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最好不相见 ...
-
入夜,忘忧阁里来了一人,黑色衣衫黑色面具,如幽灵一般,隐于屋内暗影处。
流年兀然从梦中惊醒,一身的冷汗,挣扎着想起来喝口茶,一个声音传来,低沉沙哑:“别动。”
流年大惊,反手从枕头下抽出匕首:“谁。”
“是我。”黑衣人缓缓步出暗影,月色下被蒙住的容颜看不出情绪,他站在床头,负手俯视傅流年。
匕首当啷掉落在地,傅流年不敢置信,许久,才喊出一句:“师傅?!”
再熟悉不过的面具,还有那沙哑的嗓音,从两岁开始一直伴随他成长,他的师傅,那个武功高绝行踪诡秘的人,记得最后一次相见,是被送去北狄的路上,他说,玉儿,小心保护自己,师傅会想办法救你,而后,一别就是五年!开始,他每日都在盼望,被屈辱被毒打也抱着希望,渐渐的,他发现原来只有自己可以依靠,于是变得沉默失望,到后来,绝望的不顾一切逃出北狄。
五年了,未再见的师傅却在此时出现,在他饱受折磨饱受欺辱向狗一样残喘对一切失望绝望的时候他出现了,傅流年不知道这一刻该拿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曾经啊,他是那么信赖着这个师傅,像神一样膜拜!泪水冲上眼眶,他倔强的忍住,他说:“师傅,你...来了啊!”
黑衣人沉默了下,轻叹:“是,我来了。”
傅流年哽咽着说:“师傅,我很想你...”
黑衣人微微错开目光:“玉儿,师傅...”
“您来是为了什么?”
“我...”
“师傅来带我离开?”
“...如果你想要离开的话...”
傅流年摇头:“不要,我不走。”
“为何?若不走,你随时可能被杀。”
“是,但玉儿不能走,母亲还在这里。”
“你的母亲我会来照顾。”
傅流年笑了,泪水划过精致的面容,带着几分讥讽,他说:“师傅也曾说过,会去北狄救玉儿。”
黑衣人眸色深了几分,缓缓说道:“师傅有些事无法脱开身,所以...”
傅流年打断他的话:“玉儿知道,师傅必然是有事在身的。”
黑衣人噎住,半响沉声道:“玉儿,你不要多想。”
傅流年狠狠擦去脸上的泪水,抬起如玉一般精致的小脸,笑的凄凉哀伤,他说:“师傅啊,您是否从未打算真真去救玉儿。”
黑衣人意识不知如何回答,索性撇开了头。
傅流年咯咯笑起来:“原来,真是如此!”
原来,真是如此!
父皇听信谗言说他长的太过美丽是妖孽转世会祸国便将他送去邻国当了质子,他的兄长们表面上喜爱他暗地里狠狠插他一刀,他在北狄表面是质子,其实是奴隶受人欺辱,连唯一的师傅都没有打算去救他于水火,而他还一直天真的以为,这个世上,如果所有人抛弃他,至少还有两个不会,一个是母亲,另一个便是师傅。
*********************
他手按住心口,说:“师傅,我的心很痛。”噗,一口鲜血喷出,身子往后倒去,黑衣人吓了一跳,一伸手接住他身子,手指按在脉门,顿时惊道:“你的内力了呢?怎么全没了?中毒?”
流年惨笑:“不是毒,是盅。”
黑衣人惊的声音拔高了几分:“盅?谁下的?”
“狄驭人。”
“北狄大皇子?什么盅?”
“他只说,中了此盅若不定期吃解药,便会不断吐血而亡。”
“何时中的盅?”
流年随意的擦擦嘴角血丝:“一年前吧,不太记得了。”
黑衣人眸色说不出的复杂难懂,良久,他问:“既如此,为何还从北狄出逃?”
流年说的极慢极坚决:“我不愿死在北狄,要死,也要回来看一下母亲才甘心。”
黑衣人默然,少年趟在他的臂弯里,身子瘦弱轻薄,容颜苍白如雪,在夜色中显得孤寂凄凉!
他想起很多年前第一次见到傅流年,那时他才两岁,粉妆玉砌如瓷娃娃般,是宫中最漂亮的孩子,又生性乖巧嘴巴甜,极得文帝喜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那晚,他也是这般出现在床前,才两岁的小孩儿半夜醒来却只是好奇的问,你是谁,没有半点惊慌,他说,我是你师父,小娃娃眨眨大眼睛伸出双手奶声奶气的说,师傅抱抱!
转眼,十二年过去,再见,少年已如此落魄凄凉,为父所不容为国所不容,随时可能在最美好的年华夭折,这些,比他当年设想的还要精彩,可是,为何,心中却没有半分报复后的快意。
许久,他说:“玉儿,你不会死。”
傅流年默然闭上了眼睛,他说:“师傅,我知道了。”
“相信师傅,师傅会救你。”
“嗯,我知道了。”
像要保证什么,他又说了遍:“真的。”
“嗯。”傅流年答的淡然,不带一丝情绪。
到此,再无话可说。
黑衣人在床前默默站了会儿,傅流年仿佛已睡着,许久,黑衣人俯身轻轻为他拉好被子,打算离去,目光无意中划过桌上还未吃完的桂花糕,他忽然问:“那个少年是谁?”
“他救过我。”
黑衣人微点头,身形一动,已消失在夜色中。
许久后,傅流年睁开眼睛,呆呆望着黝黑的屋顶。
院子里,黑衣人抬首望向天空,那里,无星无月,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他早就知道傅流年关在此,却迟迟不现身,今日来,本是想来恶意的告知他一个消息,然后看看这个曾经高高在上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少年被重重推下高台后的表情,来愉悦愉悦心情。
他痛她才会痛,而她痛了他才会开心!可是,如今,她快死了,他落魄如斯恐怕也快死了,而他却半点开心不起来。
为什么?这不是他要的结果吗?
很多年前,那个女子决绝的离开,连一个转身都不给他,他不就下定决心要报复吗?如今,真的如他所愿,甚至比他所愿望的还要更彻底,可他,为何却一点也不开心?!甚至,当少年责问他是否从来未曾想过去救他时,心尽然有一丝的后悔!
忽然想起曾看到过的一首诗:
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忘;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或许,很多年前,当他睁开眼第一眼所见到的便不应该是她。
那样一切是否都会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