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星星的神仙》翠寒烟

29、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花魁歌选，与民间上元灯会是同时进行的。除了必须陪同皇帝观选朱雀门的四品以上官员，四品以下官员只能与百姓一齐被隔在禁军之外。四品以上官员的家眷、四品以下官员及其家眷、普通百姓可随意选择观看花魁歌选还是游览上元灯会。

　　让长生帝君一直看那些个女子展示才艺，唱歌跳舞有点困难，这不他才看了几位佳丽就已经觉得没趣。虽然这些女子个个貌美如花，声如黄莺，罗袖轻舒，身躯曼转，可是他还是失了兴致，脚踏祥光白雾，悄悄离开朱雀门飞檐，往花灯会的方向去了。

　　这花灯会，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都是可以上街通宵达旦游玩的。它不局限于某户人家，某片坊区，而是各自挂上自家制作、购买的花灯，再联合起来，几户，几片坊区，犹如水纹逐渐漾开，扩大至整个长安城，说长安城就是最大的花灯会也不为过。

　　里巷街道，人流如织，万头攒动，只能顺行，不能逆行。在这种盛况下，有时还会遇上公主亲王家结伴骑马出游，身后载着乐师，吹拉弹唱，互相攀比，竞出新奇。长生帝君落到人潮中，给自己幻化身应景的凡人衣服，找个角落显形，再站到街上。

　　刚巧，他所在的这坊是片富人区。豪门富户挂的是绫罗绸缎制成的七宝玲珑灯、转鹭灯，而布衣百姓挂的是用竹篾、麻杆、高粱杆扎制的纸花灯。不管什么灯，在这如墨般的夜色中，到处明灯璀璨，光辉交映。

　　前方是一座酒肆，酒肆主人在门口挂上各色花灯招揽顾客，灯下悬着花笺，上面写有灯谜，而胜利者的奖品是羊脂玉龙凤对佩。一时间，人人提灯漫游，盏盏争奇斗艳，都往酒肆走去。

　　“我看过那对佩，颜色尚可，送给我钦慕已久的周家小娘子正好。”

　　“且慢，就你这脑袋，还是算了吧。”

　　“二娘，拿下那对佩赠予鲁郎，定能成事！”

　　“桃夭，你来，把那花笺取给我。”

　　长生帝君也随手摘了片花笺，上书“十四”，约莫是第十四号灯谜。

　　“织女出阁。”

　　他哈哈低笑半天，心说这要是真的，织女岂不做梦都会笑醒？于是去旁边取了笔，蘸上墨，提笔便写：六神无主。

　　这一场，有九人胜出，长生帝君是其一。

　　酒肆主人分开嘈杂的人群，挪到门口大声说：“请优胜者走上前来。”

　　长生帝君跟着其余八位一起出去，六名男子，两名女子。

　　众人看到长生帝君的样貌，不由一阵嘘气，“好美。”

　　长生帝君只当没听见，一心想着下面会是什么谜面。那酒肆主人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不知心里怎么想的，大概也觉得美，将第一张花笺递给长生帝君。

　　“东海有大鱼，无头又无尾，丢了脊梁骨，一去直到底。”

　　长生帝君扫了一眼，继续提笔写：旦。

　　东海有大鱼，无头又无尾。鱼没有头跟尾，只剩田。丢了脊梁骨，便是没有中间那一横。一直去到底，中间那横挪到底部。

　　这次有四人答对。

　　到了下一轮，长生帝君刚接过谜面花笺，忽然看到斜方有个孩童提了个红纸糊的圆灯笼，上面画着一个头戴冠冕，长袍大袖的人，仔细看去，其线条灵动流畅，形神俱在，颇有吴道子之风。

