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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挽月宫的月桂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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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皇后寿辰,宫中大宴,狄惊飞也在被邀之列,他身着蓝色锦袍银色腰带,腰佩羊脂玉璜,同样质地的玉冠将长发束起,丰神俊朗风度翩翩,宫门口下了马车一路走去不断有女子含羞看过来,他极有风度的回以一笑,于是,那些名门闺秀妃子宫娥都红了脸。
紫宸殿内张灯结彩丝竹歌舞很是热闹,狄惊飞脚步微顿,低低说道:“你可想好了?真要进去?”
身后的声音极低却极坚决:“是。”
“既如此,出了任何事皆与我无关。”
“是”。
狄惊飞微微叹了下,一拂衣袍跨步进入紫宸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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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狄二皇子殿下到。”内侍尖细的声音回荡在殿内,高台上迎下一人,金冠束发杏黄蟒袍,容色虽然平凡却是身材高大气宇轩昂,一派尊贵不凡,他大笑着上前握住狄惊飞的手说道:“惊飞怎生来的如此之晚,让本王好等啊,定要罚酒三杯。”
狄惊飞忙行礼:“太子殿下恕罪,微臣定当连饮三大杯。”
“好。”太子傅锦年拉着狄惊飞往一旁的桌子走去,正在不远处和人寒暄的四皇子傅平年也走了过来,语带埋怨的笑道:“惊飞,你怎么才来,害我大哥好等。”
狄惊飞趁势脱开傅锦年的手,对着傅平年抱拳笑道:“四殿下责备的是,惊飞惶恐啊惶恐。”
傅锦年一拳打在傅平年肩上笑骂:“老四就爱瞎起哄,我们莫去理睬他,走,喝酒去。”
傅平年假装揉揉肩膀,撒娇道:“哥,我是你亲弟还是他是你亲弟。”
傅锦年伸手敲敲他头,笑容宠溺:“都快当爹的人了,还像个孩子。”
狄惊飞一听忙祝贺:“原来四皇子妃已有喜,那惊飞在此恭喜四殿下了。”随手摘下腰间的玉璜递过去:“这是千年寒玉玲珑,有压惊辟邪之功,正好送于四皇子妃彷身。”
傅锦年惊喜的接过,把玩在手中爱不释手:“这便是传说中的玲珑寒玉?原来尽在北狄皇宫。”
“是,这是父皇在我出身时赐下的。”
“如此贵重,本王怎可收。”傅平年有些不舍的递回去。
狄惊飞已笑着推回他的手:“美玉佩佳人,何况四皇子妃还有龙子在身,这玲珑可说是物得其主了啊。”
“这这...”
傅锦年已有些不耐烦,重重一敲傅平年头:“好了好了,别婆妈了,惊飞送的你就收下,都是自己兄弟,还不快快一起喝酒去。”
傅平年听哥哥这样一说便眉开眼笑的将玉璜收入怀中:“惊飞,你可要当本王孩子的干爹啊,这便算是干爹的礼物喽。”
狄惊飞笑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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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隔不远,二皇子傅盛年喝下身旁美人素手斟来的酒,冷冷哼了声:“什么狗屁东西也敢在紫宸殿装腔作势,真真有辱大夏国威。”
美人低笑:“殿下,何必动怒,倒是该想想莫相家三小姐的事。”
傅盛年浓眉轻挑,语带不屑:“那老家伙想反悔不成。”
“京城第一美人莫家三小姐啊,听说太子也很有意。”
“太子?一个断袖,能如何。”
“殿下莫如此说,坊间传说太子至今未立太子妃的原因便是这位莫家三小姐。”
傅盛年横了她一眼:“你怂恿本王早日娶了那莫小蝶?!不怕本王日后专宠她一人?”
美人掩唇轻笑:“臣妾只一心对殿下,只要对殿下有益的如何都好,何况只是一个正妃之位,日后殿下身登大宝莫忘了臣妾才是。”
傅盛年哈哈大笑一把揽过美人细腰在她脸上亲了口:“本王的柔儿果然乖巧,今晚回去必然好好赏你。”
美人娇嗔:“殿下,这里是紫宸殿。”
此时内侍高喊:“皇上、皇后驾到。”刹那间所有人都跪倒在地,明黄龙袍的文帝傅璋华携着正红凤袍的皇后蒋雨晴一起走上殿中高台,而后大笑着挥手:“众卿平身。”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磕完头众人纷纷走向各自座位,高台上正中端坐的是皇上皇后,他们身后按等级依次列坐众嫔妃,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只...
