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翅》万年冰寒

1、人鱼

　　杨猛只觉得头好痛，腿也好痛，胳膊也痛，好吧，确切的说，是全身都痛。尼玛，死人怎么也能感觉到痛？这人该有多倒霉，才能连死也死得不消停？勉强抬起手揉揉额角，终于好了那么一点点，如果死人没有痛觉，那么现在这么痛苦的原因也就只能有一个了，那就是没死成还赖活着呢。不过那么大的卡车撞过来，不死也要去了半条命吧！杨猛做好了缺胳膊少腿的心理准备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眨眼，再眨眼，再再眨……我的妈呀，这是哪里啊？
　　原以为的白墙、白大褂没有出现，眼前的景色与在海洋世界的海底通道看到的倒是有些像，只不过这长得像棵树一样的是珊瑚吧？是吧？那个像大号虎皮兰的家伙是水草？还是海带？呃！那个软趴趴的一扭一扭的东西是海参？还有远处游过的那一群是小丑鱼么？之所以能叫出那是小丑鱼，还有赖于当年一部著名的有关小丑鱼的动画片。
　　哎呦！这弄得也太逼真了吧？谁啊这么牛叉，这种地方也搞的出来？杨猛犹如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般，眼前的景色如梦似幻，这可比在海洋世界看到的那种人为景观震撼人心，仿佛身临其境一般。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带起一串水泡，水泡？仿佛不可置信一般，杨猛再次挥挥手，又是一串水泡，于是杨猛那陶醉于美丽景色的表情瞬间凝固、渐渐龟裂，有一万匹草泥马从杨猛心头咆哮而过，要死人了！哪个混蛋这么缺德，不知道你杨爷是个典型的旱鸭子么？没有这么玩人的，能把人玩死的有木有？
　　杨猛下意识的停止呼吸，挣扎着要起来，可是悲催的，他发现他那双引以为傲的长达1米2的笔直的双腿居然变成了一条金色的鱼尾，货真价实的鱼尾，扇形鱼鳞金光闪闪，鱼尾上还有6根尾翅，前2后4，随着他的用力挣扎，6根尾翅根根立起，尾翅上的倒刺和绒羽也矗立着，活像炸了毛的公鸡。颤抖的举起双手，还好，手还是人的手，五个指头一个不少，虽然手臂上侧多出一排类似于鱼鳍一样的东西，但和那个金灿灿的尾巴比起来，这点变化根本就不值得一提了。
　　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突然出现在杨猛面前，闭气到精神已经恍惚的杨猛一口气没上来，终于再也承受不住的直接晕死过去。因为他从那双黑漆漆犹如镜子般的大眼中，看到了此时自己的样子。孔雀开屏，大抵如此！人鱼国第一美男的外貌曾经不知俘获了多少雄鱼雌鱼的芳心，可惜在杨猛的眼中居然与怪物史莱克无异。
　　杨猛晕的太快，因此也就没有发现那双大眼随后流露出的如释重负与欣喜若狂，更没有看到远处循着大眼足迹跟上来的好大一群人鱼。
　　珊瑚礁铸成的城堡中，四个或老迈或年轻的巫医围着暖玉床，嘀嘀咕咕，嘁嘁喳喳。一位青翅人鱼妇人看着暖玉床中生死未卜的儿子不停拭泪，这都过去半天了，到底怎么样了，怎么还没有醒过来的意思啊？另一高大健壮的灰翅人鱼则焦躁的满室踱着，不时地看一眼床上之人，再看看拭泪的妇人，表情既心痛焦急又愤怒无奈，几次想要开口，最后都强自忍耐了下来，可能也觉得此刻无论说什么都是无用。
　　这个灰翅人鱼名叫霍根，是这个不大也不算小的人鱼部落的首领，霍根虽然能力一般，但为人正派，很得部落大多数人的信服，因此管理这么一个中型部落也还算胜任。霍根只有一个妻子卢娜，就是那位不断拭泪的青翅人鱼，作为部落首领，只有一位妻子，这在人鱼国度还是比较少见的。大多数部落首领为了巩固自己家族在部落中的地位，总是想方设法迎娶很多身康体健的妻子来绵延子嗣，从众多儿子中选出最优秀的那个来继承自己的位置。霍根没有出生在强大的家族，他的上位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是这个部落唯一的一个灰翅人鱼。人鱼生来追求强大的力量与美丽的容貌。人鱼鱼身的颜色代表了能力的强弱，颜色等级由弱至强分别为赤、橙、绿、青、蓝、紫、灰、黑，当然，除了几种特殊颜色，还有一些其他颜色的人鱼，统一被称为杂色人鱼，杂色人鱼通常身体较为虚弱，寿命也很短。在一个部落中，首领的强大与否至关重要，与其他部落纠纷时，武力震慑往往比讲事实摆道理更有说服力。曾经有位伟人不是说过“枪杆子里出政权”，无论在哪里都是一样。因此，当霍根20岁成人礼上，经过海神的祝福仪式，通身颜色呈现出灰色时，也就注定了他必定是下一任的首领，因为当时的首领也仅仅只是一只蓝翅而已，更遑论他那些红红绿绿的儿子们了。
