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连城》树的酔影

1、劳役生活

　　“连木连木，醒醒！快醒醒啊！”于唯只感觉有人在奋力的按压她的胸脯，呼唤着不知道是谁的名字，一个劲的喊她醒来。她也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子沉得人翻都翻不开。忽然一股水流冲出喉咙，欲从口中喷出，随之于唯腾的坐起，吐出好几口苦水。连呛几声，人渐渐舒缓过来，呼吸也开始顺畅。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呜呜呜....”迎面而来的是一张破涕为笑的少年脸。少年激动万分，想要去拥抱她，她下意识的一闪，害的少年噗通掉到了地上，呀呀直叫。“真是好心没好报。”少年白了于唯一眼，撅起小嘴念叨着。

　　于唯不做声，专注着打量四周围。面前是一条清澈的河流，对岸是一片树林，身后也是一片树林，远远望去是一座横跨河流的石桥，桥上来回穿梭着大队人马，似乎是在搬运。

　　“这是哪里？”于唯心里纳闷着。看到身边半躺着的少年，穿着不合时宜——草鞋，正中印着黑色的“伇”字的素色长衣，还梳着发髻。“我什么时候来的拍摄现场？我不是在开车吗？”于唯一头雾水，随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打扮，与少年别无二样。
　　“喂，想什么呢？吓傻了？”正在进行着的心理活动被少年打断。“不过也不怪你，谁叫你从小体弱，现在拉来干劳役，受不了也可理解。哎，这战乱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战乱？”于唯惊诧的看向他，说出了第一个词。

　　“是啊。你不会真傻了吧？！现在三国并立，还有蛮子时而骚扰。局势可不是一点点紧张呢。”少年故作老成，拉长的声调叹息。

　　于唯仔细瞧了瞧石桥上的人，全是佝偻着背，扛着大块石头，隐约可以看见长衣上醒目的“伇”字。“不像是拍摄现场，太逼真了。难道我是穿越了？”想到这，于唯的心突突的跳起来。

　　“你喊我什么？我怎么会溺水？今是什么日子？”于唯一连抛出几个问题，语气有点迫切。自觉有些失态，便解释到：“你看我刚刚醒，有些东西暂时想不起来，谢谢你。”说完朝他温柔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阳光洒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泛着微光。

　　“你快别这么笑，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少年装作打了个寒战的样子，继续说：“现在是康平十年，战争四起，我们被抓来做劳役。刚刚在桥上扛石头，你打了个趔趄就摔到了河里。要不是我来找你，恐怕你早没了。自己叫连木你都忘了，是不是也忘了我叫什么啊？”

　　看来真是穿越了。这身体不是于唯的，是一个叫连木的女孩的。想到这，于唯一个寒颤：劳役也找女人？这国家已经到了这么缺人的地步了吗？刚想问出口，想到少年看到她笑容的反应，难不成他不知道？可他刚刚按压过她的胸脯.....

　　她低头看了眼，虽衣服湿透了贴着内层，倒也全不显形。她能很明显感觉到最里面的胸部被裹了几层，整个上身也裹了好几层。暗自嘘了一口气，还好是深秋，衣服穿得多。想必躺着的时候也只是显得身体肥大了点，胸部不会突兀。加上如果胸部不大的话，就算是按压胸脯，恐怕也是感觉不出来的，何况是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一个小毛孩子哪会察觉那么多。

　　想到这，她问：“我们现在都多大了啊？我这一摔，还真摔忘了不少东西！”

　　“我们都是十二岁啊。”少年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不再惊讶，似乎是已经适应了连木的暂时性失忆，“哎哟你还没回答我还记不记得我的名字呢！”

　　十二，应该还好.....这么小就要服役，真是缺人缺得紧啊。看少年天真的样子，她略略放下心，不再追究有没有被识破的问题，“你叫什么？”

　　“啊啊，连木你真的忘了啊。我叫石磊，比你大几个月，你就喊我石头哥。就冲你这一声哥，我拼了命也要把你从阎王爷那儿抢回来！”停了会儿，他继续说，“从小你就不强壮，不像其他男孩儿，比如我，疯上一天晚上照样能上山砍柴打猎，跟个女娃子似的。你也爱犯懒，不然跟着你石头哥多跑跑多练练身体早跟我一样结实了哈哈。现在可倒霉了吧，天天被训。只希望能快点满两年，结束劳役回家，我娘还盼着我呢.....”

