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色》夕照影

13、第三章 一弦一柱思前缘(5)

　　林宛容怔了一怔，随即大喜。她知道曜帝待杨沾衣极为亲厚，早就想加以笼络，无奈杨沾衣对她虽执礼甚恭，却总在有意无意间保持一定的距离，令她无从捉摸他的心意。此刻听到他竟然主动求见，不由得喜心翻倒，一迭声地说“快请”。
　　杨琛向来敬重杨沾衣这个博学多才的堂兄，见他在玄风、玄云的陪侍下，神态安闲地信步而来，遂欣然上前迎道：“今天懿秀宫竟然连来两位佳客，真是难得！”暮惜色见到杨沾衣，心中立即安定不少，脱口叫道：“杨大哥！”
　　林宛容一直都在留意暮惜色的举动，见她直呼杨沾衣为“大哥”，心中登时一凛：暮飞明不擅钻营之道，从不攀附权贵，暮府的人什么时候与宁王府如此往来密切？”
　　杨沾衣听到暮惜色的声音，微微一笑，径自走到她身旁坐下。待宫女奉过香茗，林宛容看了杨沾衣一眼，试探着问：“皇侄平常是再也请不来的，今天怎么拨冗到懿秀宫来了？”
　　杨沾衣早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当下不动声息地说：“刚才宫内传出的琴音曼妙悦耳，小侄想见识一下是哪位琴道高手，说不得，只好作一回不速之客了。”
　　“原来如此。”林宛容奄然一笑，优雅地啜了口茶，“我还道是哪阵好风把你给吹来这里，原来是闻弦歌而至！只可惜你迟来一步，暮姑娘刚刚抚完一曲。”
　　杨沾衣手指轻叩玉几，淡淡说道：“娘娘真是好兴致。现下战事正紧，军中主帅负伤，朝中上下都忧心如焚，娘娘居然还有闲心作乐——这事要是传了出去，恐怕会有损娘娘的声名。”
　　林宛容一下子怔住，再也料不到温文尔雅的杨沾衣辞锋竟隐有咄咄逼人之势。她在后宫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听过半句重话？偏偏杨沾衣说得句句在理，教她难以置辩，脸上顿时阵红阵白阴晴不定，只觉得刚才喝下去那口热茶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地，呛得难受。
　　杨琛见母亲受窘，急忙上前解围：“母妃这几天也为前方的战事担心得茶饭不思，这次请暮姑娘来，也不过是想借琴音抒解抒解烦闷。”
　　暮惜色在一旁眼见情形不对，怕杨沾衣吃亏，悄悄扯一扯他的衣袖，说道：“懿妃娘娘请我来也不过是一番好意，杨大哥请勿误会。”杨沾衣知她心意，向她宽容一笑，示意她不用担心。杨琛朝暮惜色投去感激一瞥，见杨沾衣不再言语，暗暗松了口气。
　　林宛容冷眼旁观，见杨沾衣待暮惜色与别不同，不禁疑云大起。她眼珠一转，格格娇笑道：“到底是皇侄想得周全，要不是皇侄提醒，我还想不到这一层！我若早知道暮姑娘与皇侄是旧识，自会把两位一併请来，又何至于会弄出这许多事情！”
　　杨沾衣听她话中带刺，两道清峻的长眉一竖似要发作，但不如何，脸上忽尔微微一红，又把怒意按捺下去。
　　暮惜色怕他们越说越僵，赶紧站起来打岔：“小女子已在宫里叨扰半天，只怕娘亲等得心焦，就此先行向娘娘拜辞。”杨沾衣衣袖一拂，也站起来：“侄儿也该告辞了，正好顺便送暮姑娘出宫。”
　　林宛容眼看如意算盘落空，心下早把杨沾衣恨得牙痒痒的，面上却堆了假笑虚应几句，也不坚留。
　　杨琛眼睁睁看着暮惜色离开，心中大急，迈开步意欲追上前去，一直跟在杨沾衣身后的玄风也有意无意地横移一步，恰好挡住他的去路，双目往上一翻，眼中神光电射。杨琛只觉一股寒意袭人而来，大骇之下“噔、噔、噔”急退几步，呆呆目送一行人转出宫门，口中喃喃说道：“厉害……好厉害的杀气！”虽是岁九寒冬，手心却隐隐沁出冷汗。
　　林宛容嘴角的笑容逐渐敛去，那张艳如桃李的脸变得阴森可怖，冷冰冰地说：“杨沾衣行事向来滴水不漏，今天竟然为了暮惜色蹚这趟浑水，要说对这丫头没有什么，鬼才相信！”
　　杨琛尚自眷恋不舍地说：“暮姑娘……暮姑娘的事难道要就此作罢？”
　　林宛容冷笑一声：“杨沾衣既已插手此事，咱们也犯不着再多树一个强敌。你又不是不知，太元殿上的那位把他宠得什么似的，这么多个内侄之中，只有他能自由出入宫禁；赐给他的私宅，比亲王府的府邸还大，简直把他当作亲儿子一般。幸亏他眼睛瞎了，要不然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何况他父亲十有八九是‘庭煞’的掌控人，冲着宁亲王的面子，也不能与他弄得太僵。——你自己也得长点志气，只要能够坐上大位，天下美女还不是任你予取予求？区区一个暮惜色算得上什么！”
　　杨琛垂头丧气的耷拉着脑袋不敢吱声，但心中却很清楚，在往后余生都将永远不能忘怀暮惜色抚琴时那一垂首的风姿。

　　暮惜色伴着杨沾衣并肩而行，直至出了皇宫，方长长舒了口气：“我看懿妃娘娘不是个等闲角色，大哥为我得罪了她，恐怕会后患无穷。”
　　杨沾衣淡淡一笑：“你不用替我担忧，凭她只怕还奈何不了我。”他低低叹息一声，边走边自言自语道：“错了，错了……懿妃这一着完全错了……”
　　暮惜色听不清他喃喃说些什么，只觉得在这大哥身边心中一片和宁，走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杨大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
　　杨沾衣默然无语，踏着脚下的积雪徐徐前行，良久方道：“你忘了吗，我答应无若会好好照顾你的啊。”
　　暮惜色还想再说，这时一阵冷风吹来，她激灵灵一个冷战，不由得连打了几个喷嚏。杨沾衣双眉紧皱：“今天是去不成将军府了，幸好我家离皇宫近，先到我那里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顿了顿，又对玄风说：“你去备两乘暖轿，顺便派人到暮府给暮夫人捎个口信，说暮姑娘稍后便回，请她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