　　霍根的妻子卢娜当初是不愿意嫁给霍根的，因为相对于成为部落首领妻子之一的荣耀，卢娜更想找到一个互为彼此、白首不相离的人，雌性天生对爱情就充满了各种幻想。然而霍根对卢娜一见钟情，向海神发誓只愿娶卢娜一人为妻、永不辜负，才换来卢娜的信任与后来20年来的相濡以沫。平静美好的生活直到霍根与卢娜的独子霍猛的成人礼后结束了，霍根曾经非常感谢海神对他的厚待，可以说今天的一切都是海神赋予他的，然而，他现在才觉得海神对他并没有那么好，因为海神赋予了他唯一的儿子霍猛一身金翅。
　　金翅，海神神眷者，拥有无与伦比的美貌，携带海神的祝福。金翅的出现意味着人鱼族的又一次昌盛时代即将到来。人鱼国有史以来有记载的只出现过6位金翅，这6位无一例外的成为了当时帝王的王后，六位帝王得到金翅后果然创出一片盛世。因此金翅也叫帝王伴翅，只有帝王可与其匹配。霍猛是第七位金翅，如果他是只雌性人鱼，那就是板上钉钉的新帝王后，麻雀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对于整个部落来说也是无上光荣的事情，话说能有几个部落能养出一只金翅来？可令人无比郁闷的是霍猛不是雌性人鱼，而是只雄性人鱼啊雄性人鱼。人鱼国历史上都没有雄性人鱼做王后的，哪个帝王能找个雄性做王后？但霍猛又是金翅，也不能放任不管，海神的祝福神马的怎么能够忽视？
　　作为霍猛的亲爹亲妈，霍根和卢娜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让自己的独子去做那什么王后的，大好男儿建功立业做什么不行？怎么能雌伏于人下生生折了羽翼？何况他们只有霍猛一个儿子，唯一的儿子要当女儿用了，这可是要绝后的节奏啊！可部落中有些人虽也为霍猛感到惋惜，可是还是主张将霍猛送到新帝身边，权势和地位实在诱人，对于默默无闻了几个世纪的部落人来说，这几乎是千载难逢的机遇。还有一些人认为金翅既然是海神的祝福，霍猛又是雄性，如果不做王后，做他们部落的下一任首领也是不错的，没准部落会在霍猛的带领下迅速崛起，成为人鱼国度最强大的部落，称王称霸也未必不能，当然这样的话没谁会大咧咧的宣之于口，不过所要表达的意思大抵是那样的。
　　就在部落中的人为霍猛的去留问题吵个不休时，新帝的传令官来了。全人鱼国的传令官都是统一装扮，配备着优良的海龙坐骑，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能为新帝传递命令的人那就是新帝的喉舌，架子和姿态自然是摆的高高的。当着全部落人鱼的面，传令官拿出新帝盖有印章的文书，抑扬顿挫的读完，下面听傻了一大片。新帝的意思很明确，就是海神的祝福岂可辜负？特封霍猛为新帝元后，待霍猛到达帝都就举办隆重的封后大典，前来迎接新后的车队随后就到。
　　部落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新帝远在千里之外，居然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要说部落里没有新帝的耳目显然是不可能的，这个认知让所有人鱼都老实了。新帝在没有见过霍猛的情况下就下旨封霍猛为元后，元后，不是普通的王后，王后可以有很多位，但是元后只有一位，是唯一可与帝王共享尊荣的发妻，这么说吧，就算哪天帝王突然挂了，那么作为帝王的元后是有权利行使帝王权利的，有权决定继承人的，这相当于帝王将半壁江山拱手相让。新帝能做出这个决定，足可见新帝的胆识与魄力，还有那超于常人的自信及野心，也表示出了对霍猛的势在必得。这种时候谁敢有异议？就是霍根与卢娜再不愿意也不行了，新帝的强势他们早就领教过了，年轻的帝王能让海国中大半部落臣服于他，没有过人的心机与血腥的手段是万万办不到的。而且新帝诚意聘霍猛为元后，想想自家从小宠到大的儿子，这个位置也不算委屈了，只是，好好的儿子居然要嫁人了，这心里怎么想怎么别扭。