　　这小子实在话唠，还在继续说下去，说连木有个妹妹叫连水，他有个弟弟叫石大顺，从小爱玩一起什么的。于唯心里头实在乱，哪还听得进他的闲话。她想着得赶快理清思路，以便决定接下去该怎么做。

　　既然来到了这具身体，也算是缘分，把连木未走完的路走下去，是于唯应负的责任。虽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被以男孩的方式抚养长大，但现在的首要问题，是无论如何不能暴露自己的性别。一旦暴露，理想的结果是被赶出劳役队，可人心难测，这大队的男人不知道多久没见过女人，即使是个女童也不一定安全。身边的这个少年，虽觉得自己弱的像个女孩，倒也还是把自己当哥们对待。

　　听石磊的描述可以想见连木生前的行为也像个女孩子，她可不能继续这样，她必须变得更男人一些，这对一个27岁的职场知性女人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然而，这种挑战，却让于唯热血沸腾起来。

　　无可否认，男人的身份，战争，正是她内心深处向往的东西。年少时动辄感叹自己为何不是一个男人，酷爱战争题材的小说，无数次将自己幻想成一个叱咤战场的将军。此时此地，不就是自己的憧憬？心脏又一次砰砰跳动，这种感觉，自她成为一个中层管理以来便慢慢销声匿迹，今日重现，不知道是恐惧，还是兴奋。

　　现在面临的第二个问题，身体太差，今日之事保不定日后不会发生，连这劳役都抗不过去，谈何上战场？所以必须好好锻炼身体。

　　于唯站起身，面对前方的河流，默念：“从今往后，我便是连木。”

　　康平十年，三国鼎立，北齐中秦南周，秦国强盛，时扰周国边境地区，近来南面蛮子横行，对周国大大小小的进犯不计其数。周国康平帝年岁已高，与周边国家的相处一直以保守防御为主。如今南蛮子猖獗，大批军队被播往南边境。但这种防守型战略最多只能得个暂时相安，骚扰还是不会断。

　　石磊这小子看起来爱胡闹，对国家大事倒是挺上心。这些都是他告诉连木的。居然穿越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朝代，不然凭连木积累的那些历史知识，或许可以未卜先知，多点应付的手段。

　　周围是此起彼伏的鼾声，睡在男人堆里真是煎熬。吵不说，最要命的是臭。连木觉得自己多吸一口就会窒息。她所在的位置在最右边，左手边是石磊。连木这小丫头选的位置倒是不错。

　　忽然间她想到了什么，忙用手去触摸自己的胸脯。她笑了，不由得深呼出一口气，这丫头，倒是够细心的，豆大的两颗还裹了那么多层！

　　哎，连木轻轻叹一声气，不知道她的家人知不知道她已经走了，想着，便开始念想起自己的家人来——“我的父母，此刻应是在医院，守着我的病床吧......可是，我却已经在另一个时空安身，回不去了......连木，你比我幸运，至少由我来代替你，可我呢，有谁会在那个世界代替我？”父母红肿的双眼浮现在眼前，想到自己以后再也不能见到家人，连木不禁泣不成声，她把头埋进被窝，泪水恣意流淌。

　　睡眠很浅，天蒙蒙亮的时候连木就醒了。连木穿好衣服，蹑手蹑脚的走出去，轻轻的打开门，跨到门外。古代的空气真是新鲜啊，连木深深的吸了口气，心里已经记不得多久没呼吸到这么自然清新的空气了。她吸了呼，呼了吸，放佛要吃了这空气。

