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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试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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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三娘来看我。她微笑的道:“晚照,终于长大了。”她这个“终于”这个词说得格外苦涩。仿佛长大是件痛苦而艰难的事情,我从前也这般觉得,而如今才发现,你不用太努力,还是会长大。三娘道:“晚照,当年和你一起的那个秦楚呢?”我道:“哦,他去天幕城了。”她似乎还想再问什么,但是终归没有问出口,我知道她想问什么,可是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便不提也罢。正说话间,有个妖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又是她。三娘淡淡的道:二姐,你来了。这女人白了三娘一眼:“三妹,你好本事,趁老爷生病糊涂了,你就把这种妖孽迎进家门,现在又忙不迭的来巴结了?”是啊,小时候,是听见他们叫我妖孽的,如今依旧如此,我自问自己不知是何德何能可以的这样的称呼。千寒似乎皱了皱眉,我微微笑道:“二姨娘,好久不见,听说岁月对恶毒的女人格外的不留情,你看才这么几年你就又老又丑了”。她也不示弱,道:“是啊,活着要操心的,一操心不就要老了?死了不操心,自然不老,想来你那死去的老娘在阴间依旧貌美吧。”我心中刺痛,当年她挑拨害得娘与我被撵出家门,后来娘久病不可治。她和我那爹都难辞其咎。我笑笑道:“二姨娘的好奇心还真强,可惜你死后不能亲自去见见我娘,因为你这样的蛇蝎死了自然是要下地狱的,不然你倒是可以亲自去见见。” 她脸色一变,眼神一翻道:“你敢咒我?!”。我接口道:“我哪里敢咒你,顶多敢送送你。”“ 你,你威胁我?”此时三娘插嘴道:“晚照,你也该去看看你爹了”。我心中暗想,看来今天不是好日子,要见两个讨厌的人。三娘引我进了那间卧房,日光昏暗,显得十分压抑。一个阴影坐在榻上,看不清脸孔。呼吸声却很重。三娘站在旁边,催促道:“晚照,你还不见过你爹。”我站在原地不动亦不吱声。那人咳嗽起来,似是止不住,三娘赶紧走上前去给他顺气。他的确比昨日似乎又老了很多,整个人的身形都缩小了,愈发显得枯槁。等他止住了咳嗽,他道:“你说你是为了赤色珏回来的?”我道:“是,请您老人家将东西交与我,我也可早点离去,免得在此扰了您老养病。”
“咳咳,你…连一声爹…都不叫,一定是还在…恨….我。”看他说话那么费力,我反而有些可怜他。我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半晌他道:“这赤…色…珏我让人放…放在…安全的…地方了,你…先住…几日,过几日…我叫人取来给…给你。”眼看他就要断气般,我也不好再追问,刚好三娘也叫我先回去,我便出去了。
又过了一日。
“又一个人在这里等那只美丽的鸟儿?”
千寒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回头冲他笑笑,这两日我们似乎是变成了朋友般,虽然我依然不知道他到底是谁,可是是谁到底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那个不和谐是声音又不合时宜的出现:“哟,我说莫晚照,你怎么还好意思住在这里啊?你,当年你们娘俩就是从这给撵出去的,居然还厚着脸皮回来。”我对这个声音实在觉得厌烦的很,她可以强调那个莫字,就好像我不知道自己姓莫一样。而千寒一直都是旁观者的态度,冷冷的不说话。我实在不想理她,便自顾回了房。
第二日我出去逛逛,千寒也一起。资墨也同行,不过他也只是远远的跟着。这几日全然没见资染和锦衣,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我一直觉得奇怪是街市上的人似乎都对我议论纷纷,且又躲躲闪闪,只是间或听见“妖孽”这两个字。问身边三娘派给我的小丫头,她也只是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千寒也听见了,可是他并未说什么。正打算回去,谁知走到街角,一叫花子竟向我扔石块,幸亏千寒扯开我才没被击中,那叫花子骂骂捏捏直说我是祸害,我心里气闷,原本就不想回来这个鬼地方,一路闲逛的好心情完全没了。
回去之后,见三娘刚伺候完病人喝药,正从院里出来我便上前道:“三娘,我有几句话想问你。”三娘道:“你问。”
“为什么他们叫我妖孽。”
“这,这也只不过是你二姨娘因与你母亲有嫌隙,因此才这样骂你,你不必在意。”
“不止她,今天我上街,连街市上的人也对我指指点点的,一定有什么事,你告诉我吧。”
