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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睡莲 ...

  •   八月初九,古仙洞的那只老狼妖给我捎来了条口信,说是九月初有个什么天界的桃花宴,让我务必过去。
      身为唐家第五代传人,我实在是有很多事情要做。听说前几日主母才给我找的那个告假了一段时间的先生要来了,还有祠堂里老祖宗每日都要我去陪她念上半个时辰的经文,再者乐坊的秋菊姑姑又是天天找我去打杂,我正想再找他诉一番苦,谁知这不识好歹的老狼妖竟然一挥袖袍,从鼻子里发出两声闷哼:“你必须去,这是你师傅说的!”说完就走了,也不等我这弱女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他道完我的黑历史。
      想来我是真不适合去参加宴会,从出生到现在,我也就总共参加过三次,第一次是祖母六十万岁大寿时,我依稀记得当初五百岁的我愣是把生鸡蛋给打到了每一个宾客的碗里,又拿了活青蛙盖在上面,直到现在我还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真是有毅力,在上百位的宾客碗里倒腾一番,这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第二次去宴会,是凡界那什么什么国的太子成年,父亲是说不好推脱,就带着我去了。结果我当众扒了那太子的衣服,这事儿吧,说起来应该是身为女子的我羞红了脸,大喊失德,谁料那太子竟是哇哇大哭,身边长着一副小白脸样儿的禁御卫急忙跑过来,替他穿上衣服之后抱着他说:“没事的没事的,不过就是被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看了身子而已,我还要你的,不怕不怕。”我当即连道神奇,果然我这人就是不同于常,看人准,随便扒一个就是断袖,说不定我下次扒个女人,没准儿是磨镜呢。
      我倒不是有意要去捣乱,只是我见他衣服上趴着一只千年老鬼,想替他除了去,没想到最后被父亲关在祠堂一月有余。我是连冤枉也喊不得,听师傅说,这三界之中恐怕只有我一人能同时看到冥界、凡界、天界的东西,这种人被称作鬼眼,出了世就要遭来无数追杀,不能泄露半分。
      再且说这第三次,那时我刚升为御神,也算的上半个正神,故而能与父亲一同去参加天界的宴会。好像是东海龙王的大女儿要嫁于玉帝的三儿子,陪嫁品里还带着一只龙狮,这可把玉帝吓坏了,忙不迭地要请各路仙神来镇场子。
      想我刚到了那宴会上,步六孤家来的嫡子狐城不知为何就坐到我身旁。这人长得怪,凤眼狭长,冷眸凛然,薄唇亦好似闪着冷幽幽的关泽;墨发披肩,银白冠带飘舞,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抚弄着,美的不成人样。还有他那名字,狐城狐城,我还给叫成了狐臭。当时步六孤家的来人脸黑的如同几月没洗的臭袜子,十分地令人赏心悦目,只是后来我将自己这一番独到而又宏大的见解当众表达出来时,所有人都惊悚地看着我,继而那狐城的嘴角抽搐了几下,斜眼看向我的父亲。
      于是后来,唐家上下没人肯再带我去参加宴会,我也颇有自知之明的闭口不谈,久而久之忘着忘着就嫌弃了,直到那叫执言的师傅出现。
      我如今不过三千余岁,执言却早已是五万岁的,至于他的身份和修为,我一无所知。初次相见时是在唐家后山,瀑布倾泻,柳藤环绕,狐裘于身,执言慵懒地靠在躺椅上晒太阳,那场景美如画,是个人都不忍去打扰,估计他也没想到会有一个人凑上来,大喊一声:“哇靠!美人儿快嫁给我!”
