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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八章 朱颜今始为君开(2) ...

  •   “走开啦,讨厌!哪有狐狸会这么贪吃的?这是柳少爷的绿豆糕,不是你的饲料啦!”当柳无若陪着暮惜色来到东厢,便见到这副人狐大战的情景:侍书一手紧紧护住食盒,一手像赶苍蝇似的不断驱赶缠着她不放的雪狐。
      “嘻嘻,小侍书,你真是愈发出息啦,竟然跟一只狐狸铆起劲来了。”柳无若双臂环胸,笑眯眯地打趣。
      “啊,柳少爷……你终于回来了。”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柳无若,侍书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欢天喜地地大喊。
      “我来瞧瞧你和雪狐。”柳无若瞄了雪狐一眼,“看来你倒蛮尽心的,把雪狐喂得脑满肠肥,比你还要富态。”
      “小姐,你看柳少爷这张嘴,还是和以前一样讨厌。”侍书嘟起嘴,看着笑不可抑的暮惜色,自己也撑不住笑了。柳少爷回来了可真好,只要有他在,就一定会有欢乐。依她看,柳少爷一点也没变,还是如以往般顽皮爱闹,完全不像她想象中那个威风八面的大将军。
      “若儿,这里面有你最喜欢吃的,猜猜是什么?”暮惜色拿过食盒,在柳无若面前晃了晃。
      “笨色儿,我最喜欢吃的当然是莲子绿豆糕啦,还用猜吗?”柳无若奉送她一记大大的白眼,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食盒已变戏法似的落在他手上。“唔,果然是五香斋的佳品,色香味俱全。”他打开食盒,得意洋洋地说,先拈起一块递给暮惜色,然后自己拿起一块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暮惜色见他吃得香甜,心里感到异常满足,瞧见雪狐蹲在脚边瞪着翠绿色的眼珠巴巴的看着自己,一副垂涎欲滴的可怜相,遂把手中的糕儿送到它嘴边,雪狐用鼻子在她手上亲热地摩了摩,便摇头摆脑地吃将起来。
      “喂,那是我给你的,你怎么能给小狐狸!”柳无若嘴里吃着东西,口齿不清地嘀咕。
      “雪狐也是你给我的啊,看我对你多好,连你送的东西也这么珍惜。”暮惜色很“认真”地说,眉眼却有关不住的笑意。侍书早背过身去,掩住嘴巴偷笑。
      柳无若一时语塞,决定不再跟小狐狸计较,顺手又拈起一块绿豆糕递给暮惜色:“喏,这块给你,咱们一起吃。”这是他们小时候就养成的习惯,有好东西一定会替对方留着,彼此共同分享。
      暮惜色笑着接过,边吃边说:“呆会儿一起去拜见爹爹娘亲吧,他们也很挂念你哩。”
      “我们这就去吧,向伯父伯母请安后我还要赶回府看望爹娘。”柳无若拍拍肚皮,有些意犹未尽地看着空空如也的食盒。
      “你不留下来用过晚膳再走?”暮惜色微觉失望。
      “下次吧,家中两老必定也很惦念我。”他的目光紧锁在她身上,似真似假地说,“既然你这么舍不得我,那我以后便天天来烦你,把你烦个半死。”
      “你敢?”她威胁地挥了挥拳,“看我这做姐姐的怎么教训你!”
      姐姐?柳无若皱起眉,眼底依稀有焦灼的怒意。他压根就从没把她当姐姐看待过,世上哪里有姐弟会如此牵肠挂肚地思念对方?他的色儿啊,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他的心思?

      旭日东升,清晨的露珠自树梢处悄悄滴落。暮惜色自甜梦中醒来时嘴角犹带着一丝朦胧的笑意,昨天与柳无若重逢的喜悦还未完全消褪。
      就着菱花镜,侍书细细梳理暮惜色的一头如云秀发,口中啧啧称赞:“小姐的长发真是漂亮,我帮你绾一个流云髻好不好?”
      暮惜色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暗暗揣测柳无若今天还会不会来。想到昨日辞别时他那依依不舍的神情,笑容又逸上她的嘴角。不行,她得到前厅去看看,说不定若儿已经来了呢。她不断催促侍书手脚快点,好不容易梳洗完毕,她立刻抱起雪狐往前厅走去。
      “爹、娘,这么一大早的,你们要去哪儿?”未及前厅,便在廊下碰到穿戴整齐的暮氏夫妇,身后跟着容妈和一群仆妇,显是要出门的样子。
      “色儿,你来得正巧,我与你娘要到柳府一趟,你乖乖在家待着,可别四处乱跑。”暮飞明对女儿说。
      “太好了,我也要去。”暮惜色立刻高兴起来,“我昨儿还有许多话不曾跟若儿说,我要随你们一同去!”
