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卷：月落上海》悲情秋水

281、第二百八十节

　　姜惠英这时的感觉，想必就是百灵鸟看到鹞鹰在它的头顶上盘旋时的感觉。她发出一声嘶哑的叫声，她的脸色由白变成死灰色。
　　“毒药？”她说，“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在第一阵恐怖的激发中，她从沙发上站起来，而在第二阵更强烈的恐怖中，她又倒回到沙发上。
　　“我问你，”毛齐五继续用一种十分平静的口气说，“是戴笠让你这么做的吗？还是你个人单纯的心思，我的存在，对你而言就是一种侮辱，是吗？”
　　“啊，我的天，”姜惠英双手合在胸前喊道，“你在说什么呀？”
　　“我不是要你问话，而是要你回答。”
　　“回答丈夫呢，还是回答毛副局座？”姜惠英结结巴巴地问。
　　“你何曾把我当成丈夫？”
　　那个女人惨白的脸色，痛苦的表情，以及她那种全身颤抖的情形，实在令人可怕。
　　“啊，你确实是我的丈夫——”她垂下头，说：“可我并不爱你这也是事实。”
　　“你没有回答，夫人！”那可怕的审判者喊道。
　　然后他露出一个比发怒时更恐怖的微笑说，“那么好，你并不否认！”
　　她不由得全身一震。
　　“而且你无法否认！”毛齐五又说，向她伸出一只手，像是要凭法院的名义去捉她似的，“你以卑鄙的手段完成了那几次罪恶的行动，但你只能骗过那些迷恋美色的家伙们，杀掉赵天贵和段锦仁赢得何小姐的信任，进而接近何部长，不，应该说你与他夜夜笙歌才对，我早就看倦了你这手段，只是你试图打乱我的计划，我就不得不更加重视你的存在了，我很佩服你，居然能轻而易举杀掉他们，这次连傅次长也对你刮目相看呐，你果然是个厉害的角色。”
　　那年轻女人把她的脸埋在手里。
　　“噢，齐五，”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求求你不要被表面现象迷惑住。”
　　“那么，你是一个懦夫吗？”毛齐五用一种鄙视的口气大声说。
　　“我注意到：杀人犯都是懦夫，不过，你也是一个懦夫吗？——你正试图毒害自己的丈夫并且你还有勇气替自己辩驳。”
　　“齐五，不是这样，决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能是一个懦夫吗？”毛齐五愈来愈激动地继续说，——
　　“你，你能一分钟一分钟地计算那些人临死时痛苦的时间，你，你曾经熟练而成功地策划你那恶毒的计划调配你的毒药。你把一切事情计算的这样清楚，那么，难道你忘了考虑一件事情，——当你的罪行被揭发的时候，你将落到什么样的下场吗？噢，这是不可能的！你一定藏起了一些最有效，最可靠，最致命的毒药，好使你逃脱那等待着你的惩罚，你这样做了吧，我至少希望如此。”
　　姜惠英紧握着双手，跪了下来。
　　“我明白，”他说，——
　　“你又在故技重施了，你不会认罪的，戴笠会保你，你不会受到任何惩罚的，不是吗？”
　　“惩罚？”姜惠英喊道，“戴笠像送礼物一样把我送给了你，而你又想丢垃圾一样扔掉我，这难道还不算是最残酷的惩罚吗？”
　　“当然咯，你以为因为你犯了四次罪就可以轻易逃脱吗？你以为因为你是戴笠的心腹，法律就会对你例外吗？不，夫人，不！断头台等待着罪犯，不论她是谁，除非，正如我刚才所说的，那下毒犯早有准备为她自己也留下了最致命的毒药。”
　　姜惠英发出一声疯狂喊叫，一种可怕的无法控制的恐怖的脸。
　　“噢，不用担心断头台，夫人，”毛齐五说，“我不会让你名声扫地，因为那也会使我自己名声扫地。不！假如你懂得我的意思，你就知道你不会死在断头台上。”
　　“不，我不懂，你是什么意思？”那不幸的女人结结巴巴地说，她完全被弄糊涂了。
　　“我所希望的，夫人，是你不应该在断头台上送命，你懂吗？”毛齐五说。
　　“噢，发发慈悲吧，发发慈悲吧，我也算是你的女人，毕竟让你坐上如今的位置，你就那么不顾念旧情吗？”
　　“我现在只为了伸张正义，夫人，”他眼中冒火，“任何其他女人，即使她是皇后，我也要把她交给刽子手，但对你，我已经心存慈悲了。对你，夫人，我只能做到这一步！”
　　“伸张正义？！”那迷惑的女人向毛齐五冲过去说，“伸张正义！哈！哈！哈！”
　　在一阵可怕的魔鬼般的狂笑中结束了她那句话，那种笑声最后变成了嘶哑的啜泣声。
　　“不要妄想戴笠还会来救你，你在他心里的分量其实没那么重。”毛齐五走到她身边轻蔑地说。
　　她喘息着，听他说着，完全糊涂了，只有她的眼睛还显示她是个活物，那一对眼睛里还蕴蓄着一团可怕的火焰。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他说：“你仍是我的夫人，所以留下来的人会悉心照顾你，直到戴笠死之前，我不希望你再在世人面前出现。”
　　姜惠英呻吟了一声，全身瘫痪了似的倒在了地毯上。
　　毛齐五似乎动了恻隐之心，缓慢地说，“永别了，夫人！”
　　那一声永别了像刽子手的刀刺到她身上一样，她昏了过去，毛齐五锁住房门走出去，再也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