...傅流年微抬头,仔细寻了几圈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母妃。
狄惊飞轻咳一声道:“斟酒。”
傅流年惊了下,忙低头弯腰为狄惊飞斟酒,狄惊飞乘他身子靠过来时低语了句:“看来月妃并未出席寿宴。”
傅流年缓缓斟满酒:“我要去看看。”
狄惊飞微皱眉拿起酒杯送至唇边轻抿了口:“不行。”原本只计划带他进来在殿上看一眼月妃,如今,月妃尽然未出席寿宴,可见,她病重是真事。
“我必须去”。他神色平静语气坚决。
“你...”狄惊飞放下酒杯,此时文帝傅璋华却举起酒杯高声道:“各位爱卿,今日事皇后寿辰,大家不必拘束,定要君臣同欢,喝个畅快。”
众人齐齐举杯,高呼:“祝皇后娘娘永享青春,千岁不老,千岁千千岁!”
太子傅锦年当先走出座位跪在殿上,行礼:“儿臣祝母后千秋永享青春永驻。”
凤冠凤袍端庄美丽的蒋雨晴起身上前扶起儿子,连声称好。
四皇子傅平年也拿着酒杯走了出来跪在哥哥身边抬着头笑的欢愉:“母后母后,儿臣也祝您一年更比一年美。”
蒋雨晴笑言:“平儿乖,母后不需要美丽,只要你们父皇康健你们兄弟和睦,母后便都好。”
傅平年起身拉住母亲的手微微撒娇:“母后,儿臣便是一定要您越来越美丽。”
傅锦年笑道:“四弟永远长不大。”
皇后抿唇笑道:“你做哥哥的要多让着他些才是。”
此时,傅盛年也走了出来,跪在皇后身前道:“儿臣祝母后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盛儿有心了。”
“二哥身体好了吗?尽然能大驾光临,真是不容易。”
傅盛年眸色微凝,只笑容不改:“四弟说那里话来,母后寿辰,身为臣子便是爬也要爬来的。”
“哼,是吗?二哥果然孝感动天,不亏为义王封号。”
“你们兄弟在说什么!”
“父皇。”众人跪倒在地。
“儿臣们在说母后越来越美丽了。”傅平年眨眨大眼睛,一脸天真无邪。
文帝走了过来,拉起皇后的手笑道:“梓潼,孩儿们倒是说的不错,现在的你和二十年前初见时一般美,甚至越发的美丽了,而朕,则已生华发啊。”
皇后精致的容颜微微泛红,娇嗔:“皇上,您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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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惊飞坐在较靠后的席位,身旁除了侍从打扮的傅流年别无他人,他一直微笑饮着酒淡淡的看着殿上,那里是大夏最高的权利中心,皇帝皇后皇子皇妃,丞相将军外戚内臣,一派父慈子孝臣恭将贤...暗流汹涌的盛世景象。
此时,杯中的酒水微微溅出杯沿,却也只是一瞬,便又恢复了正常的速度,他嘴角微勾,淡笑着低语:“怎么,看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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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流年低眉顺目躬身恭敬的倒着酒。
殿上正上演着一出父慈子孝的大剧,他只冷眼旁观。
同样身为皇子,他只是那个被遗弃的。
嘴角的淡笑带上了几分苦涩,一丝不甘从眼眸中极快划过,倒酒的手微抖了下,狄惊飞微带讥讽的声音传来:“怎么,看不下去了?”
“我去找母妃。”他只坚持。
狄惊飞又看了眼紫宸殿内的众人,此时,一队歌姬在跳舞,他微点了下头:“小心些,记得你还欠我一个承诺。”
傅流年眼眸微涩:“好。”说完慢慢向后退出,悄悄走出了紫宸殿,转了几转,紫宸殿内的丝竹之声已渐渐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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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着记忆,傅流年避开守卫,来到挽月宫前,抬头望去,月色下,横匾上挽月宫三字冷清而落寞。
绕到后院,找到一株大树他熟练的爬上轻轻越过宫墙跳入院中,刹那间,熟悉的景色出现眼前,水雾模糊了眼眸。
九岁前,他一直生活在这里,院中的月桂树是他最常玩耍的地方,每逢中秋,月桂飘香,整个宫殿都弥漫着好闻的香气,此时,母妃会亲手采花做桂花糕给他吃,浓浓的桂花香软软甜甜的米糕,是儿时最难忘怀的记忆,中秋夜,母妃喜欢在月桂树下摆上酒壶独斟独饮,偶尔,父皇也会来陪,只是随着他的长大,父皇来的越来越少,到他六岁左右,父皇几乎就不再来挽月宫,只母妃一人陪着他在这清冷的宫中。
挽月宫,月桂树,承载了他所有的童年时光...因为有母妃的陪伴,即便不得父皇宠爱,也是快乐而温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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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下,巨大的月桂树静静立于庭中,枝叶茂盛,一如当年他离开的样子。
树下一抹白色纤细的身影安静飘逸,风吹过,衣襟飘飞,发丝飞扬。
傅流年隐在暗处静静望着那一抹纤细,手握成拳,眼眸中的水雾终于落了下来,那是他的母妃,相隔五年,依旧爱穿白色依旧爱坐在月桂树下,一切都没有改变。
咳咳,咳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伴随着一声惊叫:“娘娘,您又咳血了,您快进屋子,我我去找太医。”
“不用,你下去吧,本宫想再坐会儿。”
“娘娘...”