      “傻孩子,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有话要说也不必急在一时。我们有正经事要与你柳伯伯、柳伯母商量,你乖乖留在家里,等我们回来。”
      见娘亲也这么说,暮惜色只得愀然不乐地点点头。到底爹娘要与柳伯伯他们商量什么事啊,这么神秘,连她也不让知道吗?唔,不去就不去好啦,反正就算她不去,若儿也会来找她的。这样一想,暮惜色又开心起来。
      但直到巳时已过,柳无若却还是没有出现。
      “小姐,你坐下来歇会儿好不好?”侍书再一次哀鸣。整个上午,暮惜色不停地在她面前走来走去,她被晃得眼都花了。
      “我不累。”暮惜色烦躁不安地说,活像跟谁赌气似的。
      “唉——”侍书认命地叹了口气,端详着小姐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老爷夫人不会这么快回来的啦,小姐干着急也没有用。”
      “我不是在等他们,我等的是……”暮惜色猛地住口,脸上有层浅浅的红晕。
      咦,小姐今天有些不对劲!侍书瞪着眼,更加小心地说:“小姐等的不是老爷夫人,难道是柳少爷不成?”
      暮惜色脸上的红晕又深了些,脚步停了下来,咬着嘴唇望向窗外的一树垂柳。
      侍书暗暗抽了口凉气,看小姐的言语神态,活脱脱就是个陷入情网之中的少女,难道那天在书房外看到的一幕是自己会错了意,小姐真正喜欢的不是小王爷,而是柳少爷?但是……小姐不是一直只把柳少爷当作弟弟一般看待的吗?怎么这次征战回来后,一切都全变了样?她想着这堆乱七八糟的问题,嘴上可没闲着:“我看小姐你不用等了,柳少爷今天铁定是不会来的啦。”
      “你怎么知道若儿不会来?”
      “是小秋说的啦,她说今天大皇子会在绮香楼设宴替柳少爷洗尘,大半个帝京城的人都已涌到绮香楼,要一睹柳少爷的风采哩。”
      怪不得若儿到现在还没来,暮惜色眨着眼,好奇地问:“‘绮香楼’在什么地方?怎么我从没听说过帝京有这样一座酒楼?”
      “小姐你说话千万别这么大声啊。”侍书一把捂住暮惜色的嘴巴,伸长脖子朝外张望一下,见门外没有人,才压低声音说,“‘绮香楼’并不是酒楼,是……是……是那个啦。”
      “那个什么?”暮惜色听得莫名其妙。
      “噢……就是烟花之地啊,绮香楼是帝京最有名的温柔乡、销金窟。”侍书干脆把话挑明。
      “什么!若儿竟然跑到秦楼楚馆喝花酒?!”暮惜色不能置信地惊呼。
      “不是喝花酒啦,是赴宴!赴大皇子的洗尘宴!”侍书急急分辨。
      “还不都是那么一回事!”暮惜色双眉紧蹙,又开始来来回回地踱起步来。突然,她停了下来,似是下了决心,双手紧紧按着侍书,“不行,我不能看着若儿学坏,我也要到绮香楼去。”有了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她再不迟疑,催促侍书道:“你快替我弄两套男子衣裳来,我们这便出去!”
      “女扮男装?!”哗,小姐也未免太异想天开了。侍书眼睛瞪得老大,眼珠子差点掉了下来,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小姐,你就饶了小的吧,要是这事被老爷夫人知道,我这条小命就难保了。”
      暮惜色定定地瞧了她一眼,点点头说:“你要是害怕就别去好啦,我自个儿去!”
      侍书差点便要晕过去:要是让老爷夫人知道小姐是独自去绮香楼的,那自己铁定死得更惨。都怪自己这张乌鸦嘴,有什么不好说,偏生要提起这个!她懊恼地打了嘴巴两下,偷眼望去见到暮惜色一脸坚决的面容,终于认命地说:“好吧,那我先到绸庄买两套衣裳回来,小姐你千万要留在这里等我哦。”老天爷啊,求求你保佑老爷夫人快点回来吧,只要他们回来,小姐就哪儿也别想去了。
      但上天显然没有听到她的祈求,直到暮惜色领着她悄悄自后园的侧门溜出去之际,暮氏夫妇尚未回府。

      绮香楼通常是在太阳落山后才会开门迎客的,但今天却是例外,因为今天帝京行情最为看涨的大皇子要在这时设宴请客,请的又是安国侯这个目下最炙手可热的传奇人物。
      绮香楼的老鸨花十八花大娘满面春风地周旋在宾客之间,谁都知道花十八手下的十八朵名花是绮香楼的无价之宝,她们个个色艺双全、妩媚入骨,无数王孙公子、名人商贾一掷千金,都不过是为搏取美人一笑。此刻,她们正在大厅中央一座用鲜花堆砌而成的舞台上载歌载舞,一道道多情的眼波不时瞟向坐在杨彧身旁的柳无若。
      柳无若俊朗的面容有点淡漠,对那些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热辣辣的眼光视若无睹,事实上他对台上的缤纷歌舞压根就兴趣欠奉。今天,他本打算先去探访杨沾衣,再到暮府好好陪伴色儿的,要不是杨彧一早就亲自登门拜访,并把他硬拉到这里来,现在他早就与暮惜色开开心心地一块儿喝茶聊天了。
      他无聊地伸伸懒腰,算了,既然大皇子非要拉着他在众人面前露面,以彰显两人的“兄弟”之情,那么自己就勉为其难配合一下好了。
      “怎么,有美在前,竟然没有一朵名花能入义弟法眼?”见到柳无若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已留意他很久的杨彧终于问道。
      “我只是想起军中的事,有些分神而已。”柳无若随口敷衍,不料杨彧却把他的话当了真,连忙压低声音问道:“可是越王那里有什么消息传来?”柳无若暗觉好笑,面上却装出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义兄放心,我已经派遣二万精兵秘密驻扎在湖广一带,越王若有异动,我军立时便可将围剿。我既已答应了全力支持义兄,便断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
      “很好,我答应了贤弟的事,也断不会让贤弟失望!” 杨彧回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想起杨沾衣说过的话,又道:“沾衣曾说越王此人狡滑多变,我倒宁愿他真的起兵,好趁机把他除掉。”
      “依赵恺的乖觉,他这次未必便会犯险起兵。他若有异心,迟早难逃一死,义兄何必急在一时?”柳无若闲闲地说,“可惜杨大哥不在这里,好久没见他了,倒真是有点挂念。”
      “沾衣的脾气你应比我还要清楚,他向来不喜欢凑热闹,又怎会出席这等场合……” 说到这里杨彧突然精神一振,凝神望向舞台,“快看,牡丹姑娘出场了!”
