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命》风之歌月之歌

22、山有木兮木有枝

　　第二十二章山有木兮木有枝
　　翌日清晨，戴夏送公子职离开墨家 。
　　二人一路穿行在松林里，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戴夏一直在不停的说话，给公子职交待各种注意事项。
　　“公子，赵国会帮您，既然当时在新郑已经表明了他们的立场……”
　　“先生，职都知道了！”公子职无奈笑道，“先生您就放心吧，职不是小孩子！”
　　戴夏一拍脑袋，自己也笑了：“我真是太啰嗦了!关心则乱，关心则乱！”
　　公子职一笑，顺势将话题一转：“能得先生关心不甚荣幸。对了，先生喜欢过什么人吗？”公子职问得一副不着边际的样子，就像是漫漫无聊路上的闲聊。
　　戴夏没在意。随口一说：“魏毅和素姬算不算！”
　　公子职一步没走稳，差点跌了一跤。这魏毅素姬二人，有男有女，戴夏到底指的是谁？
　　想来也是玩笑，公子职又说：“职倒是心仪过一位女子。”
　　“哦？”戴夏的八卦之心顿时被吊起来，走路的步伐都慢了。
　　“王兄在世的时候，韩王很想通过我们兄弟与燕国结盟，于是欲将韩公主庄凌许配给我。庄凌是韩国第一的美人，美名享誉列国。我想她一定是天下最美丽、最贤惠的女子。我娶了她，与她携手同看夕阳，共担风雨，人生岂不美满！”公子职轻声叹息。
　　没想到公子职有这个心结，戴夏侧目看他，倒也看不出他神色里有任何悲伤。想来也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能坦然笑谈，定然也是放下了。
　　戴夏心中恻然，她想到魏毅，其实她还是不能笑谈的，这世上的感情哪里能每一对都“与子偕老”呢？
　　“其实，职与庄凌从未谋面，连她的长相我都不知道，竟然就会莫名的钟情。现在想来真是笑话，我怎么就能断定她的心性如何？面与心，心才是最重要的吧？”
　　心当然重要，但是谁能说外形不重要呢？不然何来一见钟情？
　　戴夏摇头，不去作答。
　　显然公子职这也不是疑问句。他心中自有答案。他看向戴夏，笑意盈盈，笑意盈盈，令戴夏莫名怀疑起他这一番自白的目的来。

　　阳光拨开云层，远远的山头那边有歌声传来。
　　今夕何夕兮，搴（qiān）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zī）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公子职一时出神，凝望远方。
　　末了，他握住戴夏的手，道：“夏，一切珍重，我们蓟城再见！”

　　送走公子职，戴夏又走了两里山路，来到水潭边。
　　水潭波澜不惊，如以往看到的一样安静。这不是她的目的地，她抬首，再看看曾经出现蜃景的那个山头，然后继续向那个方向走去。
　　果然，山后面更有风景。穿过重林，一处湖泊出现在戴夏眼前，这山间的湖泊非常大，一眼望不到边。严冬的湖泊封着冰，戴夏伸脚试了一下，冰层比水潭厚得多，轻易还踩不破。
　　身后山林的鸟惊飞，震落树丫上的积雪。戴夏警觉，朝飞鸟处望去，竟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百里牧长身矗立湖畔，他昂首极目远望，湖面上的天空空旷无垠，他却在深究什么，似乎能将空空洪荒看个究竟。
　　“百里先生，你是不是想出蜃景的玄妙了！”
　　戴夏走过去大声打招呼。百里牧一惊，见是她，道：“造化的奥秘就算能够参透，也不可复制啊！”
　　倒是个口气很大的人。竟然敢说参透造化的奥秘。
　　戴夏爱好奇人，突然对百里牧好感倍增，道：“百里先生既然可以参透天机，那愿不愿与夏演一出请天兵的大戏呢？”
　　“可是，你怎么可以肯定我能做出蜃景？怎么可以肯定我愿意与你同去！”
　　“凡事都要十成的把握再动手，那早已错失良机了！”
　　百里牧眯着眼睛，看不出情绪：“你真是赌徒，哼，什么都敢拿来赌。有朝一日，你的身份暴露，你准备怎么收场!”
　　戴夏眉毛一动，原来百里牧是知道她女子的身份的。到了这个地步，她也没什么好顾忌的：“百里先生，夏不是在赌，夏必须以男子的身份进入蓟城，为公子职辅政。这些身为女子办不到，你不是女子，不知道夏的为难。”
　　百里牧一言不发转身离去。戴夏不了解百里牧其人，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怎么想。
　　说来她的确是在赌。但是，这场豪赌里每一个决定她都是不得做的选择。除非她认输，否则别无他路。

