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途中与你相见》辞雪

5、第五章

　　第五章
　　朝云寺，藏书阁内。
　　沐染立在书柜旁，手里捧着一本史册,微光打照在她的脸上，投下一抹斑驳的暗影。
　　窗外一片翠绿嫩红，春意盎然。窗前，一张桌台上，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儿，正一板一眼儿的握着毛笔，一笔一画有模有样地练着书法。
　　长时间近距离的盯着书，眼睛微微有些酸痛。沐染揉了揉干涩的眼睛，一转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画面。笑意不禁爬上了她的面庞，令那张秀气的脸更是灵动了几分。索性也就没有了心思继续看书，她斜靠着书架，就这么直直的看着那个认认真真，心无旁骛的男娃娃，一时间时光似乎都沉醉在这一份温馨之中。
　　5日前，他突然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紧闭着眼睛，一脸的誓死如归。面团一样的小脸，白里透红，似乎可以掐得出水来。沐染承认她真的被萌到了，即使前一刻她还在无比的烦恼，无比的阴郁，可是此刻这种氛围却不知为何，在看到那个小人儿的时候就这么简单而直接地被打破。真的好想掐掐那个小脸蛋儿呀，不知道手感是不是跟她想的一样，那么的美好？而事实是她还真是没有控制得住自己，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早已轻掐在那嫩白的小脸上了。他满脸错愕，水汪汪的大眼睛有点委屈，又似迷茫的看着她，满是不可置信。仙子坠落凡尘，通身的疏离染上了人间烟火，原来竟然也可以这么动人！谁又能说这不是一个得呢？
　　实在是受不了这一天然萌物的诱惑，她用尽了自己的力气才抱起那个小人儿。尽管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对这个小娃娃会有这么大的喜感，可是，她真的好久没有遇见这么，恩，好玩儿的事情了。一时间，大眼瞪着小眼。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
　　“扑哧，哈哈……”“呵、呵呵……”
　　几乎是同时，笑声从彼此的口中溢出。沐染只觉得是一阵顺畅，那些烦心事儿好像顺着这笑声渐渐离她远去。而小清远一颗高悬的心总算是微微安定下来了。还好还好，尽管被抱在了怀里，他还是满脸的不可置信，就好像原来一件你特别特别渴望有特别难得到的东西，结果有一天突然这东西就出现在你的面前了，满满的都是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但是小孩子毕竟还是小孩子，纠结了一会儿之后，他还是满心欢喜的，原来仙子姐姐并不讨厌他啊。像个终于得到肯定的小人儿，像是从沐染的笑中得到了鼓励，他开始慢慢的放开自己，慢慢的在她的面前展露他的本性……
　　自从那天起，这几日他就像是小小的跟屁虫一样，一大早就来到她的床前，她去哪他就去哪，她一说要他自己去玩，他就马上露出小鹿斑比一样的委屈表情，好吧，她承认她对这种眼神真心毫无抵抗力……
　　“姐姐，姐姐？”奶声奶气的小娃儿嗓音在耳际响起，沐染这才缓缓回过神来，心下好笑，自己倒真是越来越爱发呆走神了……
　　“姐姐，快看，我写好了，是不是很厉害？”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一脸的得意儿摸样，好像一个正等待被夸奖的萌宠。
　　沐染被拉到书桌旁，她把手中的书放到一边，顺势拿起了桌上写满了大字的宣纸。
　　宁静以致远。五个大字映入眼际。笔法秀逸，墨彩艳发。好字。虽然由于年龄的原因，在力度上还有所欠缺，但是却已然能够看到笔势走向。假以时日，必是自成一派。
