她气结起来,遣人将她的小鹰带了过来,可怜的被她驯养的小鹰在她凶恶的眼神对视下有些慌张,扑腾起翅膀来,未曾想这加重了尔乃的怒气,她一个抡手将自己驯养的小鹰尔衮扔出帐外,小鹰委屈地呜咽了两下,就像往常一样向外一个劲的扑腾。

      侍卫有些心忧的问她“这···又扔啊?三公主还是稍微收敛下脾气······”

      尔乃森森地向侍卫一笑:“不碍事,我等狩猎日时让它逍遥几日,等这节目过完了,我再将它射下来就是。”

      “听不到并意味着永远看不到。”豪爽的声音如同一壶烈酒,有着摩挲的沙沙的音质,却令心中莫名的舒适“尔乃,你什么时候才能现实一点?”呼邪光撩开帐布,拎了一大罐烈酒,将袍子微敞开,露出健康的古铜色胸膛,旁若无人的在羊毛毡上直接盘腿坐下。

      尔乃仿佛被踩到小尾巴的小猫,一下子急了起来。

      “呼邪光,我还不需要你来教导我!”冷冷的水声倾泻下来,尔乃将酒盛了满满一碗,仰头灌下。

      帐外穿着中原女子装的身影在尔乃的视线间渐渐清晰起来。

      尔乃皱着眉头又一连灌下好几大碗酒,已有些醉意,神志也不似先前清明,眼睛里水雾弥漫,空气中流动着升腾的水汽,涂抹出一片厚重而不均匀的红晕。

      帐外的人的面容随着骤然的安静而鲜活起来,没有毛料摩擦的粗重声音,没有辫子甩在半空中的破空声,乌丝随意地放置下来,几跟白色的缎带在空中相互击打,最后交缠在发尾。

      风姿绰约,体不胜衣。

      藕荷色的中衣边上精致的苏绣依稀可见,宽大的月白色的襟上仿佛有银色水光流动。不经意露出些中衣藕绿的流边,恍如荷花开满衣襟,用嵌了梅花扣的腰带系好,几股璎珞在腰间交汇着坠下,腰间玉佩筝筝作响。

      “老四真是美人啊。”呼邪光不禁赞叹了一声。

      “啐!娘娘腔。”酒劲晕乎乎地有些上来了,尔乃烦躁地与呼邪光碰碗对饮。

      “咦?小三不是最讨厌什么五大三粗了,还老说老二这种···哎?什么娘娘腔中的‘娘娘腔’,才是那什么···对了!所谓伊人嘛?”

      “那不一样。”尔乃睁着一双迷蒙的大眼“而且这诗是那家伙教我的。本来就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哈哈。”呼邪光径直饮酒去了,时不时用眼眸斜瞅着她,很有些揶揄的味道。

      草场中,漫天的火红的热情的火焰,像燎原的凤凰,快要灼伤尔乃的眼睛。正中央跳舞的那个人的脸上被跳跃的火光衬得忽明忽暗,眸子却始终清亮如星,仿佛被清泉洗涤过般,透出一股汩汩流动的意象来。

      饶是这样柔弱的一个人物,却透出一股不可侵犯的庄严来,带着不可忤逆的意味。

      尔乃垂下眼眸,只是淡淡地斜睨他一眼。

      埙的声音缓缓响起来,听着听着就像过了一场大梦,记忆的味道不住弥漫。一起一落间藕荷色的水袖来回收放,如象牙般瓷白的手似是要牵引又像要向前捉住什么似的,忽进忽退间将水袖舞得纷繁缭乱。

      “砰!”火堆里爆出一个火花来,将中间的人影照亮了,恍若孤月上的神祗,透出些不应出现在男子身上的妩媚和出尘来。

      水袖忽而猛烈地被他甩出,向外飞射,他侧踮起一只脚,勾住将要随着力度向外飞的身形。鼓点顿了一顿,随之立即急促起来,在虚无的空气间打击出簌簌的破音来。他借着这急促的舞蹈转身,回腰,踏出有节奏的快舞。

      草原上的蓬草随着他快速的起落飞旋着,带起一堆无根的蒲公英来。它们齐刷刷地向前飞扑起来,朝着南边的方向,仿佛要扎根向无尽的远方。他的脚尖轻踮,随着蒲公英飞散的地方回望,像极了即将扑翅飞去的大雁。

      他以这个美妙的姿势定住了。

      全场寂静,只听得见火星子噼噼啪啪的声音。

      尔乃猛然想起小时候四弟与她并排坐在草原上,还没有她的半头高的四弟故作老练地告诉她:

      “有草和蒲公英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家。”“可是···大雁也终是要飞回南方的····”

      尔乃看着比她还矮一个头的四弟,却着实搞不懂四弟在讲些什么,这让作为姐姐的她感到很没面子,但是尔乃总可以找到理由,谁让他有个汉族的母亲呢?

      现在尔乃想起来却很是唏嘘。

      一曲落毕,惊鸿舞,以模仿飞禽极具姿态之美而出名。

      “带来来自中原的祝福。”

      褒尔衮的声音清清郎朗,温和间又不失有一股隐露的锐气。

      完了吧,完了吧。尔乃听着如同草料子燃起大火般轰轰的鼓舞声、叫好声,狠狠对着手中的羊腿下了重口。

      褒尔衮的表情一直都是淡淡的,微笑得似个狐狸,失焦的眼珠里,黑白分明得很,像极了尔乃的姨娘,那个汉族的女人。

      尔乃仿佛想起若干年前那双眼睛似乎与现在相差无几,眼睛的主人却望向她,仿佛跨越千山万水而来。

      他缓缓张口:

      “小三,我要和你比赛。”

      声音熟视无睹地直逼她而来,熟悉的声音像一阵久违的电流霎时传遍她全身。

      手中鸡腿一个没拿稳掉了下来,跌入了白色的羊毛毡上,留下了一个油渍得洗不去的印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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