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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4、第二百三十四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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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已是惊骇万分,鹰扬卫听得声响随即赶来,将那宫人捉住。
叶梳蝉已是心惊心痛到近乎发狂,急怒道:“还不快去请太医!”
宫人忙忙去了,叶梳蝉按住孺人的伤处,一条绢帕一瞬便染红了,血仍汩汩流出。
“孺人,本宫一定会救你的——”
孺人看着叶梳蝉,脸上唇色都是惨白,艰难一笑,一如往昔的谦恭和宜,然而痛色染了眼睫,原是一双凤眼,微挑了一丝冷俏。
入夜时分,叶梳蝉取了铜剪剪去烧焦的灯芯,却是不妨灯花噼啪一声,叶梳蝉手上未停住,便剪断了那灯花。
误剪灯花,如心之断,都是不祥之兆。
叶梳蝉正是茫然难安,宛襄叩门进来,难掩悲色,哽咽道:“娘娘,孺人刚刚去了。”
啪的一声,铜剪落在地上,灯花也落尽。
荟州城外七十里,戚军扎营流涧坡前后,相距雁回关已不足三百里。
入夜三更,侍从忽然回道:“王爷,辽国今日已是兴兵黑城,然而叶心诚却是两日前带兵占据碧水,不肯出兵,而今黑城只有苏竟斩了副将,夺了兵权,率兵守城。”
安晚风闻言冷冷一笑,谋划多年,终于到了这一日。
夜深,安晚风忽然求见安中然,安中然竟也未睡,安晚风入得军帐,只见安中然似在写信,却是直道:“臣恳请皇上下一道旨意。”
“什么?”
“云麾将军谋逆之心,昭然天下,臣恳请皇上下旨诛杀云麾将军。”
安中然冷冷看向安晚风,淡笑道:“楚国进攻在即,荟王还是早些回帐歇息,明日也好应敌。”
“臣自是会去应敌,只望皇上早做决意,早日搬兵回朝。”
“朕还未到雁回关,自不会回京!”
“楚国与辽国已是兴兵,叶心诚亦是趁势谋反,皇上当真仍要兴兵安国?”
“楚国有荟王应付,辽国有苏竟抵挡,至于心诚,待朕自安国回兵之后自会讨伐。”
安晚风心下冷笑不已,却是忧急道:“皇上,即便楚国与辽国暂且可牵制,然而叶心诚谋反之事,绝不可拖延处置,臣听闻寒州宸教已与唐国江王府联手,声势极大,应者如云,危患戚国,而唐国既有称霸之心,亦是虎视戚国许久,而宸教教主便有传言乃是叶无伤,若宸教亦接应叶心诚,戚国当真危矣!”
“你也说了只是传言!”
“即便不论宸教,叶心诚此时退兵碧水城,与送了黑城给契丹何异?叶心诚谋逆至此,便是欲与诸国瓜分戚国!其心可诛!”
安中然淡道:“你劝朕下旨诛杀叶心诚,可若依你之言,叶心诚岂会就死?此时下旨,不是反逼他动手吗?”
“所以臣请皇上即刻出兵讨伐碧水,万不可放任其成势!”
安中然却似是含笑一般,道:“朕已说了,待朕自安国回兵之后,定会亲征碧水。”
“皇上——”
“朕意已决!”
“皇上若决意暂不动叶心诚,也请皇上下旨赐死叶后。”
“你说什么?”
安晚风道:“皇上若不忍心,废后也可。”
“若是为叶心诚,皇后身在深宫,与此事无关!”
安晚风忧急道:“皇上万不可为叶后蒙蔽!臣听闻帝台容子忱已夺了谢长史之权,软禁谢长史于府中,皇上再不下旨废后赐死,只怕帝台城中不日将尽是叶氏党羽当政,届时叶后与叶心诚夹击呼应,只怕戚国尽落叶后之手!”
安中然冷凝道:“皇后贤德!荟王此言太过!”
安晚风道:“叶后之心,难道皇上当真不知?”
“朕要知道什么?”
“叶后面柔性毒,当年便不顾先皇遗诏留太子一命,毒杀太子,之后清元之乱谋算瓒王,定州之乱时又暗中令人毒杀璋王。”
“皇后为何要毒杀中泽?”
