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色》夕照影

12、第三章 一弦一柱思前缘(4)

　　翌日晌午，杨沾衣因昨天与暮惜色约好同往将军府探望郭思盈，草草用过午膳后便前往暮府。想到暮惜色，他的一颗心不由自主地跳得快了起来。
　　进了府门刚下轿，贴身伺候张芸秋的容妈老远见到杨沾衣，便如见着救星似的赶了过来，嘴里气喘咻咻地说：“小王爷，可把您给盼来了！夫人在前厅等着，快快请进！”杨沾衣如堕五里雾中，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容妈也不暇细说，径领他急步走去前厅。
　　张芸秋在厅中不住走来走去，急得热锅蚂蚁似的，浑不若平日那般闲雅从容。见到杨沾衣，也顾不得客套，一把拉着他便说：“小王……沾衣，你来了就好。惜儿原说与你约好同往将军府，不料午时左右宫里却来了几位公公，说是懿妃娘娘雅好琴道，闻得色儿琴技出众想请她弹奏一曲，特地备了辇舆把她接往懿秀宫。这一去便去了近两个时辰，到现在还未见她回来，真真叫人担心！偏生老爷又回刑部去了，家里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你看好端端的懿妃娘娘怎么找色儿弹起曲子来了，这不是蹊跷么？”
　　杨沾衣垂首略一思索，脸上神情似有所悟，对张芸秋一笑道：“事情无妨，我这就去懿秀宫把惜色带回来，保管她一根头发也短不了！”

　　懿秀宫内，懿妃林宛容斜靠在高背椅上，伸手把玩着面前摆设的一对镏金凤雕。她穿着一身织锦彩纹衣裙，眉长入鬓，一双凤目既柔且媚，双颧微耸，鼻梁挺秀，一望而知是个不易妥协的厉害角色，再配上梭角分明的樱唇，整张脸都充满慑人的吸引力。
　　一名文质彬彬的弱冠少年跪坐在林宛容身旁。她看着那名少年说道：“琛儿，你可知娘亲因何要把暮惜色请到懿秀宫来？”声音低柔而略带磁性，有种说不出的风情。
　　四皇子杨琛不解地反问：“母妃不是说想欣赏暮姑娘的琴艺吗？”
　　林宛容伸出纤纤玉指在他额上戳了一下：“这只是台面上的说法，你凡事都这么不用心，如何能是大皇子的对手？”言毕游目四顾，见左右伺候的宫女都是自己平日的心腹，方接着说：“我已派人打听过了，暮、柳两家是世交，暮惜色与柳无若自小一块儿成大，感情好得亲姐弟似的。现在柳无若即将接任统帅之位，他这个位置可是举足轻重呐——只要能把暮惜色变成自己人，还愁柳无若会不站在我们这边么！”
　　杨琛满脸通红，嗫嚅着说：“这……这只怕有欠光明正大。”
　　林宛容面色一沉：“谁不想做谦谦君子！这都只能怨你父皇太过偏心，朝中官员无数，却只单单挑你大哥去幽城宣示圣谕！以你大哥的为人，还会不趁机拉拢柳无若么？我们再不及早绸缪，等大局定下来可就悔之晚矣。何况你年纪不小，早该纳一名正妃了；暮家虽非家世显赫，到底也还算是簪缨世族，也不致辱没了你！外面盛传暮惜色慧质兰心，才貌双全，今天本宫倒要见识一下……”话犹未了，一名宫娥进来禀报暮惜色已在宫门候见，林宛容宣了声“传”，不一会儿便见暮惜色在几名宫女的陪同下娉娉婷婷地走了进来。
　　暮惜色曾听柳无若说过懿妃是圣上最宠爱的妃子，一路行来都在暗暗揣测她召自己进宫的用意。虽见沿途俱是雕栏曲槛玉楼金阙一派天家气势，但都无心细赏。及至进入懿秀宫，见大殿之上端坐一名雾鬓风鬟、珠围翠绕的宫装丽人，知是懿妃无疑，连忙依礼盈盈下拜。
　　林宛容嘴角含春，轻移莲步亲自上前把暮惜色扶起，凝神仔细打量她一番，方悠悠叹道：“婵娟……真是婵娟。”回首向杨琛一招手，“皇儿，你别呆坐着，快来与暮姑娘打个招呼。”
　　杨琛眼中难掩惊艳之色，抢步上前一揖：“在下杨琛，今日能够一睹芳容，真是何幸如之！”
　　暮惜色双颊羞红，待要还礼，林宛容一把拉着她的手说：“本宫与你一见投缘，你也不必遵照那些罗里罗嗦的俗礼，只管随意一些。来，坐在本宫身旁。”边说边与她携手坐下，神情又是亲切，又是熟络。
　　暮惜色心中忐忑不安，猜不透她如此厚待自己究竟是何用意。杨琛殷勤说道：“母妃素闻姑娘琴技超群，专诚请姑娘进宫弹奏一曲。在下可算是叨了光，今天能够一聆清音。”
　　暮惜色未及作答，林宛容已接口说：“皇儿可别把话说得太满，也不知人家暮姑娘愿不愿意奏这一曲哩。”她这么一说，暮惜色哪里还能推辞？只得略为谦让几句。林宛容一使眼色，阶前的执事宫女便捧了一具古琴，小心翼翼地放在暮惜色跟前的玉几上。
　　暮惜色见此琴通体乌黑锃亮，琴式古雅，琴身隐约辨出“凤皇”两个彖刻小字，不由得动容道：“这莫非便是传说中赵飞燕曾用过的名琴‘凤皇’？”
　　林宛容脸有得色，嘴上却闲闲地说：“这琴也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被我寻得。如非名琴，又怎配得起姑娘的雅奏？”
　　暮惜色细细摩挲琴身，默念前人的古诗：“香销翠羽帐，弦断凤皇琴。镜前红粉歇，阶上绿台侵……”端容而坐，双手在弦上轻拢慢捻，一连串琴音立刻在她手下流泻而出。众人的心神不由自主地被这清澹雅绝的琴声吸引，大殿之上一时鸦雀无声，只余“琤琤”琴音来回流淌，音韵流丽，宛如松风古月，不着一尘。直至曲终，诸人方清醒过来，杨琛却犹自痴痴望着暮惜色，也不知是醉在她的琴声之中，还是醉在她的容色之中？
　　林宛容抚掌赞叹：“宫中乐师虽多，却没有一个能与暮姑娘相比。人人都说小王爷精通音律，我看暮姑娘的造谐比之小王爷也不遑多让。皇儿恰好也喜此道，也后可要向暮姑娘多多讨教了。”
　　暮惜色轻摇螓首：“杨……嗯……小王爷的箫吹得出神入化，我和他比，可就差得远啦。”她见林宛容兴致正浓，似欲要与她促膝详谈的样子，想起与杨沾衣约好联袂探访郭思盈，偏又脱身不得，只是在心里不住价叫苦，欲待想个法儿请辞，却见一名宫娥急步进来禀报：“回娘娘，宁亲王府的小王爷在宫门外候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