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晚晴》捉月

19、第十九章

　　韶离料想到了天帝意在联姻，却没有料到神界动作如此之快。韶离这厢刚回了话说是一切听凭天帝做主，那边便有仙官四海八荒广发请帖下月十五天宫一叙。

　　在去往寒星馆的路上韶离很是心神不宁，他不住地反问自己，这样便决定了韶君一生究竟是对是错。她喜欢辰瑾，民族大义也正对合,只是韶离心间总有些不踏实的预感,正在烦心之际眼前已到了寒星馆,还未进院便听见韶君朗朗笑声传来。

　　又行几步便见韶君着了一身青蓝色的襦裙，青丝柔柔地散落在红润的脸面上，在榻上笑得前仰后合的，对面是一脸坦然但稍加困惑的思浓。

　　韶离卷帘而入，韶君见状忙提裙跑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挂在韶离的臂弯上，拿目光瞥着思浓笑盈盈地说：“哥哥来得正好，这事可不能我一个人乐。”

　　“你慢些说。”韶离也不急，坐在思浓搬来的小凳上缓缓地说。

　　韶君踱到韶离面前歪着头说：“是这么件事，今日我同思浓讲了一件我在凡间所见的事。是说一个女子爱慕一位眼盲的公子，见他满腹才学却碍于眼疾不得施展抱负，于是请求一位神医将自己的眼睛换给这位公子。公子重获光明，一心寻当初悉心照料自己的少女，而此时又恰有一个贵族女子贪图公子家世财产冒名顶替，不过历尽坎坷公子终幡然醒悟寻到了已眼盲的少女两人相爱度过一生。”

　　讲完这些事情韶君便忍不住笑意，揶揄思浓说道：“哥哥可知思浓是如何说的，思浓一本正经地说‘何不只换一只眼，两人岂不是均可重见光明’，此等见解君儿真是闻所未闻。”说罢便又忍不住地捂嘴嗤笑。

　　思浓一脸自然的样子，端庄地站在那里淡淡然地说道：“思浓自认说的没错，若是按思浓所说的做哪里还有什么贵族小姐的事情。”

　　韶君撅着嘴抱怨：“思浓不晓得幻想一番吗？你想哦，一位公子白衣胜雪竹间抚琴，旁边伴着一位柔情的眼盲少女这是何等的美意。”

　　此时许久没说话的韶离低沉说道：“若是按照思浓所讲就不美意了？”

　　韶君无奈说道：“那就只能幻想两个独眼龙欢畅地走在阳关道上了。”

　　静默了一瞬后，三人相视而笑不可止。

　　过后三人均笑够了便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思浓见韶离没有要走的意思便知道这是有事相商，便起身借口说去取些辰渊许久前送来的雪茶。

　　果然思浓刚走，韶离便打量着手中瓷杯缓缓地说：“本想多留君儿几年，看样子却是不能了。”
　　韶君瞬间了然于心，韶君本以为自己听韶离说起这事时应该是一番羞涩的模样，可当这话真从哥哥口中说出来时心里竟然很平静而且还有些空落落的。韶君抿嘴一笑不言不语。

　　韶离接着说，不过这次却是用那一样的秋水眼眸紧紧地锁着她的眼睛，“可是哥哥心里总是不安，不知道自己这样是不是害了你。”

　　韶君依然是笑模样说道：“辰瑾是怎样的人哥哥最清楚不是。”

　　韶离滞涩地点点头，韶君轻叹一口气说：“君儿本就想寻一个二太子这样的人共度一生，既然寻到了哥哥怎还如此惆怅，况且君儿知道——二殿下对我们有恩。”

　　韶离果然眼中闪过一瞬惊诧，韶君觉得自己说出了哥哥的痛处便赶紧补充道：“此等大恩，加之民族大义君儿定是要嫁的。而我嫁他的缘由并非只是如此，我想哥哥定是怕他未必从心底眷恋我——若是如此的话，实际哥哥多虑了，他虽总放荡不羁但是却比你想的要喜欢我。”

　　韶离脸上没什么变化只是想着辰瑾将自己自寻短见的事情告诉韶君看来两人交情不浅，许是已经对彼此有了些了解，若是这样便真是多虑了。

　　韶离清了之前脑中的胡思乱想，转换了嫁妹兄长的心境说道：“刚刚归家没些日子便又要嫁到别处去了，这偌大的魔尊府刚刚没热闹多久便又要变得那么凄凄凉凉的样子了，哥哥一想心中还真有些舍不得你。”