　　就在大家渐渐接受了这一事实时，霍猛失踪了。这个消息顿时把整个营地炸的人仰马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人家新帝的传令官刚走，你这就把人弄没了，是想死啊还是想死啊？搞不好全部落的人鱼都得跟着吃挂落。大家没日没夜没休息的找了三天，终于在离部落100多海里的一处海沟内找到了人，人是找到了，可至今昏迷不醒，叫人生生的提着一颗心。大家只盼着这位未来的元后快点醒来，快点嫁出去，荣华富贵是不敢多想了，只求别再出什么纰漏，还是小命要紧啊。
　　卢娜再次用丝绢按了按眼角，看着巫医鱼贯走出来，快步上前，颤着声音问道：“几位医者，我儿如何？何时能够醒来？”霍根也早已停止了转圈，走到卢娜身边，一脸希冀的看着几位巫医。巫医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一年长者略一颔首道：“从现状来看，元后身上并无伤痕，至于为何一直昏迷，我等猜测大概是精神受到了惊吓或者打击。等下我们开副压惊的药先服下，观察一下再说。”
　　卢娜听完巫医的话，只觉得心疼的无以复加，自己的儿子从小到大虽然没吃过什么苦，但刀弓骑射也都是学了的，到底是遇到了多么可怕的事情，才把孩子惊吓至昏迷不醒的地步啊？越想越是难过，踉跄着扑到儿子床边，看着儿子苍白的小脸，再也忍不住低声哭泣起来。
　　霍根表情凝重，送走几位巫医，又吩咐下面的人去熬药后才返回至儿子床边。卢娜抽噎着埋怨：“我就说不该送小猛去当什么元后，这人还没过去呢就出事了。”
　　霍根皱眉道：“休得胡说，小猛这事是个意外。”就算不是意外，现在的情势下也只能当做意外，毕竟人是在部落里出事的，要真的追究对谁都没有好处。
　　“什么胡说？你心里不也清楚？小猛平日未曾与人结仇，能遇到这种事都是因为元后的身份。”否则以前怎么都好好地，刚被封为元后就出事了？
　　“莫要再说这种话了，新帝的旨意已下，可能全海国都已知晓此事，根本不能有任何改变，这样的话被人传出去，只能让新帝对小猛不喜。”霍根心知妻子舍不得儿子，他又如何舍得？可事已至此，也只能缓缓劝慰妻子。
　　卢娜闻言更是心痛，“那新帝身边据说已经有了3位王后，都是最强大部落首领的女儿，争宠争得厉害，小猛从小就善良，人又单纯，还是雄性，我们把他送过去，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么？”用鱼尾巴想也知道，小猛即使是个千娇百媚的人鱼公主，送到新帝身边都未尝能讨得了好，何况小猛只是个雄性？
　　霍根心里也是担忧不已，他知道有很少部分雄性是能接受同为雄性的人鱼的，可那毕竟是极少数，如果新帝只是因野心或者其他什么原因赐封小猛，对雄性并无兴趣，那么小猛岂不是注定要孤单一辈子？至于给新帝带绿帽子什么的，霍根是想也不敢想的。霍根看着这几天憔悴许多的妻子，埋下了心里的担忧，柔声道：“不要担心了，小猛是金翅，是带着海神的祝福的，新帝也不会让小猛出事的，只要小猛活的好好的，别的咱们也就不要强求了。”天底下的父母大抵如此，只要儿女平安，其他都是次要的。
　　见卢娜似乎听进去了，霍根继续道：“等下小猛醒来，你好好宽慰宽慰他，我知他近来心里也不痛快，可是生活是自己的，总要活下去不是，高兴是一天，不高兴也是一天，为什么不能高兴的过好每一天呢？以后我们不在他身边，一切都要靠他自己了，心态可是很重要的。还有这次的事情让他心里也有个数，以后的日子怕也不能平静了，一切都要更加小心谨慎才好。”
　　卢娜知道丈夫说的话是对的，与其怨天尤人，不如收拾好精神，积极面对以后的事情，于是也只能不甘的点了点头。霍根见状也是松了口气。
