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樱封

2、二、冥界

　　点点银星的冥河上泛起了烟雾，有船桨滑水的声音由远及近。葛衫的少妇立在船上，眼神里有对冥界萌生的畏惧，同时却有为了守护什么而不惧死亡的坚毅。
　　她仍然清晰记得，夫君中毒那日，若不是她见日落了相公还不归来，怕入夜的孟婆山危险，入树林去找他，恐怕他早已身亡。当她看见他时，一只面容可怖的女妖正匍匐在他身上吸他的精气，他的脸已然发青发紫。那女妖见她来了，也全然不怕，爬在邵武身上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眉汀浑身都害怕得发抖，但是却仍然不肯离开，她执起地上一根枯木，不要命地往女妖扑去……等意识恢复过来时，听见一声尖声厉叫，女妖却消失不见了。
　　后来他被她抬回山脚家中，她却不知道该怎么救活他。她请来了道士，道士说他身上已中千年妖毒，已经无法医治。她不信，于是她扑到孟婆山里去找药，她想，里面如此多的珍稀药草，总有一株能用吧？于是她把认得的，无害的药材都采回来，一剂剂地试，却依然没有任何用处。后来她在孟婆山深处遇见一位“神医”。神医来到家中，对着早已昏迷不醒的邵武稍一施法，他竟活了过来！那夜，她和他说了许多话，面对相公，她又哭，又笑。
　　十六岁模样的她毫无记忆地游走在孟婆山中，她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有记忆。后来她就遇见了他。他比她略长几岁，朴实得就像土地里的一块大石。他家贫，靠采药为生，却收养了她。两人日久生情，最后结为夫妻。十年过去了，两人过着平淡却甜蜜的日子。时光没有打磨他们之间的感情，却让他们之间的羁绊越来越深。
　　却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发生这样的惨剧。
　　那位神医后来告诉她，他的法术，并没有把邵武完全治好，只不过是喂他“吃了一次药”。他再解释到，这药，便是冥界冥河边独有的曼珠沙华，要取药，只能进入冥界！不仅如此，冥界的东西若是拿到人间便容易腐坏，因此必须事先在冥界将花的精气吸入体内，再回人间将其释放到病人体内，方能医治。即使知道了进入冥界的危险性，她却丝毫没有犹豫。她听从“神医”的教导，找到了冥界的出入口，还学会了吸放精气的方法。
　　就这样坚持了两年。两年来，她每夜进入冥界取药，每夜将精气输入夫君体内。邵武的身体虽不见好，却再生存了许久。对她来说，只要和他在一起，就足够了。
　　想着想着就到了，眉汀看见两岸边大片大片的鲜红欲滴的曼珠沙华。曼珠沙华，又称彼岸花，真真切切开在地狱里的地狱花。两边都是血红浮荡的花的海洋。眉汀藏好木船，上了岸。指尖掠过这些火红的小妖精，不知怎的却觉得心里十分舒畅。似乎，跟它们十分十分熟悉，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那么觉得了。
　　眉汀缓缓地把外衣脱下，摘下发簪，又解开衣带，继而将全身的衣服都除下来，露出姣好的身材和光洁的蜜色肌肤。她就这样静静地平躺在这片血红的花海之上，美若天仙，似乎她就是这片花海的主人。她闭上双目，在胸前结了一个火焰结。待她再睁开双眼之时，眼瞳竟变成了血红色，此时，花的精气以她的酮体为中心，猛然流动起来。她就似一个漩涡，吸尽了四周的曼珠沙华的精气。以她为中心，四周的地狱花一点点地枯萎而死。吸尽精气的她忍不住从喉中发出一丝呻吟。那是快感！无法言语的享受！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这种感觉就像毒，她甚至怀疑自己不是为了她夫君，她也会每夜每夜地到冥界来这么做！
　　忽然她感觉有“人”向这边靠近了！她迅速起身凝望四周，感觉情况不妙，手刚触及脱下的衣裳，一根铁索猛然从天而降，钉在她方才放衣服的地方。
　　“你是何人！是否有通行令牌！”空中传来低沉的声音。眉汀抬头望去，竟是牛头和马面！
　　“我……“眉汀不知道自己应该答什么，小声道：”有……“
　　“立即出示令牌！“牛头厉声喝道。
　　眉汀身上披着来不及穿上的衣裳，站在原地瑟瑟发抖。什么令牌？她哪里来的令牌？若是被抓了，先不管是不是要被抓去十八层地狱受刑法，她的夫君可是在家里等着她的！
　　“我……我……“眉汀向后退了几步，突然转身就跑。
　　“擅闯鬼界者，死！“马面猛然从天上追来，轰一声落在眉汀跟前，锁链向她袭去。
　　“不要！！“眉汀尖声叫着下意识伸手阻挡，没想到竟一手抓住了马面全力贯穿的锁链！她一扬手，竟还将马面打飞了几百丈，当场吐血晕了过去！
　　“你是何人！竟能一招打晕马面！“牛头惊恐万分，却仍然执斧向前，却怎么也寻不着女子的踪影，只留地上一圈枯萎的曼珠沙华。

　　眉汀已经不记得她是如何逃出来的了，她的印象里留下大片浮荡的血红花海，她似乎与它们融为一体，迅速向前奔去……
　　她出了鬼界，急匆匆地跑下山。今夜的她，究竟是怎么了？似乎有什么潜藏在记忆的深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每每触及记忆的扉门，都让她头痛剧烈。那些记忆，她不想要，她只要和她的夫君在一起。
　　快到家门时，忽然有一袭白衣从树后走出来，阻拦了她。
　　“凌姑娘！？怎、怎么了？半夜三更地怎么不在屋里？“眉汀本就惊魂未定，触及白衣女子不同于方才那般客气有礼，却是犀利的目光时，更是惊了惊。
　　“你也是，为何半夜三更走进妖魅恣意的孟婆山？“
　　面对白衣女子质疑般的目光，眉汀不禁低下了头，“我……“
　　“你不许救他，不许救你的夫君，听见没！？“凌嘉夜忽然厉声道。
　　“什么！？为什么！？我要救不救，与你无关！“听见外人忽然这样说道，平日温和的眉汀也不禁萌生怒意。
　　“因为你的丈夫是妖物，所以你不许救！“
　　眉汀蓦然双目一瞪，一把推开眼前的白衣女子，“不许你胡说！“这是她有记忆以来最盛怒的一次，烈烈火焰在她胸中燃烧。那么朴实温厚的他，待她那般体贴的他，相处了那么久的他，竟然有人跟她说，他是妖物！？
　　不可理喻！简直不可理喻！！
　　白衣女子的表情丝毫不变，依旧冷静地道：“我没有胡说。我是碧山的捉妖师，凌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