安晚风冷道:“清元之乱时,瓒王死后,苏竟部下叛乱,璋王曾与苏竟书信,愿意相助,其心可见,定州既乱,皇后又怎可能留着璋王?而当日席咸督修璋王陵墓,也曾查出璋王暴毙蹊跷,欲向皇上禀明,却为叶后挟制,不敢声张,然而此事,朝中多有非议,只碍于叶家之势,多是不敢言。”
安中然神色沉冷,安晚风却是看出安中然虽未全信,却已有权衡。
“叶后依仗叶家之势,跋扈至此,而为争恩宠,于后宫之中亦是狠绝,甚至当年为除去荑充容而谋害珂王——”
安中然已是含怒,冷道:“你说什么?”
“珂王当日所骑的马被人喂食了莨菪,忽然发狂,珂王才会坠马重伤,皇上以为,又会是何人所为?”
安中然冷道:“时辰太晚了,荟王该告退了。”
安晚风却是淡笑道:“当年微臣离开帝台,皇后娘娘可是与皇上说过虽是卧榻之侧,也好过放虎归山?”
安中然叹道:“何必说开?”
安晚风道:“玦王忽然暴毙途中,究竟是谁做的,皇上难道当真不知?”
安中然似是再不能忍,冷道:“即便如此,玦王意欲谋反,皇后也是无可厚非。”
“皇上以为皇后做这些是为了皇上?皇后不过是在对皇家血脉赶尽杀绝,才可令她腹中的孩子登上皇位!又或者与其做安家的皇后,或许皇后更想做开国公主,来日与叶心诚共掌天下。”
“滚!”
安中然已是动了真怒,安晚风心上更是快意,今日此棋虽险,却是一出必杀。
安晚风回到军帐,侍从进来道:“王爷,帝台来人传皇后娘娘的话,道:‘小王爷还在帝台,望王爷行事珍重。’”
安晚风冷笑,道:“传话给皇后娘娘,只道她若怀着的是皇子,岂会留着思朝?而若是公主,本王却不会留着思朝了,何况娘娘不是说过有其父必有其子吗?为保日后无杀身之祸,这个孽障还是早些解决的好,本王谢过娘娘代劳了。”
夜凉微风,灯下重影明灭。
安中然独坐帐中,胸间翻涌,神色悲重,似思量着不能承负的痛。
许久,安中然忽然伸手扯断自己的衣袖,咬破指间,一笔一顿的写下血字。
石榴花虽浓,然而城上乌啼,夜半悲吟之苦,满城人都不能成眠。
孺人去后,叶梳蝉忧悲过甚,翠翘这几日便入宫陪侍叶梳蝉,这日晚时,翠翘煮了藕花蜜,满屋清香,叶梳蝉心中终于淡静了些。
宛襄忽然急急进来回道:“娘娘,荟州传回圣旨——”
叶梳蝉冷冷一笑,这一番痴等,却只等来这一封废后诏书。
而这一刻,腹中终于不再安静,开始绞痛碾磨。
叶梳蝉许久不言,宛襄忧急道:“娘娘,如今可要如何?”
叶梳蝉冷道:“还要本宫说吗?这个时节,那送圣旨回来的人,绝不能叫他活着进帝台!”
宛襄一震,随即定了心神,沉声道:“奴婢明白!”
宛襄退到门边,叶梳蝉忽然又道:“记得将那圣旨抄回一份给本宫。”
晚时,叶梳蝉看着那白麻纸,冷冷而笑,此次废后的理由竟是“妒而失德,无子。”
妒?她又该怎么容忍才算贤后?无子?那她怀里的又算得什么?
这诏书若是昭告戚国,她叶梳蝉当真就是笑柄,然而她即便是笑柄,也是带刺的笑柄,也得看这些人是否有命去笑!