      很不幸,那人是我。
      执言喜欢带我去参加各种宴会,怕我羞涩就给套了个面具,这使得我更加嫌弃,因为这事儿还拒绝见他好多次,好不容易清闲了几天,哪知他又来这招!不过我想了想,这是王母办的桃花宴,一千年才开一次,上一次我还没资格去,这回我乃是上位神,倒是可以去好好风光一把。
      主母古乐自从知道了我要与她和父亲一同去参加宴会后,就没给我过好脸色,我自然也十分瞧不上她。
      古乐是古家的嫡女,凡界一个颇有名望的世家,但我的生母许凉却是冥界的大公主,据说是生病死了的,故而当时为妾的古乐就跳了上来。
      我的父亲,唐家现任家主,乃是天界之人和凡界之人结合之子,再加上我体内有冥界的血脉,执言说这就是我能拥有鬼眼的原因,不然我就是能飞升为神皇,亦不可能看透三界。
      此次执言执意要带我去桃花宴,无论古乐和父亲如何劝说都挽回不了。待得九月初一,我与执言乘着七彩祥云,先唐家一步走了。
      王母的龙凤殿还是与一千年前一样的辉煌大气,活生生的巨龙绕顶,琉璃瓦闪烁着妖艳的七彩光泽,金墙银地,绒毯铺路,仙雾盘于四周,最为勾人的是那高座后昂首挺立的凤凰,邪魅的蓝眸散发出逼人的气势,哪怕只是看上一眼,都会被惊的一个哆嗦。好在此时王母命她敛了气息,不然恐怕这桃花宴还没开始,就能惊死一堆人。
      那时候年纪小,我对这王母的印象还不是很深刻,只记得她是个长得很美的温柔女子,当然,没有我已去的娘亲美。再者这三界之中美人无数,王母若是放在其中,恐怕是最不显眼的一个,可谁让玉帝喜欢她呢,这只能说人家人品好。
      执言带我来得早了些,宾客都还没到齐。听闻今年桃花宴请的人很多,上至三界之主,下至各路散仙,能请过来的都来了。趁着人少,我毫无形象地端起执言面前的葡萄大吃,我深知这些尊贵的神仙最不喜欢那些没有礼仪的女子,为了不给我亲爱的师傅丢脸,我只好勉为其难地委屈一下了。
      执言笑眯眯地望着我,没说话,端起一杯酒轻抿。
      “咦。”
      突地一声少年音插进来,我不满地偏头。只见那一身五彩绸缎衣,腰上挂着一把寒光剑的小孩正惊奇地看着我。这孩子长得倒也精致,水汪汪的大眼,红润小巧的嘴儿,尖挺的俏鼻,我当即伸手摸了一把,佯装无奈地叹息:“唉,长得这么美,可惜了是个公子。”
      那少年立刻憋红了脸瞪我,想来他是恨极了有人说他美,直到快把自己的眼睛都瞪出来了才说:“你,你不是唐家的那个唐倾九么!”
      原来他是想说这个啊……我真是错怪这孩子了,我还以为他是看上了我的亲亲师傅呢。
      “唔,是哦。”我随意打了个哈欠,眼角余光瞄到桌上的食物已经被我扫荡一空,执言那里也没有多少了,我再看向另一旁,如果没有猜错,这里应该坐的是步六孤狐城,重点是,他桌上还堆着满满的鲜果。
      就在我对着食物发呆之时,执言却是眯起了眼睛:“阁下可是西海鲛王座下的太子天一?”
      执言本就生得极俊,饶是素来盛出美男子的冥界也没有几个能与他相比。这一眯眼又一勾唇的,少年看得愣神,半晌才连忙回神道:“正是。”
      我来了兴趣,细细打量他。所谓东海有龙,西海有鲛,各方一主,不争不抢,从不闹事,自然他们都是很难让人见到的。西海鲛王座下有三子,大儿天秦,二儿天晋,三儿天一。虽说天一是最小的,颇为不得鲛王喜爱,但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被封为了太子,只是手无实权,想来不久也要被人拉下去,这段便成了三界的又一个谈资。
      这天一今年不过五百岁,还是一副萌萌的天真样,想到日后要被皇家的勾心斗角污染,就不免让人直叹可惜。执言似也是这样想的,他惋惜地看着天一,唇瓣动了动,思索了会儿才说:“你可愿与我去儒山?”
      “儒山?”天一瞪大了眼睛:“是那三界五主峰之一的儒山?”
      “那是自然。”我嘴角一撇,乘机又捏了把他柔软的脸蛋,“你看姐姐笑得温不温柔,都是那儒山掌门调教出来的。”
      执言悄悄拿起酒杯遮住脸,低声道:“不要听她乱说。我儒山乃三界名峰,不会亏待了你的。”
      天一没急着回答,眸中光芒微闪,小脸那叫一个纠结。突然指了指我面前的空盘:“是不是儒山的人饭量都这般大?”
