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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小泥鳅 ...

  •   一条破败的小舟从芦苇中闪现,仿佛从天而降一般,船头,白须翁正扬着鱼竿,好整以暇地望着狼狈的萧摩诃和柳敬言。
      敬言想起话本里说过的姜太公钓鱼的故事,这老者眉髯雪白,神态悠然,颇有几分神仙意味,只除了那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
      “船家,可否借小舟一渡?”萧摩诃看着他的船,心中一喜,这下有救了。
      “凭什么,你说呢小泥鳅?”老头笑眯眯地看着泥巴满身的敬言,颇不屑萧摩诃的请求。
      “你!”萧摩诃有些恼,背过手想要摸腰间的刀,敬言虽相识他才一天一夜,却已了然这家伙存了怎样的心思,她忙扯住他的衣角,望着老头,苦兮兮道,“爷爷,我和他逃婚出来,家丁就在后面追,求您了,快带我们走吧。”
      老头看着还戴着面具的萧摩诃,这后生年纪轻轻,却眸光冷冽,看得出是江湖上打滚多年的,并非简单人物,只是这丫头,却倒真真是个小姐模样,不由得让他想起好多年前,自己也是这样拐了个大小姐。
      白须翁抚着长须,眼中精光闪烁,耳边,隐隐还是能听到不断有脚步声逼近,萧摩诃心下有些着急,心想不理这老头也罢,正转身欲泅水而走,那老头却好似故意和他作对一般,笑嘻嘻地说,“上船吧。”
      小舟仿佛一条真正的泥鳅,在水塘里飞快地游走着,转眼,已跑出不少水程,敬言一身白衣早已在泥浆中滚得不成样子,此刻她坐在船头,低头用手舀着水洗脸,一张明媚灵动的面庞在水中倒映出来。
      萧摩诃在一旁看着她灿若桃花的面容,忍不住出神,敬言直起身子便看到这一幕,只是还未张口他便急吼吼地说,“你怎么洗起来这般磨蹭,快点挪出一点地方给我!”
      敬言撇了撇嘴,本来是收拾好了,看他这副模样,她又撩起水冲刷着衣角,“你去船那边洗不就好了?”
      老头闻声,在船尾唱起了水乡小调,悠然自得的楚地民歌,萧摩诃虽听不懂,却也不爱去那死老头那里,看他冲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德行,他少年恶作剧心起,用靴子推推敬言的脚,“起开起开。”
      岂料,敬言猝不及防,一个失神就向后仰去。萧摩诃没料到自己力气这样大,连忙用手抓住她的小腿,敬言的手在空中一阵胡乱抓,却是扯到他的面具。萧摩诃不想被人看到,却又唯恐敬言落下水去,一阵慌乱,只听“怦”的一声,面具的束绳崩开,敬言抓着面具向后仰去,一惊一吓中面具失足落水,她却在萧摩诃地保护下,双脚仿佛长在船上,半个身子向后仰去。
      小舟摇摇晃晃,把哼着小调的白须翁都晃了几晃,“小泥鳅,你俩要在老头子的破船上洞房啊!”老头子撑着船桨坐直,连连感叹世风日下礼教不堪。
      敬言还在向后仰着,闻言又是闹了个大红脸。视线中,一只手伸了过来,“快起来。”
      她伸出手握紧,那手掌中尽是细细的茧,握起来很粗糙,他是个杀手,一定从小就要练武,常握刀剑,吃了很多苦,敬言在心中暗暗思忖,缓缓地被他拉起坐直身子。他沾了泥巴的白衣近在眼前,此刻泥浆干了,衣服皱巴巴的,坐得这样近,她又不争气地脸红了,顺着他的下颌线抬头望去,要知道他的模样,突然有了几分情怯。
      他不会生得很丑吧。
      敬言心中忐忑,继而又想,君子以德行为重,你怎么这么,这么肤浅……她尚未抬起眼睑,只见眼前的身影突然站起来,“快点起来,老头让我们过去。”
      哎,我还没看见你的样子啊,敬言站起来,忍不住喊了声,“喂。”
      那背影虽瘦削却并不单薄,秋风起兮,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停顿片刻,转过身,说,“我叫萧摩诃,字元胤。”
      他面容硬朗,眉目英气,那双初见时寒星冷冽的眸子,依然透着灼人的亮光,只是多了几分笑意,平生了一丝温暖。
      “是你。”敬言有些惊诧,竟是昨日白间酒楼大厅里被自己援引为知己的落魄少年。
      “你叫什么?”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她是她,却不曾知道她的名字。
      “敬言,我叫柳敬言,嗯……并没有字。”她有些愣愣地看着他,一种开心的情绪在心里发酵。
      萧摩诃看着她傻傻的模样,不禁动容,“那我给你取个字好不?”
      “嗯?”敬言歪着头听他的下文,他沉吟片刻,“就叫——小泥鳅好了。”说罢便闪身跳进船舱,敬言气恼地追进来作势要打,小舟又是一顿颠簸摇晃。

