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月》咖啡舞

10、Chapter Ten

　　年三十上午，征得医生同意，关悦终于把妈妈接回了家。
　　“妈，你去休息，我来做饭。”她想把妈妈扶进房去。
　　“在医院躺了这么多天还要我躺呀？”关妈妈笑着挥了挥手，“我到沙发上坐着就行啦。”
　　她在妈妈背后垫了个厚厚的靠枕，从房里拿出一床羊毛毯，打开取暖器，把电视遥控器塞到妈妈手里，“看会儿电视吧。”
　　安顿好妈妈，脱下棉衣外套，走进厨房，“中午简单地吃一点，晚上我再做你爱吃的菜，好吗？”
　　“行啦，随便你做什么我都吃。”关妈妈看着女儿忙碌的背影，蓦然感到心酸，别人家二十一岁的女儿，都还娇滴滴的呢……
　　电话铃声响起，关悦没太在意，过了大概五分钟，传来妈妈的声音，“小悦，你的电话。”
　　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湿漉漉的双手，走进客厅，“我的电话你也能讲那么久？谁打来的？”
　　“人家先找我的嘛。”关妈妈冲女儿调皮地眨眨眼。
　　“小叔吗？”
　　“你接不就知道了？”
　　她笑了笑，接过听筒，有时候真不知道谁是谁的女儿。
　　“喂？”
　　“抱歉，我不是你家小叔。”带着笑意的醇厚声线，透过电磁波，划破时空阻隔。
　　“呀！怎么这么早打来？”自他回去以后，每天晚上十点，固定会来电话，确认她这一天一切安好。
　　“今天是除夕，阿姨说你在准备年夜饭？”
　　“对啊，上午才接我妈出院，做点好吃的给她补一补。”
　　“那有没有做酱肘子？”他的最爱，也是她的拿手菜。
　　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妈不能吃那么油腻的。再说那是你爱吃的吧？”
　　“那就是说……没得吃罗？我好失望……”
　　有人敲她家的门，同一时刻，她在电话里听到“咚咚”的声音，她蹙了下眉头，警觉地问，“你在哪里？”
　　“你来开门就知道了。”
　　她跳了起来，丢开听筒，冲过去开门。
　　门外，简宁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提着行李包，微笑以对。

　　围坐在小小的饭桌旁，简单但精致的家常菜，电视里正上演每年都不缺席的春节联欢晚会，热闹的鞭炮声不时地在屋外响起，关悦把最后一道菜——酱肘子端上桌，年夜饭开始。下午，她一连跑了三个菜市场，好不容易才买到肘子，急匆匆烹饪下来也不知道味道如何，忐忑地看着简宁的筷子伸向那道菜，夹起一小块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她几乎摒住呼吸，看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她，忽然咧嘴大笑，“很好吃！还是你厨艺好。”
　　她松了一口气，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耍她，“你刚刚……故意的！”小拳头作势要往他身上敲去。
　　“大过年的可不能打人，阿姨救命啊！”一个闪身躲到关妈妈背后，两手攀住关妈妈肩膀，故作可怜状地探出半个头来，眼神闪烁地与她对视。
　　关悦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这孩子气的一面，甚是少见，却偏偏，每次都具杀伤力。
　　关妈妈打圆场，“好啦好啦，小悦你也是的，简宁是客人，你也不礼貌一点。”转身拉过简宁，“小悦要生气就让她气好了，咱们吃咱们的。”
　　“妈！”真是，胳膊肘往外拐。拗不过这亲亲热热互斟饮料夹菜的两人，只好坐下乖乖吃饭。
　　简宁夹了一筷子西兰花到她碗里，顺势凑到她耳边，“还生气？要不我吻你一下当赔罪好了。”
　　“谁要你吻了！”她惊呼出声。瞟了一眼含笑注视着他们的母亲，脸蓦地一红，喃喃地对着他的胸膛低语，“都是你啦……讨厌……”
　　他抿着嘴，却藏不住笑意。
　　关妈妈扑哧一声，立刻引来关悦不满的眼光，赶紧撇清，“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吃饭，吃饭，呵呵！”
　　吃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关悦放下碗筷，再次进入厨房，片刻后端出一碗热腾腾的饺子。南方是没有除夕非吃饺子不可的习俗，但她记得简宁家里逢过节都要吃的。
　　“这是速冻的，我不会包。”看到简宁眼中的讶异神色，她赶紧撇清。
　　他笑了，轻轻摇头，“不是为这个。”心底涌上来的一股暖意，夹带着点点酸涩，“谢谢……”
　　她抿嘴不语。他推迟了飞青岛的航班，来了她这里过除夕夜，心底，一定怀着对家人的歉疚和对老家的思念，她只是想做点什么，拂去他眼底不轻易示人的淡淡忧伤。
　　“那你要吃光光哦！”
　　“好！”
　　开开心心吃完饭，关悦麻利地收拾完碗筷和厨房，泡上一壶暖暖的茶，三人围坐着看电视聊天。其间自然也有几个拜年电话，无非是亲戚朋友打来。简宁亦打回青岛，一一问候亲人完毕，把手机递给她，她也就礼貌地跟电话那头的简妈妈简爸爸拜年问好，并谢谢他们对妈妈的关心和问候。久病的疲惫，始终抵不过欢乐的节日气氛，十点，关妈妈回房睡了，把一方小天地留给这对小情侣。
　　她倒了杯热茶递给他，“会冷吗？今年冬天这边特别冷，连下好几天冻雨了，今早才停的。”
　　他把茶杯捧在手心，汲取暖意，一点点浸润皮肤，“还好雨停了，不然我明天可能飞不了。”视线触及她双手，忍不住皱眉，“你都不用那些什么护手霜的吗？”
　　她下意识地把手缩回上衣口袋，“一时忘记了……我有的，你不要乱花钱。”慌慌张张地提醒他。只不过是洗菜的水冷了点，冻红了手指头。其实她的皮肤算是天生丽质了，否则哪里还能在频繁的家务中保留光洁白皙的手呢？
　　他不置可否，只是拉过她的手，包在掌心，“我们老家除夕夜都会放烟花。你们呢？除夕夜有什么特别的吗？”
　　“啊，有的。”经他这么一说，她倒是想起来了，“围场都会有很多小孩子放鞭炮烟花什么的，很热闹呢。我带你去。”
　　放烟花的孩子们，笑得纯真甜美，每一朵开放在夜空的火花，不论大小、不论是否绚烂，都引起阵阵欢呼，这是最最原初的快乐。
　　关悦依偎在简宁怀中，看着手中燃着的仙女棒，一点点、一点点地绚烂，终至归于沉寂，这是小小的、瞬间的绽放，却让她感受到极致的幸福，假如就这样一夜白头，是不是就能让这幸福永恒？
　　这是自爸爸过世以后，最最温暖的除夕夜。她是如此地期待，往后的每一年。
　　多年以后，方才明白，什么叫做“不可复制的幸福”。
　　人生若只如初见，该多好。
　　却偏偏，她终是猜不中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