“嗨,这地方小,你离开家那么多年,回来人家或许好奇,议论你也没有什么的。”想来是这个道理,可是三娘表情闪烁,像是有所隐瞒,我索性穷追问到底。不依不饶,半晌三姨娘才道:“你娘生你时,整整折腾了三天,且红霞满天,术士说恐是妖异之兆。”听到这,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谁知三姨娘道:“原本你爹和你娘感情很是和睦,后来因为你的出生听信了术士之言,心里有些芥蒂,再后来家中屡出事故,到你三岁时,你二姨娘又两次小产,请术士看又说是你命中带凶,不会有兄弟姊妹。”说到这里,三姨娘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我道:“那三姨娘你也一直没有子嗣,是不是也怪我。”她神色闪躲道:“哪里能相信术士之言呢,且你娘当年对我有恩,若不是她,我早就饿死街头了,我一直把你当自己的孩子看待的。”
我神思有些恍惚,想到自己这些年来恨错了人,把娘的死怪到别人身上,原来却是我,是我娘才会在这个家捱累受气,就连最后也只不过要撵我出家门,而娘苦求无果才要和我一起走的,是我害的我娘无家可归,抱憾而终的,是我,害得师父油尽灯枯,都是我!难道我真的不祥,真的是妖孽?!出了厅门,千寒斜靠着廊柱,似等在那里。我走上前去直直问道:“你觉得我是不是妖孽?”他似乎对我的问题没有任何吃惊,只是看着我,眼睛里里的情绪一闪而过,我心下了然,是了,你也觉得我是。我撞开他便走,他用手拉我,我只顾甩开,他道:“你别这样,”
“那我该怎样?”我心里像是委屈,像是后悔,像是屈辱,更像是愤怒,只顾往前,想要离开这里。谁知却撞上一人,原来又是她。
“哟,哪来的没有长眼睛的小妖孽?”
我只是狠狠瞪着她,不说话。
“哟,你瞪着我,这是干嘛?被我识穿你的身份,就想发狠是不是?”说罢她脸色突然一凛,充满了怨毒,咒骂道:“你这个丧门星,克死了我的两个孩子,你会有报应的。”
我不想理她,想要走开。谁知她继续道:“你娘那个贱妇,亏得老天长眼,先收了她,早晚轮到你。”
我心中大怒,娘离世那么些年,如今还要受这种侮辱,转头向她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此时千寒上想要拉我走开,谁知那女人又骂将一句:“我说你娘是个老妖孽,老贱妇,生下你这么个祸害!”我听罢,怒不可遏,推开千寒,走上去,一个耳光甩在她脸上,没有人可以侮辱我娘。谁都不可以。可是不知为何,这个女人竟被这个耳光抽得飞出廊庭,跌在花园里。院里的丫鬟仆役都傻了眼,连我自己都有些吃惊,我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力道的。我正在发愣,谁知她身边丫鬟想去扶她却叫了一声道:“二…夫人,二夫人死了!”喊罢便吓得跑开去。此时资墨上前查看后,脸色一凛,给千寒使了个眼色,还凝重看了我一眼。她真的死了?我不知所措,懵在原地,丫鬟仆役聚了一堆,莫不是窃窃私语又悄悄窥探我,眼神既有指责又有恐惧。我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突然天上一惊雷,吓得我抖了一跳,众人竟是惊惧的四散逃窜。此时千寒扯住我的胳膊就走,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得木讷的由他跟着他。
我杀了人,怎么可能,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取她性命的,即使来的那天我说可以“送送她”,那也不过只是一时气话,并未想过要杀她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中的,只是一个劲的发抖,觉得冷得狠。千寒握住我的手道:“没事的,别害怕。”
我瑟瑟的说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
他打断我道:“我知道,都知道,没事的。”接着他给我倒了一杯茶,递到我手边,我木讷的接过不停道:“我没有真想杀她的”一会资染来敲门,千寒应的门,只是他没有让资染进来,两人在门外说了一会子话,我只听见什么颅骨尽裂,不一会资染便离开了。此时外面惊雷不断,狂风骤雨。约莫是上天对于我残杀一手无寸铁的妇人发了怒。千寒过来揽住我的肩,我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紧紧抓着他道:“我没想杀她的。”我心里害怕的要死,那些丫鬟仆役的眼神和表情深深的印在我的脑海里,他们在窃窃私语“她是个妖孽,是祸害…”我头痛欲裂,刃心的威力似乎要从内部挣破我的胸膛。千寒将我身子扳过来,运气助我调息,约莫过了一柱香时间,我才感觉稍微好些。闪电的光把昏暗的屋子照的通亮,雷暴声一声比一声剧烈,就像是在我头顶炸开来。见我气息顺畅之后,千寒搂住我在我耳边道:“没事了,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