      柳无若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只见台上的少女们如潮水般向两旁退开,一位明艳照人的佳丽款款舞动着来到台中,轻盈得像一瓣落在夜里的无声的花。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披纱长裙,裙摆层层叠叠地逶迤在脚下;纤腰细细,不盈一握,五彩束腰上系着串串银铃,银铃随着她的舞动发出悦耳的撞击声;头上斜斜插着一支碧玉簪,耳中别着流苏型的明月珰,站在众人当中,美丽如凤,高傲如凤——不用说,她自然便是绮香楼的群芳之首、花魁牡丹了。
      柳无若瞥了席中诸人一眼,发觉除杨彧尚能保持常态外,余者俱都色授魂与,口中嗬嗬有声,神态很是不堪,不由得好生鄙夷:这帮朝中大员,平日里个个道貌岸然,一旦美色当前,便连骨头都酥了半截,当真是丑态百出。
      这时台上的乐声骤紧,少女们彩袖翻飞,把牡丹围拢在中央,牡丹的舞步愈发灵动,直欲御风而去。蓦地,少女们团成花状向四周散开,只余牡丹随着乐声不停地回旋飞舞,旋到急处,乐声戛然而止,她一头瀑布也似的黑发在半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层层叠叠的纱裙飘飘扬起,像花一般冉冉带露盛放。
      “好!” 杨彧率先鼓掌,众人亦随着哄然喝彩。他示意侍卫取出一斛明珠,对花大娘说: “姑娘们辛苦了,有劳妈妈代为打赏。”又另外取出一对镶珠白玉钏,“这是赏赐给牡丹姑娘的,以聊表一点心意。”
      “哎哟,这可怎么敢当!大皇子太客气了。”花大娘笑得双眼眯成一线,往台上一招手, “女儿们,还不快来谢赏。”诸女闻言齐都嘻嘻哈哈地围着杨彧拜谢,唯独牡丹无言侧立一旁,看着楼里的姐妹争相献媚,神情有些不屑。花大娘见状,暗里捏了她一把,将她推往杨彧跟前,口中说道:“乖女儿,难得大皇子对你另眼相看,亲自赏你玉钏,这可是天大的面子。”
      “牡丹谢大皇子厚赠。”牡丹接过玉钏,冷冷淡淡地道了声谢,花大娘在旁看得捏了把汗,但杨彧却丝毫不以为忤,反而更加和颜悦色地说:“牡丹姑娘果然色艺双绝,最难得的是身在欢场却不趋炎附势,实在是风尘之中的奇女子,看来这次我在绮香楼设宴,实在是挑对了地方。来来,我介绍我的拜把兄弟柳无若给你认识,这位少年将军的名字,相信姑娘不会陌生。”
      牡丹微微一愣,面上有些动容:“这位公子便是勇退十万胡军的安国侯么?牡丹常恨自己身为女儿不能上阵杀敌,今日有缘在这里一睹侯爷风采,也算不枉此生了。”
      “姑娘言重了,保家卫国是每个男儿应尽的本份,些少微功何足挂齿。”柳无若的眼光轻飘飘地在她脸上掠过,毫不停留地转回杨彧身上,嘴角带着了然的笑意,似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又一切都不放在心上。
      色迷迷的眼光牡丹自来见得多了,但像柳无若这般毫不把她的美色看在眼内的,却还是头一遭碰到。眼前的少年就像是一个发光体,虽然站在满身贵气的杨彧身边,但身上的光芒却把杨彧完全掩盖住,看着他修长挺拔的身形、慵懒而满不在乎的笑容,牡丹一双冷冰冰的眼睛渐渐变得炽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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