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别走》山间小子

3、第三章：难忘的晚餐

　　时光飞逝，如涛涛流水般一去不复返。竹翠在李海明的陪伴下，从凌晨三点钟打着火把，翻三越岭，到下午五点钟终于来到了市里，乘坐火车去中山省上大学。
　　这是竹翠第一次走出大山，刚来到市里就被这里的风光所吸引，感叹外面世界的豪华与壮观。然而，幸喜之余，带给他的又是无数的悲痛。
　　李海明去买了车票，车是晚上九点四十出发的，而现在离开车的时间还早。竹翠站在售票厅里，一个人默默地低着头，想起了自己的家乡，想起了这么多年的辛苦与艰难。
　　“娃子，你饿了吗？”时间停留到了七点钟，奔波劳累了一天的李海明看着沉默的竹翠，忍不住问道。
　　“我不饿……”竹翠并没有把话说得像刚吃了大餐一样那么肯定。
　　显然，从竹翠的表情上，李海明看出她还是很饿。尽管她嘴上那么说，但是李海明知道，她一定是为了节约，为了自己的母亲着想。而就在这时，竹翠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捂着自己的肚子，一副饥饿难耐的样子。可是，沉默中的她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背叛了自己的嘴。
　　她确实是很饿了。
　　“娃子，你在这里等我，我出去给你买点吃的……”李海明低着头，从破旧的衣兜里掏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掏出来。
　　或许是听到有东西吃，竹翠的肚子咯咯地叫了几声。本来就很难受的竹翠，又看到李海明的表情，心中不免有些凄凉的感觉。
　　“大叔，我真的不饿，”竹翠害怕李海明伤心难过，立即露出了笑容，用最甜蜜的声音说道。
　　虽然竹翠说了这句话，可是李海明心中早已明白他的用心。李海明转身而去，望着苍天，克制内心的悲痛，强忍住即将滑落眼角的泪水，在心底狠狠地说道：
　　“小羊，我对不起你啊……当年那场洪灾，要不是你深夜冒着大雨通知村里人之后，为了保住我家那两头牛，你也不会被洪水冲走，失去宝贵的生命啊……”
　　世界仿佛瞬间凝固，让这个并不算太冷的初秋却显得如同把人囚禁在了千年冰窖之中。
　　“大叔，您饿了吧，给，吃个烤红薯，”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海明听到了竹翠微笑的声音。
　　这时，李海明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滑落了泪水。但泪水到底是何时钻出了眼眶，到底有没有被竹翠发现，这些问题没有人知道，连李海明自己也不知道。
　　李海明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心情缓和多了，方才转过身来，看见竹翠手里拿着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烤的乌漆麻黑的红薯伸到自己的眼前。虽然只是烤红薯，可此时看上去却是那么吸引人，甚至比吃肉吃鱼更诱人。那种欲望，真让人如同饥饿的老虎扑食一般，再狠狠地咬上几口，就算死了也值得。
　　“娃子，还是你吃吧，我不饿……”即使那个烤红薯是那么诱人，但李海明还是克制了自己。
　　“大叔，我昨天晚上吃得多，现在还饱着哩，”竹翠拉住李海明的手，把烤红薯放在了李海明的手里。
　　可是，李海明紧紧地握着拳头，并没有注意竹翠把烤红薯放在了自己的手上。因而，李海明慌忙地收回手时，那个只有巴掌大的烤红薯从空中坠落在了地上。
　　竹翠急忙蹲下去，捡起掉在地上的烤红薯。可是，烤红薯已经被摔烂了，沾满了泥土。顿时，她双手捧着摔烂的烤红薯，忍不住热泪盈眶，一种说不出的痛苦如同滔滔巨浪涌进了心头。此时，她双手捧着的不仅仅只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烤红薯，而是母亲和乡亲们的爱。
　　忽然，竹翠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哭泣的声音。她抬起头来一看，才知道是李海明蹲在旁边的角落里抱着头伤心地哭泣着。此情此景，无不催人泪下。然而，竹翠却擦干眼泪，露出笑容，整理好自己的心情，走到了李海明的面前。
　　“大叔，我就快离开了，您不会用这种方式给我送行吧，”竹翠说了这句幽默的话，以至于不让大家都沉醉在痛苦之中。
　　“娃子，大叔对不起你啊……”尽管竹翠说的话很幽默，但是李海明却哭得更伤心了。
　　或许，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几十岁的大男人会为了一块小小的烤红薯而哭泣。但是，竹翠和李海明都十分明白，在那样一个贫穷的小山村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就是因为吃不到这么一块巴掌大小的烤红薯而命丧黄泉。
　　“不，大叔，您千万别这么说，”竹翠扶起李海明，激动地说，“大叔，这么多年来，你靠卖牛把赚来的钱都供我读书。如今我考上了大学，您还卖掉了家里最后剩下的五头牛，让我去读大学。要不是有您和乡亲们帮助，我也不可能有今天……”
　　竹翠本不想提及往事，可是这嘴不知道怎么的一下子把话全部说了出来。因此，泪水也随之而来。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不然我死了也不会心安，”李海明看看天空，见时间不早了，说道，“孩子，我这里还剩下三块钱，你拿去买点吃的……”
　　李海明又从衣兜里摸了半天，方才摸出了一些七七八八的零碎钱。
　　“不，大叔，这是您回去的路费啊，”竹翠急忙说道，“这块烤红薯看上去蛮不错的，您看，颜色多么鲜红啊……”
　　竹翠说着，早已仔仔细细地挑出了嵌在红薯里面的小石子。
　　“给，大叔，您吃，”竹翠还检查了一遍，觉得弄干净了，又把烤红薯递到李海明的面前。
　　“娃子，你吃吧！”
　　“不，大叔，应该是您吃！”
　　“是你吃！”
　　“不，还是您吃，大叔！”
　　…………
　　竹翠和李海明就这样你推我让，谁也不肯吃这块烤红薯。
　　“大叔，我们一起吃吧，”不知道过了多久，实在没有办法，竹翠只好和李海明打个平手。
　　“那好吧，我们一起吃，”李海明想了一会，知道竹翠不会独自吃下这块烤红薯，只有勉强答应。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四周行人匆匆，可是没有任何人停下脚步，看望一眼这两个被世界抛弃的孩子。四周灯火辉煌，车如流水，然而，只有一道风景是最美的，那就是蹲在角落里吃着烤红薯的那两个人。
　　吃完了烤红薯，两个人都感觉是在五星级的酒店大吃了一顿似的，非常开心。
　　“娃子，你知道你妈为什么没来送你吗？”李海明看着蹲着的竹翠说道。
　　竹翠沉默了一会，说道：“我知道妈是不想花钱，她要把钱留给我读书……”
　　竹翠又一次让自己的鼻子酸楚起来。看着她难过的表情，李海明看得出来，虽然竹翠这么说，但是她心里还是期望自己的母亲来给自己送行。
　　“其实，这不是你妈真实的想法，”半晌，李海明深沉地说，“你知道吗？你妈是不愿意亲眼看见你离开，所以才没来送你……”
　　“啊，这……”竹翠有些瞠目结舌，惊奇万分。
　　“娃子，你不要误会了，”李海明走到竹翠面前，说道，“你妈是爱你的，她舍不得你离开，想到你要独自在外地生活，她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舍不得让你走……”
　　“妈，您为什么要这么想呢？”竹翠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终于崩溃了，流着泪痛苦地说道，“您知道吗？我不要金不要银，只希望在临走的时候，再次看看您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