午后薄云遮日,夏日午后竟有一丝凉。
宛襄送了战报进来,翠翘正守在榻边为叶梳蝉轻摇着扇子,叶梳蝉听闻门上声响,竟自午睡中惊醒,看过战报,却是冷笑难止。
楚军败退定波城,安中然回兵黑城,击破辽军,乘胜追击,却被辽军设阵伏击,如今困于月谷,辽军再破黑城,严光清无法前去救安中然,只得退守海石,安中然着人修书蜀国求援,而当年蜀国月华公主毁约,南汉太子含怒,两国结怨,蜀国顾虑南汉,不敢轻动,而安中然被困数日,人疲马乏,只怕即日将被攻破,然而这般危急,叶心诚却是不肯出兵。
当日罗氏一案,凶险如深夜临渊,那时情景犹在心上,当真是无助凄惶,天地不应,如今终于再现。
定山王颜子枫受召入宫之时,叶心诚终于出兵,却是绕过黑城,向帝台而来。
叶梳蝉双手覆在腹上,当年契丹大军围困黑城,她的二哥只率百余人竟能守城七日,更甚出奇兵,斩契丹大将首级,戚王大喜,封叶心诚为忠武将军,那时叶心诚不过十四岁,此战之后十几年中,戚国虽然相较他国安定,然而当今世道,如何免战,因此在这十几年间,叶心诚在戚国军中早已战功赫赫,军威极重,叶心诚若至帝台,帝台便绝守不住。
颜子枫刚一进到庆懿宫中,当即被鹰扬卫以渔网罩住,刀剑所指,颜子枫不敢轻动,鹰扬卫利落的绑了颜子枫,押了他进殿。
颜子枫冷道:“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叶梳蝉声音已如寒冰,透着凉意。
“颜子枫,有什么是本宫不能给你的?你竟然向薛离告密!你对得起我叶家?”
颜子枫冷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收留了我和子楝在国公府,你叶家还要以此来束缚我到几时?我可不是子楝,由着你们宰割!我欠你们叶家的,早就还清了!”
叶梳蝉冷笑道:“举手之劳?你以为当初父亲收留你们是那么容易的吗?苏竟和你父亲是莫逆之交,为什么收留你们的不是他?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年,除了叶家,还有什么人是顾念你们的?因为当初存心让你父亲战死,迟迟不发援兵的,就是戚王!功高震主,你明不明白?”
颜子枫闻言神色终于一变,渐渐冷凝如雪。
叶梳蝉厌冷道:“你父亲平生只知打仗,一心忠于戚王,却不知早已被猜忌,若不是我父亲收留,你们兄弟会有什么下场!而我父亲因此冒了多大的险,甚至就是为此,被戚王逼喝下那杯毒酒!颜子枫,你们欠叶家的,不仅仅只是十几年的养育之情!”
颜子枫已是颤不能止,叶梳蝉冷冷看着他,冷笑道:“难怪皇上厌你柔佞险猾,便是二哥也说你奸诈之心,妇人之态,果然不错!”
颜子枫羞愧极不能当,叶梳蝉心上恨极,神色如雪,然而心思周转之间,终究绕不过那一丝幼时情义。
“滚!本宫今日饶你一命,若再叫本宫见你,当即格杀,绝不留情!”
入夜时分,宛襄忽然急急进来回道:“娘娘,黑城传回消息,辽军只留数万兵马围困月谷,大军却绕过黑城,向帝台而来。”
叶梳蝉缓缓一叹,虽已料到,仍觉心惊。
安中然困于月谷之中,叶心诚不去救驾,而是向帝台而来,其心昭然,辽军即便攻破月谷,活捉安中然,那时叶心诚带兵攻进帝台,也可再立新君,薛离必定想的明白,才会趁戚国门户大开之际,率军前来,如今只看辽军与叶心诚谁能先到海石,攻下此城,再过南溪,之后一马平川,不日便将兵临帝台城下。
次日晚时,宛襄又送来一封战报,叶心诚行至越溪时,忽被唐国江王带兵伏击,两相激斗,竟无力分身。
叶梳蝉冷冷一笑,若是辽军先至,戚国便是亡定了。
灯下刺绣,绣绢之上淡墨花枝,正与湘波纱裙之上一般的花纹,看不出曾被刮破过,叶梳蝉心上却是一叹,纵然有心弥补,然而有些伤害永远也无法过去,丝线指间缠绕,更恨丝线,比人长久。
城中之人并不知前方战事,然而却有人趁机散播流言,只道海石失守,辽军将到帝台,城中一时人心惶惶。
“娘娘,容大人等人都在宫外,请求娘娘连夜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