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输了三坛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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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六日差不多已点齐了东西送往雍和宫了，初七日以重新梳理流程，和确定安保的人手工作为主，这两项却并不是弘昼他们三人主理了，自有礼部和九门提督安排。是以这天永瑹便没什么可做的。
因初七这天是和顺公主的生辰，虽一应的贺仪弘瞻福晋已经准备好送进宫去了，永瑹还是想为她添一些东西。永瑹尚未成亲，是以并没有多少私房，一样样想来都不适合女孩子，便向永琪说明了告了半天假回府向福晋兑了些银子往街市上乱转。
一路行来看了些东西都觉得不合意，想来公主所用一应都是内造的，京城中街市上的玩意怕是入不了公主的眼。永瑹便有些沮丧，正走到个茶楼前，跟着他出门的小厮阿忠便劝他进去喝杯茶歇一歇。
掌柜的在这京城中经营数年是个有眼力的，一看进来两个少年，当先一个的衣着光鲜气度不凡，便知道必是个有脸面人家的少年公子，不待阿忠开口便亲自领了二人往楼上雅间去了。
楼上右首拐过弯去临着街的有两间正空着，掌柜便欲引了永瑹往第三间去，谁知到了第二间，里面闪出个人来：“叔叔好雅兴啊。”
阿忠见突然闪出个人，怕冲撞了永瑹正要上前去拦，眼底瞟见了那人的衣角，又听他说的是满语，马上明白不是自己能惹的，待看清了来人方庆幸没有冲上去。
闪出来那人却是比永瑹还矮半头的一个少年，眉眼间和永瑹有几分相像，正是弘昼的长孙绵伦。两人其实同年，永瑹是六月生的，绵伦是十一月生的，又因绵伦是长房长孙，是以两个自小却是一块在宫里读书的。虽然差了个辈分，到底是同龄的孩子，是以永瑹虽然对弘昼绕着走，跟绵伦倒是能淘气到一块儿的。
永瑹因为领了差，便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这时却拿出些长辈的款来。于是皱了皱眉：“你怎么不在宫里读书，却到这地方瞎混？”
绵伦却是一点不把他当长辈的，笑嘻嘻地上前一面冲掌柜摇了摇手让他自去，一面牵了永瑹的手就往房间里带：“玛法向太傅告了假带我出来逛的。都看着你从这里走过去两回了，我们打赌你会不会上来，叫我赢了玛法一个东道呢，下回又能把我从学里带出来逛了。”
永瑹听了他的话一愣，待要向弘昼见礼，却见桌前并没有人。原来这间屋子因临着街，便在屋外设了个三步宽的露台，临街一溜的美人靠，上面垂了竹制的卷帘，坐在那里正可看到街上行人。弘昼就坐在那里，跟前放了张小几，上面摆着一副棋盘，显然祖孙两个刚才正下棋呢。弘昼手里捧的却不是茶盏而是个白瓷的小酒钟，身旁还放着个一套的自斟壶，正眯着眼饶有兴味地看着永瑹。
永瑹看他这样子就有些不喜，又想到他居然拿自己和绵伦打赌心里就有些恼了，面上便涨得有些红红的，却还是恭恭敬敬见了礼。
弘昼还未开口，绵伦又一把拉过永瑹去：“又没有外人在，我玛法才不计较这些虚礼的。”说着一把将永瑹按到弘昼对面坐了，自己却立在棋盘边一把把上面的棋子拨乱了，又涎着脸对弘昼道：“刚才的不算，我跟叔叔是小孩儿，我们两个一伙儿跟玛法玩，玛法要是输了就许我吃一钟酒好不好？”
“才说自己是大人了，在外面吃一回酒也不妨事的，这会儿却又说是小孩儿了。你也不问问你永瑹叔叔乐不乐意呢？”
永瑹虽跟永琪说自己玩起来也是没正形的，却也自得于从不“斗鸡走狗”。弘昼在他心里无疑正是那些“斗鸡走狗”之徒，他虽常和绵伦一处淘气，今天绵伦却是祖孙两个在一处。他们居然拿他赌完了东道，又要赌让侄子大白天的在外面吃酒，永瑹心里是不想跟他们一起的玩的。无奈弘昼又是长辈，要是弘昼发话了他却是不能不玩的，这会听弘昼的意思却给他留了余地，正要拒绝却又听弘昼说：“就是他乐意了，你们两个小东西加一块也不是我的对手。”
纳尼！居然鄙视我的年龄！永瑹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虽然明知弘昼是在激他，却忍不住说：“绵伦吃不吃酒侄儿是不管的，侄儿棋艺上并不精通，今日得了机会倒是要向伯王讨教一二。”
绵伦听了却很高兴，从阿忠手里接了斟给永瑹的茶，亲自捧到永瑹跟前奉于他：“叔叔若帮我赢了玛法这回，明年我便谢你个大蛐蛐儿。”
弘昼嘿嘿笑了：“你哪里得好的蛐蛐儿去，还不得我给你弄了来？也罢，绵伦可是许了你蛐蛐儿了，你若输了时却给我些什么彩头？”后一句却是却对永瑹说的。
永瑹多精啊，一听这话就明白了，他要是故做大人却不能像绵伦似的，再拿个蛐蛐儿之类的来做彩头了。可是他又能拿得出什么像样儿的呢，纵有些私房里的好东西也多半是太后或者他家阿玛给的，怎么好拿来跟他赌棋呢。又一想，管他呢，你是个老光棍儿，我就跟你耍个小光棍：“侄儿哪有什么能入伯王眼的东西呢。伯王既好手订丧仪，下回伯王坐庭之际，侄儿便求了阿玛的好酒去为伯王一祭便是。”