      “……”
      “师傅。”我坚定地看向执言:“这孩子不能收,定会招来妖怪。”
      “……”

      执言动了收徒之心的事就被我给这么压了下来,不过我至今不明白,当时他看我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今日能与西海的太子殿下一遇,真是幸会了。”他淡淡地说,面上却并无幸会之意。
      天一有些失落地走了,而我火速解决掉狐城的那份鲜果,之后狐城愣是瞪了我半个时辰,就在他欲要发作之时,王母驾到,把他给憋得一脸通红,好不有趣。
      “参见王母。”除了各界之主,所有的来宾都躬身行礼。王母一袭金纱长裙,头戴九凤金钗,乌发高高簪起,双手置于胸前,每一寸都透露着端庄雍容的气质。一双金眸在殿内扫了一圈,却在我的身上顿了顿,这才笑道“平身。”
      平身……
      平身……
      平身……
      恍若一颗雷子在脑中轰然炸开,这句话为何这般熟悉!不,不是这两个字熟悉,而是说话的人和她的语气!
      就像是……很久以前,也有人这么对我说过。
      那颇带嘲讽的威严。
      “执言,你身旁这位可是那唐家的嫡女?”那眸子在我身上停了许久,方传来王母柔和的声音:“听闻你将她收做了弟子?”
      “正是。”执言轻笑,俊美的脸加上一身白色狐裘衬得他愈发贵气,殿中不少未出嫁的女子都呼吸一紧,看着执言的眼中满是羞涩和些许贪婪。而在听到执言将我收做大徒弟之后,纷纷怒视。
      王母亦笑起来,没多说什么。一个上位神打趣了几句,殿内又恢复了热闹的氛围。玉帝身边的各宫嫔妃也纷纷上前献艺,这可不多见,只是我没那兴致去欣赏,方才王母的一句平身使得我的心神一时半会儿还静不下来。
      “喂。”一旁的狐城突然伸手碰了碰我的胳膊:“一会儿宴席结束,你稍等我下。”
      “有事?”我眨眼,这人好生无聊,我不过是吃了他些食物,至于这样还要等到无人之时找我索要赔偿吗?
      狐城的脸色顿时黑了:“要你等你就等,哪来那么多废话!”
      呦呵,脾气还真不小。
      “你说等我就等,凭什么?”我严肃地看着他:“那照你这样说,你让我脱了衣服伺候你,我也得从了是不是?”
      “你!”狐城嘴角抽搐,那凤眸似是也染上了些许红晕,气恼地瞪我:“你好歹是个未出阁的女娃家,怎是整日把这等话挂在嘴边,莫不是唐家只能教出这样的人!”
      “闭嘴。”执言淡淡地出声,我和狐城立刻再不言语。
      并不是只有我二人怕他,执言在整个三界都是出了名的狠辣,虽不知道为何得了个狠辣之名,但凡是见了他的人都如此说,我估摸着或许是因为他这个人生得淡泊,令人捉摸不透,故而心生寒意吧。

      “步六孤扶刹到——”
      外面苏公公一声带着颤意的通报响起,殿内瞬时安静,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几番,眸带深思地望向殿门口。
      即便我鲜少出门,又不爱打探这些消息,可步六孤家嫡长子之名还是早已听闻。
      步六孤狐城是步六孤家的嫡子,却到底不是老大,位份低了那么些许,这步六孤扶刹,不仅是步六孤家嫡长子,将来要继承步六孤家全部基业的人,更是令三界闻风色变的神皇,三界的第一美男子。
      不过……我奇怪地看向执言:“这步六孤狐城,两千年前不是被前帝锁进了十八层地狱么?”
      执言扶额,叹了句:“你啊……两千年前关进去的,两千年后不正好放出来么。”
      我恍然大悟,这天界有个规矩,不论是犯了什么错的什么人,刑满两千年,必然要放出来一百年再关回去。
      狐城鄙夷地瞥我:“说你蠢你还别不信。”
      “和蠢货吵架的人算什么?”我学着执言清雅的样子端起酒杯,放在唇边轻抿一口。然而酒还没有下肚,就听到殿内传来一大片吸气声,随他们看去,顿时惊得将那酒卡在了喉咙里。
      我从不知,一个男子也可以这样美。
      美到用任何词形容都是一种侮辱。
      那日扶刹只身着一件黑色长袍,墨色的发随意披下,面容上甚至还带着些许刚从牢狱中出来的憔悴,没有过多装饰,没有过多做作。令所有人都为之嫉妒的眉眼含着淡漠,带着邪魅紫光的眸子盯着高座上的玉帝,没有愤怒,没有怨恨,没有欣喜,也没有冷笑。
      像是一个生生被人剥去了情感的偶人。
      “罪臣扶刹。”他猛然跪下,双膝砰在冰冷的宫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见过新帝。”
      一字一句,薄唇微微开合,如巨大的铁锤般,一下下敲在玉帝的心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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