　　韶君也觉得自己只想着嫁与不嫁却没有想过这嫁人究竟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再也没有思浓同自己斗智斗勇了，再也没有思烈哥哥给自己讲些光怪陆离的地方了，也再也没有哥哥一脸认真地听自己讲那些凡间的小事情了。这魔界因为不安全还有许多地方没有去过，这韶园所有的花木还未悉数见过，这便要离开了吗？

　　心中虽然这样想嘴上却安慰韶离说：“君儿又不是去坐牢，会回来看哥哥的，况且有朝一日哥哥也终会娶个嫂嫂回来不是？到时这魔尊府定会热闹非凡的。”

　　韶离笑着摆摆手说：“这六界之内除却亲近之人没有人不说我为人冰冷的，这万年光阴里信誓旦旦说要嫁给我的唯有辰瑾一人，哈哈哈，看来此生是要孤独终老为这魔界献上一生了。”

　　韶君想起初见辰瑾的荒诞情景不禁也莞尔一笑，然后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时间自此便像出弓之矢一般，在韶君懵懂中一日一日悄然溜走。若是放在凡人之身这半月的时光着实不算什么，可在这些存活在世上亿万年的生灵面前这便是一饮一歌的事情，就在韶君认为自己这最后半月要糊里糊涂地度过时，辰瑾来了。

　　辰瑾来时正是深夜，虽说是这魔尊府的常客但这时间也略有些不合时宜，当然叨扰的对象依然是韶离。

　　韶离一脸愠怒地抱臂站于皓月满园的海棠树下，心中想着辰瑾若是成了自己的妹夫定要好生教教他什么叫礼教。

　　若是放在平时辰瑾定是一招春风融寒冰将韶离的嫌弃化解干净，但这次却与往日不同，只见辰瑾虽还是有淡淡的笑意却表情有些严肃。

　　“我今日来只为求证一事。”辰瑾向右踱了一步仰着头望月说道。

　　“说。”韶离没好气地回到。

　　“联姻之事可是君儿自己同意的？”辰瑾又退回步子站于韶离面前一脸疑惑地说。

　　这问题问得韶离一愣，心想这人今夜好生奇怪。便讷讷地说：“自是君儿同意过的。”紧抱的手臂缓缓放下说道，“你父皇防着我们兄妹你不是不知，一日联姻不成你父皇一日便放心不下。你父皇是个仁德的君主，防着我们兄妹我也并不怪他，毕竟这六界都需要一粒定心丸。”

　　“于是君儿便得当这天地间的那粒定心丸？毕竟她年纪小归家也时日不久，这便又将她送到九重天实在有些不尽人情。”辰瑾表情有些不理解。

　　韶离心想他们二人感情方面的事还是要两人自己说得好，便避重就轻地说：“君儿是我魔族帝姬，自该将民族大义放在首要位置。这答应天帝的决定也是她自己下的，君儿在你们看来柔弱纤细实际是个坚毅果敢的女子。”

　　辰瑾若有所思地说：“想不到君儿妹子为了魔族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韶离有点骄傲地说道：“我皇族后裔守护魔族乃是天经地义，君儿贵为帝姬如此决定也是自然不必惊讶。”

　　清风起，两人身旁的海棠晃了几下，清香便蓦地浓郁了起来。辰瑾微眯着眼打量着这株海棠，缓缓地说：“九重天上有一青棠浮石，自开天辟地以来便是灵气汇集之地，父皇母后怕这凡事俗尘玷污了空灵之境便将其划为禁地。今日我见宫娥进进出出这青棠浮石，母后也到坦率将这种种缘由安排均告知了我。毕竟相识一场，我只想知道君儿可是自愿结亲，可别在这普天欢庆的事上唯独让一个女子受苦，故特意来问上一问以求安心。”

　　韶离忽然替辰瑾觉得很委屈，这六界爱慕他却不得他心的女子说他薄情寡兴，神界爱听信传闻却从未与他深交的人说他放荡纨绔，纵是天帝眼中他也始终是个令神界蒙羞的逆子。就是这个在外人眼中如此不堪的人却是个为每个人着想的人，他不争，不愠，也不辨，淡然处世，自有道理。
　　辰瑾眼珠一转，又是那副嬉笑模样说：“原来如此，果真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同我一样。今天多有打扰，离兄还是早些歇息吧。”

　　韶离叹口气，眉宇沉重地说道：“殿下如此为君儿着想，今后君儿嫁了过去——有你照拂，我放心。”

　　辰瑾一愣，也没说话只是点点头便踏月而去。韶离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里有点惆怅，随意地拽了拽身上的外衣，没有注意到远处回廊一抹裙角悄然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