“下去吧。”
“哦。”桂常奔进房内拿了件衣服披在月妃肩上:“奴婢去熬药,您稍坐会,就回房吧。”
“恩”。
桂常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走了,院内恢复安静,只剩下月妃一人。
傅流年从暗影处走出来,几步奔到月妃身前,扑通跪倒在地:“母妃。”
女子微惊,低头,面前人一身灰色侍从衣衫,身材消瘦面色蜡黄,眉目平凡,只那声音那眼眸...
“母妃,孩儿来了。”
她不敢置信,伸出的手微微发着抖,努力抑制住心中的激荡,轻抚他发顶,颤声道:“你...玉儿?”
傅流年再也忍不住,一把扑过去抱住月妃大哭:“是,我是玉儿,是您的玉儿,我回来了。”
“玉儿!”月妃紧紧搂住他,泪如泉涌。
玉儿啊,尽然是她的玉儿,有生之年她尽然还可以再看到她的孩儿,五年了,没有任何音讯,骨肉分离,只能遥遥思念,是如何的让她痛彻心扉啊。
“玉儿,我的玉儿,我的孩儿啊!”她一声声的呼唤,流年一遍遍回应,只每答一遍心便更痛一分。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香气,熟悉的温暖,隔着衣服,他依旧能感知母亲消瘦异常的躯体,带着淡淡药香刺痛他的心,慢慢流血。
咳咳咳...又是一阵剧烈咳嗽,月妃强行咽下已到嘴边的血,流年脸色白了几分,满目担忧:“母妃,您的病...”
“娘娘,您怎么还不进屋...啊...你是谁,来人啊!”
“桂常,莫叫,是我,玉儿。”
“啊!殿下?!”桂常忙用手捂住嘴,眼瞪的老大不敢置信:“殿下?真是殿下?”
月妃点头:“桂常,真是玉儿。”
桂常转惊为喜,提步要奔过来,可就在此时,咚的一声巨响,门被人撞开,一队禁卫军忽然冲了进来,带头的青年大喝一声:“什么人,敢夜闯禁宫,抓起来。”瞬间,月妃三人已被团团围住,其中两人上前将傅流年一把按到在地。
桂常吓蒙了,语无伦次的大叫:“放开放开,是五殿下,他是五殿下。”
“桂常。”月妃厉喝,却已来不及,等桂常醒悟过来,一切都来不及,她吓的瘫软在地。
“五殿下?”众人均愣住,那青年也是楞了下,皱眉挥手和身旁的下属吩咐了句,对月妃行礼:“月妃娘娘请恕罪,我等奉命保护娘娘安全。”
月妃依旧坐在那里,冷冷看向青年,月色下脸色如雪苍白:“放开他。”
“娘娘。”
“放开。”她的孩儿不容任何人侮辱。
青年默了默,看了眼地上消瘦的背影,一挥手:“放开。”
禁卫军依言放开,月妃缓缓起身上前将地上的流年搀扶起来,伸手掸去他脸上的尘土:“玉儿,娘没有能保护好你,娘对不起你。”声音轻柔黯哑。
流年搂住他的母亲:“是玉儿无能。”眼泪再次划过眼眸湿润了母亲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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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文帝匆匆赶来,一见到流年脸色大变:“逆子,你尽敢私自逃出北狄?”
流年跪倒在地,易容过的脸看不出肤色,只背脊挺直,神情倔强:“父皇,母妃病重,孩儿来尽人子之孝。”
文帝暴怒:“畜生,还敢找借口,你可知,若被北狄知晓你私逃回国,大夏和北狄间又会有一场大战。”
流年倨傲的回答:“父皇,莫不成大夏还会怕北狄?”