　　当天晚上，戴夏去百里牧的居所想问问他考虑得如何。没有见到百里牧，倒是在小厮带领入院子的时候看到许多稀奇古怪的器具。有木制的，有青铜的，花样之多、之怪异，戴夏从未见过。其中一只巨大的木制圆框立在最中央，足有五丈高。
　　等不到百里牧，戴夏告辞离开。她心中盘算着还有几天可以和百里牧耗，越想越觉得时间紧迫，于是折返回去给百里牧留了封信。
　　如此一来，她也算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第二天清晨，戴夏百里牧的叫唤声叫醒。她从窗口探出头去，只见百里牧驾着一辆牛车，牛车上满满当当装满货物，货物被油布包得严严实实鼓鼓囊囊。
　　“百里先生这是要去哪里？”
　　“去蓟城，夏要不要同去？”
　　百里牧的口吻不咸不淡，却令戴夏笑得合不拢嘴：“先生怎么这么着急？这天才刚刚亮呢！”
　　“你不是说蓟城的冰块化了吗？如果你觉得太急，那我们干脆明年再去好了！”
　　“别别，我们即刻就出发！”

　　百里牧带的东西真不少，除了戴夏看到那一辆，后面还跟着三辆牛车的东西和十来个墨家弟子。
　　戴夏坐在百里牧傍边，看看身后满满当当的货品，问他：“你都带了什么东西啊！”
　　“说了你也不懂！”
　　百里牧有自己的世界，与戴夏同行的这几天他绝大多数时间坐在牛车走神，极少与人交谈。一旦中途歇息，他便拿出羊皮卷来写写算算，或者翻出几样稀奇古怪的器具来捣腾。
　　戴夏倒也不是想深究这几车装备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她只是觉得他们这四车东西大摇大摆地穿行过三个诸侯国，是不是太显眼？太危险？
　　果然不出所料，这一行人货在刚刚进入燕境时晚节不保。说到晚节不保，是因为他们离三峰山只有不到一百里的路程。

　　夜黑风高，几十个彪悍的马贼高举着火把，将戴夏一行人围得密不透风。他们个个蒙着面，横着亮闪闪的大刀。为首的虎背熊腰，声音像是在热铁砂里炒过一样嘶哑。他高喊：“此山是我开……”
　　“能不能有点新意！”戴夏嘟囔，她一点不着急，墨家出勇士，弟子赴火蹈刀死不还踵，这些马贼当不是墨者对手。百里牧低声道：“山贼草寇，古来如此，能有什么新意！不过，我带的是墨辩的弟子，腿脚功夫都很一般，估计我们得投降！”
　　戴夏惊惧。只见马贼头子上几步来，火把在百里牧面前晃过，然后定在戴夏面前。他将蒙面的黑布一把扯掉，露出满脸横肉，大喝了一声：“留下买路财！”
　　戴夏惊得大叫，躲到百里牧身后。
　　旁边墨家弟子已经和马贼动起手。戴夏大声喊：“魏毅，你再不来救我，今年的工钱别想拿了！”
　　这一声当真是大，在山间生出回音。等声音再传回来的时候，竟然夹杂了密密麻麻的马蹄声。一群人高举火把越逼越近，为首的鲜衣怒马，高举长剑挥将过来。
　　天空月圆如盘，将军背向月光，他短发飞扬，身躯伟岸，挺拔的身形在巨大的月亮背景前形成卓越的剪影。
　　英雄正当如此登场。
　　戴夏第一眼便认出他。
　　英雄勒马驻足，对一群山贼高喝：“怎么还不回去？一点小事做不好！”
　　横肉壮汉立刻满脸堆笑，朝他抱拳道：“当家的，小的正在解决，要不我把这些人都杀了，再向您汇报？”
　　百里牧不淡定了，拔出腰间佩剑横在面前。戴夏从他身后蹿出来，厉喝道：“魏毅，你在搞什么鬼！”
　　“戴夏？！”魏毅惊呼。
　　百里牧放下剑，不屑地低声道：“你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啊！”

作者有话说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公子向夏坦白自己的感情经历，向她表明自己只注重内心，而非外表。我想他其实想说的是：就算是性别，他都不在乎！
深情的公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