      老头将船停靠在湖中一处污泥树根堆砌形成的天然小岛上,此刻已是傍晚时分,小岛四周,是与天色漫为一体的水波,蔚蓝一片,摇曳出一丝丝悠然,赤壁城则已经远去成为一个小小的黑点。眼前不时有野鸭鸥鹭贴着水面飞过,叼起一条银色的小鱼,然后继续向前飞去,消失在远方的晚霞中。
      “小泥鳅,把篮子递给我,”老头一边指挥着萧摩诃用枯木树枝生火,一边让敬言从船上取来一个藤条编制的束口篮,打开盖子一看,里面竟是十几条拥挤着的泥鳅,老头凑着湖水,用匕首麻利地处理着这些活物,口中喋喋道,“今天老头子给丫头露一手,保管你吃一口就觉得这些年都白活了。”敬言在一旁呵呵地笑着,清灵灵的声音引得萧摩诃常常回头看她。看着老人熟练的摆弄着,她想伸手帮忙却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递出去的手握了握又尴尬地收回,只能帮老人家把串好泥鳅的签子递给萧摩诃放在简易的烤架上。老头似乎想起什么,又在破破烂烂的衣服里掏出一个荷包,上面的绣线已经有些破损,只是仍旧洗的干干净净,老头从中掏出四个小瓷瓶,冲敬言招手,“小泥鳅,记得撒调料。”

      “爷爷,你的荷包好漂亮啊。”敬言看着老人家小心翼翼地把它掖在腰带上,这么珍重,一定是他的妻子送给他的吧。
      老人家布满褶皱的脸顿时笑开成花,“丫头嘴真甜,这是我们家小姑娘给我绣的。”
      “令爱么,她的手好巧啊,她多大啦?”敬言揭开小瓷瓶的盖子,一边撒着调料一边饶有兴致地追问。
      “哈哈,她的手确实好巧,不过不是我女儿,是我妻子给我做的,她要是投胎转世,想来也是个十来岁的女娃娃了。”老头拿起小酒壶,抿了一口,悠悠然地看着江水浩荡。
      触及了旁人的伤心事,敬言反倒不知如何进行这段谈话,转头思及“小姑娘”这个称呼,想必爷爷定是和他的妻子一生恩爱如初。萧摩诃把烤好的泥鳅递给敬言,示意她给老头送过去。
      “爷爷,泥鳅,给。”敬言乖巧地扮演着搬运工角色,看着这两人气场不和的模样。
      老头接过泥鳅,回头瞅了瞅还坐在火边的萧摩诃,眼神颇有深意却又嘴角上扬,萧摩诃有些看不惯他那一脸神叨叨的表情,大概只有敬言这傻丫头会以为他是个钓泥鳅的老头子吧,他皱了皱眉,转过脸不再看他。
      敬言刚要忙着圆上,老人家却并不做恼,只眯缝了眼睛问,丫头,真要跟这后生走吗?不过敬言显然已经忘记这茬了,眼珠骨碌碌转了一圈,猛地想起自己编的谎话,假装镇定地说,嗯。
      老头喝一口小酒吃一口肉,缓缓地说,是个好后生。只不过——
      萧摩诃在火边隐约听着两人的对话,这一转折停顿,引得他简直想生出一双兔子的耳朵来听一下,可惜身后却半天都没动静。
      他静坐了片刻,实在忍耐不住,便状似无意地扭过身来,这才看到两个人竟然把烤架上的泥鳅快要吃光了。
      “喂,你们两个!”萧摩诃简直恨得牙痒痒,一个敬言就够他头疼的了,这又加上个老鬼和她一唱一和。
      可惜这一老一小此时脸上写满了得意,一手一只泥鳅吃得好不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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