　　长生帝君心念一动，将花笺递还给酒肆主人，头也不回没入人群里，身影消失不见。

　　“怎么了？他怎么走了？”大家都在问。

　　长生帝君抬头远望，长安城东面，花树背后紫气萦绕，虽然凡人看不见，可他是神仙，瞧得清清楚楚。

　　“大半夜的，又是过节，就你守在那，真造孽。”长生帝君嘀咕。

　　那孩童的红灯笼上画的正是天官赐福图。

　　长生帝君隐了身，幻化掉凡人衣衫，踩着祥光白雾一路飞至天官庙。天官庙有三层，规模宏大，黑瓦绿剪边，亦是金碧辉煌，人流如潮。长生帝君没进去，因为他见紫微帝君显出元身，额前金莲耀眼，立在天官庙的飞檐上，背着手往下看。

　　“看什么啊？”长生帝君落到他身边。

　　紫微帝君微微有些诧异，转头，没料到长生帝君会舍弃游玩的机会到这天官庙来。今晚，对方穿了件藕色织金暗花宽袖纱衣，里衬茶白交领宽袖长袍，没平日那么素雅，多了些活泼。

　　“你站这，不用校定人之罪福？”长生帝君一脸不屑，“老子前来慰问，没想抓住你偷懒。”

　　紫微帝君轻笑，“花灯不好看？为何跑到本君这？”

　　“好看啊，老子只是顺道过来。”长生帝君正颜正色道。

　　紫微帝君笑而不语，转回头，不再看下方，而是盯着正前方。“凡人道，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可惜今晚没有月亮。”

　　长生帝君望着天空，果然乌云密布，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虽然嫦娥小气将月亮藏起来，可是看了这长安城，龙衔火树千灯焰，香车宝辇溢通衢还是有的呀。”

　　火树银花，说的就是这流光璀璨的花灯树。身为神仙，站在天官庙的飞檐上，他们能很清楚地看到那高二十丈的花灯树。其实天官庙今夜宝灯齐燃，整个看起来就像一盏大的花灯，而他们就站在花灯顶端。

　　北风吹过，撩起长生帝君的墨发，他忽然一挥手，成千上万朵晶莹剔透的小金莲碎成无数瓣缓缓飘落，遥遥望去，仿佛天上银河坠落凡尘，引得下面一阵惊呼。那些碎开的金莲花瓣，有的浮于花灯树上，有的浮于行人头上，马上，亭台楼阁上，只空浮起，绝不下落。不一会，有人接住其中一瓣，摊开手掌，刹那间化为玲珑碎影。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长安城里，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神迹，这是神迹！”丹凤楼上群臣喧闹，纷纷睁大眼睛看着天空，抬手去接那花瓣。

　　王少监机敏，见皇帝惊讶，立马下跪高呼，“这是天官赐福呀，我大唐国运昌隆，千秋万载。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状，皇亲贵胄，文武百官也跟着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再接着是朱雀门下，女官宫婢，禁军百姓跪了一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万岁声一浪接着一浪。

　　紫微帝君回头，见独有他俩站立的地方没有金莲落下，纵使四周流光溢彩，他们这却灯火阑珊。

　　长生帝君咧嘴，“听到没，老子帮你赐福。”

　　“恶作剧居多。”紫微帝君应。

　　“不管不管，今天过节，都快子时了，还有人向你唠叨？”

　　紫微帝君略一沉吟，“并未听到什么，都是些琐事罢了。”

　　“那陪老子过节。”长生帝君突然笑起来，顾盼神飞，“对了，今天还是你生辰，呆在这里做什么，老子陪你过寿去。”说罢强拉起紫微帝君的袖子，腾空而起，落进人流中。

　　紫微帝君低头去看拽着自己的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想了想，居然没说什么，由他牵着顺流而行，然凡人是瞧不见他们的。

　　“紫微啊紫微，凡人给你庆祝生辰乞求天官赐福摆出这么大场面，老子今天算见识了。”长生帝君一面走，一面兴高采烈。来到某处路口，对面出现一片流云漓彩的花灯，为何流云漓彩？因为那些花灯居然是由来自西域的琉璃制成，色半透明，美轮美奂。