　　杨猛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是三天后了。他觉得自己睡了好长一觉，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他梦见一个小小的人鱼，生活在一个不大不小的部落里，父亲是这个部落的首领，母亲是这个部落最美丽的人鱼，小人鱼从小到大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觉得很幸福，然后成人礼上，小人鱼得到了海神的祝福，成为了金翅，成为了海国帝王准元后，就在小人鱼惊慌失措不知如何面对这件事时，有几个灰翅人鱼突然出现在他身边，将他掳走，他尝试逃走，可惜那几个灰翅很厉害，能轻轻松松的制住他，后来有个灰翅给他喂了一种黑乎乎的东西，然后他就死了。杨猛虽然觉得梦里发生的事情很匪夷所思，但是很诡异的他就是能够确定这些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并且仿佛是他自己经历过的，他一会儿觉得自己是那个小人鱼，一会儿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杨猛，是个人类。身份不断转变间，杨猛顿悟了，他恐怕是借尸还魂了。结合他晕倒前看到自己的样子，自己的灵魂应该是进入到了这个小人鱼体内，之前做过的梦只不过是这个可怜的小人鱼的记忆罢了。
　　好了，这回清楚了，一场车祸，自己由一个人类变成了一条美人鱼，还有比这更奇葩的事么？好吧，做人要厚道，要知道感恩，鱼也好，人也罢，总之自己是活下来了，不是么？既然老天又给了自己一次生命，那就不能浪费了，做人时没有活的尽兴，这回做鱼总要潇洒一回。杨猛原就是个心胸豁达的人，说白了就是有点没心没肺，要不是这种性格，幼年失怙不知受了多少苦的杨猛也不会快快乐乐的长到25岁了。唯一感觉不舍的就是那个自己刚刚贷款买的37平的小窝，这可是杨猛省吃俭用攒下的全部家当，没想到一梦醒来25年的努力就化为梦中景象了。算了，既来之，则安之，但是只要一想到自己刚当上鱼，就要接替那个可怜的小人鱼去搞基，哦不，是嫁人，这让从来就没谈过一次恋爱的杨猛森森地觉得无比蛋疼，好吧，人鱼估计没有蛋，那就无比尾巴疼吧！
　　变成小人鱼也是有好处的，那就是杨猛一直纠结的会不会游泳的问题已经不再是问题了，自从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研究了一遍。OMG！这可是传说中的美人鱼啊，一直存在于人类传说中的生物啊，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总要看个够本才行，显然，杨猛还没有自己就是那个美人鱼的自觉。
　　当然，变成小人鱼也有不少麻烦的，除了要嫁人外，譬如此时，这个一脸鼻涕眼泪的人鱼已经抓着他的手哭了大半个小时了，哭得杨猛心里也酸酸的。杨猛知道这多半是小人鱼留给他的记忆的缘故，从小人鱼的记忆中，杨猛知道眼前这个青翅人鱼是小人鱼的母亲，现在也是他的母亲了。他早就忘记了和家人相处的感觉了，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母亲大人哭功了得，对于不会安慰人的杨猛来说，这简直就是灾难，半个小时中，杨猛反反复复只会不断重复一句话“您别哭了。”可想而知，效果几乎为零。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当先进来的是部落首领，也就是杨猛现在的父亲，随后进来的则是几位部族长老。霍根在看到安然无恙的儿子后，暗地里松了口气，凌厉的表情当下柔和了不少。卢娜感到有人进来后终于止住了哭泣，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向丈夫投去询问的目光。
　　霍根深吸了口气，沉重的道：“迎小猛去帝都的车队已经到了。”
　　整个室内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