　　沐染心下微惊。说实在话，对于一个五岁还不到的小孩儿来说，能达到这样的水平显然让她很是惊讶。五岁，那时她还在干什么呢？哦，那个时候她也是被关在书房，一遍又一遍的临摹那些书法大家的书帖呢！她的外公是文学界泰斗，书法上的造诣尤为高超。在那样一个环境的熏陶下，再加上没日没夜的苦练，她的字也不见得比他写的好出多少。这真是一个让人惊奇的小孩儿。
　　没有在沐染的脸上看到想象中的表情，小清远一时间小脸儿垮了下来。
　　“姐姐，是不是……我还写得不好啊？”他有些忐忑地问道，为了得到姐姐的称赞，他可是练了好久的呢，连师傅都说写得很好很好了，怎么，姐姐都不夸夸我啊，难道……师傅骗我？恩，一定是这样，师傅真不靠谱，怎么能够欺骗小清远呢？哼，以后不理他了。某小孩完全抛弃了那个自己一直以来喜欢的师傅，唯沐染马首是瞻了起来……
　　而正在佛堂念经的闲云突然打了个喷嚏，惹得一大群弟子，满脸惊悚，全然不知自己已被某个小娃娃给怨上了。
　　任是谁看到一张萌态十足的小脸像变色盘一样，一下子气氛，一下子决绝的，再冷清的人估计也得破功。
　　沐染觉得有这个小家伙在，她真的笑容都不知道多了多少。这么多年，她都快忘记笑是什么感觉了，不想，在这个世界却能重新体会，这，算不算是另外一种收获呢？
　　她一把抱起小清远，在他的小脸上狠狠地亲了一下，慢慢的向她的小院——那个专门接待香客的院子走去。
　　走下楼阁，走出藏经楼的大门。走在铺满桃花花瓣的小径。
　　他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呢？哈哈
　　……良久良久，小清远还是一愣一愣的。刚刚，他是不是做梦？姐姐是不是亲了他，是不是像阿妈一样亲了他？
　　不知为何，他心中所有的委屈似乎都在这一个吻中诱发了出来，他紧咬住了下唇，粉嫩的小嘴瞬时被咬出了深深地牙印，泪，夺眶而出……
　　他一直都有很很乖很乖得做一个乖孩子，一直都有很听话，不给别人惹麻烦。可是没有人知道他其实一直很想阿妈。师父说，阿妈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一个有轮回的地方，也许有一天会再次回到他的身边。可是他知道，阿妈再也不会回来了，阿妈的身体冷了，再也不会有人像阿妈一样温暖的抱着他，温柔的揉揉他的脑袋，亲他的脸蛋儿……一直很希望能有一个人像阿妈一样，只要亲他一下就好，真的只要一下就好……
　　“清远，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
　　察觉到清远的异样，沐染心下一阵着急。刚刚还好好的……
　　可是不管沐染怎么劝说，小清远像是和她拗上了一样，他的小胳膊紧紧地拽着沐染的脖子，像是抓住最后的希望。他什么也不说，就那样放声的哭着，哭得委屈，哭的酣畅……沐染心像被什么定住了一样。蓦然想起了那个年过六旬的慈祥的老人所说的话——清远，是我在边塞时从一个快要去世的胡人女子手中救回来的，她临终前将他托付给我，我答应过她一定尽力许他一份净土。清远他因为眸子的原因，一直不太受中原人士的喜欢，小孩心思敏感，尽管他从来不说，但是却从不主动亲近其他人。姑娘是个意外，也是个特别的。你与小清远的娘亲，单从五官上看倒是甚似，也许，这也是为何他如此粘你的原因，哪怕他娘亲去世的时候，不过才是两岁的年龄，可是两岁，也足以记住他的娘亲了。贫僧不多求，只求姑娘你看在朝云寺好歹照顾了你几日的份上，不要抹杀了一个孩子的真诚和期盼——期盼么？小清远在她身边找到了依赖，可是谁又知道她是在这个孩子身上看到了救赎呢？这个世界果然每个人都是有故事的人，饶是不足5岁的小清远，明明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可是却过早的涉入凡尘，过早的接受一些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重……
　　可是这个世间，成长向来是有代价的啊！沐染轻轻的抚摸着小清远的发，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双眼迷离。落花飘飘洒洒，为她织绣了一件红装，瑰丽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