　　长生帝君异常欣喜，心情舒坦，比刚才独自游览花灯会更加高兴，拉着紫微帝君往那片琉璃花灯走去。紫微帝君被迫亦步亦趋，见他走得急，差点撞上一盏悬于头顶的花灯，伸手为他拨开。

　　“咦？”长生帝君停下脚步，紫微帝君也停了下来。

　　在他们面前，有一梳着堕马髻，花容月貌似洛神的女子，手捧四方琉璃花灯，站在人群中间。

　　“各位，我这有个灯谜，猜对了，我将呈上这手中花灯。”

　　估计又是哪个富户人家搞出的噱头。长生帝君扯了扯紫微帝君，“看看呗？”

　　紫微帝君上前几步与他并排站着，眼神落到女子身后的两张挂画上。第一张，画的应该是门，那门居然是朱雀门。第二张仅画了个老头，别无他物。

　　“这个，只猜一句诗。”女子笑意吟吟，环顾四周一番，又说了句不得了的话，“我年方二八，尚未出嫁，若是哪位郎君猜中了，我自当为妻为妾，决无二心。”

　　这下人群像新年的爆竹全炸响了。多少年轻男子垂涎女子美色，跃跃欲试，平白捡个美娇娘回家，天大的幸事啊。

　　长生帝君盯着那两幅画，“猜谜招亲？有意思。”

　　门？城门？老头？黄金？不得不说，古人猜谜必须有丰富的联想力及渊博的知识。

　　两御看了一会儿，已经有不少人报出答案，然而皆不是。年轻男子们有些泄气，可是为了美人依然愈战愈勇。这时，外面走进一个清癯俊俏的男子，着六品官服，挂着鱼袋，神色愠怒。

　　“陆楚莺，你到底想做什么！”

　　“猜谜。”女子淡淡答道。

　　“猜谜是吗？猜对了你就跟我回家？”男子气愤地说。

　　女子鄙夷一笑，“你且试试。”

　　男子走到两幅画前，看了足有半盏茶功夫。周围议论纷纷，还有不死心的年轻男子希望抢在前面带走美娇娘，于是各种谜底依然层出不穷。

　　“那是丹凤门。”紫微帝君忽然道，“丹凤门巍峨雄峻。”

　　“皇家城门自然巍峨雄峻，非一般寻常人家能比。”长生帝君笑的得意，“门最大，门最高，门……最长……长门。”

　　“长门。”

　　他俩几乎同时开口道出这两字。

　　长生帝君哼了声，“那你说后面什么意思？”

　　紫微帝君笑着看他，“耄耋老者，白发苍苍，必然指白头。”

　　“长门，白头，想来想去，只能是司马相如与卓文君。”长生帝君也笑。传说司马相如写《长门赋》，而卓文君作《白头吟》。

　　紫微帝君接着道，“依凡人的性子，要在白头吟里挑一句话，那只能是愿得一心人……”

　　长生帝君神色飘忽，“……白头不相离。”

　　紫微帝君侧身，望着他。

　　“老子就真不懂了，情爱这种东西。”

　　“何必懂，我们是神仙。”

　　长生帝君表情黯淡，仿佛一瞬间兴致索然，也没拉紫微帝君，扭头便走。行了十几步，忽然一头青丝被人扯住，能这么粗鲁对待他的只有一人，不作他想。

　　“羊驼！你拽老子头发拽上瘾了，第一次见面就拽，加上今天，老子记得你都拽三次了。”

　　后面传来一阵低笑，笑得长生帝君马上要发作，可就在这时，一双手温柔拂过他的头发，缓缓下移，替他束好。长生帝君抬手摸去，竟是根一指宽的束发带，撩起一看，藕色织金暗花，倒是配成了套。

　　不知为何，心里的郁卒好像没之前那么严重，长生帝君忍住笑意，轻声说：“今天你生辰，老子没送礼，你先送老子，说不过去。”

　　紫微帝君“呵”了声，“你老实呆着就是最好的礼物。”

　　“老子帮你赐福了。”

　　“那个不算。”

　　“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