　　她拉了下腿，蹦了几下，就开始跑起步来。院子不大，一圈没几步就完了。院门口有人守着，不能出去，跑几圈就犯晕了。连木明白自己的体质，天亮了还得抗石头，就不得不停下来，原地跑跑跳跳，约莫半个时辰，太阳就出来了，连木也已经满头大汗。守门人看了连木好几眼，欲言又止。

　　“连木原来你早就起来了啊，我还在想你去哪里了呢！”石磊兴冲冲的从门里跳出来，明显眼里带了几分惊讶。“石头哥早上好！早上空气好，多呼吸呼吸做做运动有利于身体健康。”下意识地连木又想展现她有魅力的知性笑容，展开嘴角的瞬间她突然意识到什么——职业人的素养真是难以摒弃。她揉了揉僵掉的嘴角，提醒自己以后要少笑。

　　不一会儿几个壮汉抬着三四个桶进入院子，早点来了。连木洗了洗，挨着石磊开始吃早饭。食物难以下咽，虽是料想之中，真正尝到的时候还是会觉得痛苦。习惯了就好，她想着，三下两下的和着粥把两个馒头嚼得精光。

　　“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石头哥看到你这样很高兴！”石磊边吧唧边冲我说话，喷得连木一脸馒头屑，还不忘拍肩以示鼓励。这么小小一毛孩老装成熟，看着就忍俊不禁。

　　南边战事吃紧，扩张与修补城墙刻不容缓，连连木和石磊这些毛孩子都用上了。连木扛上一块石头，在肩上稳了稳，开始向前迈步。刚开始搬倒也不觉得太累。

　　小心翼翼地过了桥，穿过一片树林，出林子的时候连木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广袤的平原上，男人们用一排排圆木，将石头向前运输——他们是在林子口做的交接。整个天空都是隆隆的滚动声，太壮观了！滚木运输，以前只在书本上看到过，今日亲眼所见，连木不禁肃然起敬。

　　“别看呆了小白脸，又不是第一次见，没世面。”连木循声望去，是一个比自己高几个头的青年，皮肤黝黑粗糙，唇边留着一圈不是很黑的胡茬。连木没接话，拍拍手转身走进林子，她不想在这里惹是生非。

　　这日的阳光特别灿烂，虽是深秋，温度也不比夏末低些许。一天下来，内衣上都能抹出盐巴来。吃过晚饭，男人们都脱了衣裳下河洗澡了。本来连木想去河边走走，这样一来，就只能呆在伇所了。

　　石磊来找连木一起去洗澡，连木只能推脱，称那日摔河里的伤还没全缓过来。石磊讪讪的走了，扔下一句，“你这哥们儿真不爽快，每次洗澡你都扭扭捏捏，一下伤风一下不善水性的，不过今日倒是原谅你，病人为大。”不善水性都用上了，连木不由得噗嗤一声，这小丫头倒是挺可爱的。连木打了盆水，关上伇所的房间门，胡乱的擦了擦身体。

　　洗刷完毕，连木打开房间。刚出房间门，就看到三四个人从管事人的房间里匆匆忙忙的出来，像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连木赶紧退回房间。作为职场老手，这种事她用脚趾头想想就明白了。可惜身边没什么值钱的，不然去送点，总不会吃亏。不过反正做两年就能结束，连木也没想太多。

　　这具身体比想象中要好使唤多了，卖了一天的力，也没有太不适。看来老被训真的是连木这小丫头太懒散了。老被石磊说弱也只是因为他对比的是他自己以及其他强壮的男人。对于唯来说，一天下来能有这样的状态，早已超出了她的想象。若是现代的她，扛着石头跑一趟估计就不行了。从小被当成男孩子养，再不济也比女孩强。

　　月光从墙壁的小木窗子里照进来，正好洒在连木和石磊的铺位上。连木闭上眼睛，做了一天的苦力，她也没有精力东想西想了。朦胧中，看到石磊爬起来为自己塞好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