绵伦正一手捧了茶往嘴里灌，一手分着棋盘上黑白滚了一堆的的棋子，听了永瑹这话“噗”的一口把茶水喷了满棋盘子都是：“哈哈哈哈，玛法，我说的吧，永瑹叔叔这张嘴，连皇玛法都能顶回去的，必能和您是一路的。”
永瑹在心里翻了他个大白眼，我才不跟你家荒唐玛法一路的呢，我比他靠谱多了。
弘昼既是能给自己治丧的人，当然也不在乎别人说要祭拜他，却是嘿嘿一乐：“你这孩子，倒不似六弟那木头似的，有趣，有趣。”
绵伦到底是没能吃上一钟酒，永瑹虽聪慧也肯用功，毕竟年纪小棋力有所不及，下了两局都输给了弘昼。到了第三局眼见又是败势，永瑹知道自己不是弘昼的对手，见绵伦的样子也未见得沮丧，看来也并非真心为了吃酒，只图个消遣罢了，便将面前棋子一推认输：“已输了伯王三坛好酒了，再输阿玛要肉痛了。”
“六弟那守财奴，搜括了金山银山堆在家里却舍不得花用，却是便宜我了。我能把死后的东西也吃喝下肚，再不想着还能赚到六弟家的好酒。嘿嘿，如此看来，到底是我比六弟更有福些~~~”尾音拖得那叫一个悠扬婉转，好像已经把弘瞻气得跳脚了一样。永瑹又在心里翻了他一打大白眼，又不得不承认，这位伯王虽然非常非常非常之不靠谱，可他似乎活得倒比自家阿玛恣意痛快些。
绵伦是个得了热闹就凑的，听弘昼这样说又涎着脸凑上去：“要不是我把叔叔拽了来，玛法哪有这样机缘，那酒却是要赏我一坛的。”
永瑹听得满头黑线，心说拜祭的酒你也敢讨，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跟你家玛法一样的变态啊，嘴上却道：“你才多大，怎么天天惦记着吃酒呢，今儿也耽误了这半日了，小心明日师傅们查你的功课。”
绵伦撇了撇嘴：“查就查呗，反正师傅也不能打我。”又对着永瑹扮了个鬼脸“光会说我，你不过占了个叔叔的名份罢了，还不是与我一样大的。”
永瑹叫他这一说，憋了个红脸，也不和他辩年龄的事，只道：“伯王是有名士风范的，不拘言生死也还罢了，你我后生晚辈怎好与此孝义大节之上不拘言行。”
弘昼在一旁听了嗤之以鼻，切，好像你刚才没说要来拜祭我一样：“绵伦自幼是我带着他玩耍的，我是不拘着他这些些小事的。刚看你是个有趣的，这会儿又跟你那木头阿玛一样了，可见本是个活泼的，倒叫六弟给教坏了。”他带着孙子逃学出来玩，倒有脸说人家那是教坏孩子了。一时兴味索然，便让绵伦带着阿忠将棋盘收了去楼下交与掌柜，并再要一壶酒烫了拿来
永瑹听他这话也想起自己刚才说要去祭他的话了，换个人那就是咒人家死的意思了。到底年轻脸皮薄，面上一下五颜六色的。原本弘瞻就是弘昼幼弟，做哥哥的说弟弟两句也是应有之义，无奈永瑹对这个伯父心里面是尊敬不起来的，嘴上就不肯认输，见绵伦与阿忠不在，便道：“阿玛乃是伯王幼弟，伯王教训原无可厚非。只是子不言父过，且阿玛虽与银钱一事上曾有不妥，于教导侄儿一节上却是从来申明大义，不敢有违君臣礼法父子伦常的。故而于侄儿面前，还望伯王口下留德。”明面上是说你做哥哥教训弟弟也没关系，但是在我面前说我阿玛的坏话就不合规矩了，其实却是暗讽他御前失仪的事，在皇上面前罔顾礼法，却是比弘瞻更不妥的。
弘昼也不以为意，折腾了这大半天，他就等这么个机会呢：“哦，我与你阿玛都是办差过事的。你说从规矩礼法上看来，我所犯之事与你阿玛相比，倒是孰重孰轻啊？”
“侄儿于伯王跟前，不敢妄言。”
弘昼走到门前听了一阵，复又回到露台，竟是用蒙语小声道：“于我跟前不敢妄言，那就是我所犯为重了。这话原是没错，若叫御史参了，‘御前失仪藐视天威’八个字，字字诛心。相比你阿玛顶多是‘力有不逮’再推脱一下还可说成‘御下不严’。可怎么我如今还是亲王，他却贬为贝勒？我今日饮酒下棋，他却含羞抱病了呢？”
“这……”永瑹一点也不傻，虽一时没全明白，却也听出弘昼这是想借他的口跟弘瞻说些什么了。
仍是压低了声音用蒙语：“天家兄弟行事，孰重孰轻不在礼，亦不在法，在！圣！心！”
永瑹听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一下子就僵在那里，脑子里嗡嗡的只有“天家兄弟”和“在圣心”七个大字不停回响，像一团急剧膨胀的雾气，就要把他的脑壳炸开一般。他猛地甩了甩头，倒真把那些声音都甩出去了。定定地看着弘昼，这真的是那个满京城人背后嘲笑的“荒唐王爷”吗？一时间又想起儿时读过的那首诗来，因那诗脑补出的仙风道骨的形象，和眼前这个玩世不恭的伯王渐渐重叠。
永瑹忽然一个激灵，立起身来上前对弘昼抱拳一揖到底：“侄儿代阿玛谢伯王教诲！”
弘昼却又淡淡地：“我又教诲你阿玛什么了呢，不过是和你切磋了一回棋艺罢了。”
永瑹回以了然一笑：“是，伯王不过赢了侄儿三坛好酒罢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输了三坛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