“住口。”他上前一脚踢在流年胸口,流年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既如此,留你何用,来人,将这畜生押入死牢,交刑部处置。”
“是。”
“慢着。”
月妃手握一把匕首脸色苍白的跪在地上:“皇上,饶流年一命,不管如何,他也是你的孩儿。”
文帝怒视她:“朕没有这种妖孽孩儿,你若还想活便老实呆着,否则,一并治罪。”
“母妃...”
月妃手中的匕首横到颈间:“只要饶他一命,我可以立即死在这里。”稍一用力,刀锋划破肌肤,献血自颈间流下染红了白色衣衫,月色下,分外妖异刺目。
流年大惊,尖叫:“母妃,不要。”
文帝目光微凝,声音沉了几分:“你疯了吗?”
“是。”月妃神色冷漠背脊笔直,风吹拂衣衫,消瘦纤细的身子像要随时飞走一般:“五年前,你将流年送去北狄时我的心便已经死了,只是不甘心,便一直这样拖着,希望能再见我的孩儿一面,如今,我没什么好遗憾的,若一定要一命抵一命,就拿我的命吧。”手上力道又重了一分,血奔涌而出,流年惊的心胆俱裂,撕声竭呼,可身子被按住无法动弹,他只有拼命挣扎,身上衣衫尽碎,露出消瘦苍白的肌肤,上面布满深浅不一的伤痕。
“蓝月如!”文帝跨上一步。
“不要过来。”月妃冷喝,“放了我孩儿。”
“你威胁朕?”
“是”
“朕现在就可杀了你们。”文帝傅璋华咬牙切齿。
月妃神色决绝:“臣妾知道,只,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人再伤害我的孩儿,即使是皇上你也不可以。”
“你...”
忽然,月妃身后悄无声息出现一个身影,出手极快,只一招便夺过她手中的匕首,手起掌落间月妃被击晕在地。
文帝吐出一口气,看了那人一眼,那人极快的退至他身后,隐没在暗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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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太子也赶了过来:“父皇,儿臣来晚了。”
文帝微叹:“你母后如何?”
“儿臣吩咐四弟陪着。”
“恩,莫要饶了她寿辰的兴致才好。”
“是。”傅锦年看了眼傅流年,满目厌恶:“五弟怎会如此鲁莽。”
文帝抿唇不语。
“质子私逃回国是重罪,处理不当会引起两国纷争。”
文帝铁青着脸,半响点头:“那,你看如何处理?”
“儿臣认为,此时不宜太过张扬。”
文帝目光落在被按倒在地的傅流年身上的,满脸阴沉:“说。”
太子看了看文帝脸色,又回眸望了眼被按到在地的流年,只见他衣衫破碎发髻凌乱,被两名高大的锦衣卫按到在地,脸上满是灰尘烂泥,两眼无神的瞪着不远处晕倒在地的月妃,哪里还有昔日尊贵冷傲的风采?
心中冷哼了声,傅锦年微微弯腰低声说个字,杀。
文帝眉头一跳,回眸看了身旁的儿子,语气淡然:“嗯。”
“如此一来,不但北狄没有借口出兵,我们还可兴师问罪,治他们一个质子保护不力之罪。”
文帝低头不语。
“父皇,要当机立断啊。”
“他是你弟弟。”
傅锦年心中冷哼,弟弟又如何,我已有四弟要其他兄弟有何用,更何况还是个妖孽,嘴上却恭敬回答:“儿臣心中又何尝不心痛,可如今五弟闯出大祸,此时应尽快处理,越少人知道越好,若北狄来问责,我们只推说不知便可,否则,若被北狄拿住把柄便成了出兵理由,身为太子,儿臣不能因私人感情而导致生灵涂炭百姓受苦。”
是啊,若北狄出兵必然又是一场大战,生灵涂炭!可...
文帝轻抚眉头忽然觉的有些疲倦,甚至不愿再看一眼地上狼狈不堪的傅流年,他只缓缓说道:“石生,将五皇子暂拘忘忧阁,任何人不得靠近,违者,杀,等国师回来后再商议。”
韩石生恭敬回答:“臣遵命。”
文帝拂了拂袖,转身离去,走出挽月宫后,他脚步稍停了下,对身旁的内侍说了句:“让太医来看下月妃的伤势。”
等文帝走后,傅锦年转身离开,路上,他对身后的蒋土生说道:“今日的事记住封口,另外,好好查查,傅流年是如何混进来的,还有,那个告密之人也要想办法找出来。”
“是。”
“国师何时回来?”
“十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