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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NO.1 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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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的人群,我看不到他们的表情。站在门口的我,被进出的人挤来挤去,飘纷的人影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十岁的我对死亡的概念还不是很理解,只是周围不断有人向我投射过来那奇异的目光,在我幼嫩的心中烙下一层灰色的影。我无力的坐在门口,听见身后不断传来细碎的低语:“……可怜啊……这么小的孩子……是啊,太可怜了……”
“……都死了吧?”
“是啊!你说怎么这么巧?一场车祸竟然都死了……”
“听说肇事者是个大富翁,这下也算值了……”
我转过头看向说话的人,他们显然也看到了我,立刻闭上了嘴。
其实我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当爷爷晕倒那一刻,当姑姑忍不住失声痛哭的那一刻,当我看到平时最坚强的舅舅躲在角落偷偷抽泣的那一刻,我隐约知道我的家里发生了什么,只是这一刻,我不能去想。
…………
……
胃翻绞疼痛,泪缓缓地自眼角滑落,冰冷的泪水浸湿了面颊。沉睡的意识渐渐苏醒。打开台灯,昏暗的灯光打在我的脸上,我拉开抽屉,找出胃药,下床为自己倒了杯温水,端着透明的玻璃杯站到窗前,将窗帘拉开一条小缝,昂头将药服下。五年了,几乎每个夜晚没有间断的做着同一个梦。笑容渐渐浮上嘴角,只有在这一刻我的心里是真正的温暖。一梦五年,我想也许会继续下去,那段因儿时懵懂而迟来的痛苦,想必会比今后所有的痛苦都痛得更久,痛得更深。其实,我是喜欢这个梦的,它记录了我人生中最重大的一个转折,它在向我证明他们并没有真的离开我,他们依然在我心中,他们无时无刻不陪在我身边。因为有梦我从不相信他们已经辞世。
宝蓝色的天空,繁星点点。整座别墅里只有我一个人。没有人会想到我有这么大的胆子,毕竟一个十五岁的女孩独自居住在已故父母的遗宅听起来更像恐怖片里的情节。胃里的酸痛渐渐平息,我坚持喝完整杯的温水,一阵温暖自胸腹升起,睡意袭来,轻轻将窗帘拉紧,缩到床上,熄灭台灯。
明天是这个月最后一个星期天,要去领生活费了。
当初夏清晨如金丝般细碎的阳光调皮的钻进我的睡房,我已穿戴整齐,准备出发了。最后看了一眼我的小屋,确定它已被我收拾得整齐、洁净,我飞快地跑下楼,麻利的锁好门窗。向车站走去。
二个小时的车程过得很快,现在我已来到玉苑的大门外。这是京城最负盛名的顶级别墅之一,我要去的地方就在这玉苑之内,是众多别墅中的一座。这别墅坐落在半山坡上,又没有公交车可搭,无奈,我只有用走的了。半个小时后,当‘李宅’的大门牌终于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的心里竟莫名的蹦出一丝喜悦。我掏出手帕擦净汗水,正要按下门铃,却早有在院中修剪花草的阿姨走过来为我开门。我笑着和她打招呼:“阿姨好!”
她礼貌的点一下头,便折回去继续做自己的事。神态疏远而冷漠。
我依然微笑,生活的变动使我过早的成熟,早已学会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纵使心里再痛脸上的笑容也不会减去半分。
这里,我是第二次来。以往都是舅舅替我来领生活费,其实就算不领也没有关系,舅舅每月给我的钱足够我的用度。只是舅舅希望能为我储下一些积蓄,等到我十八岁以后便不用真的向一个成年人一样去面对生活的各种压力,他希望能为我创造一个相对安逸的环境供我学习、成长。做为一个工薪阶层,舅舅还有四个儿女,他的压力也是蛮大的。而我的父母除了为我留下了一栋别墅之外,再无其他。我曾经在心里暗暗发誓,纵使将来生活再怎么窘迫,我也绝不会将别墅卖掉,因为它可是父亲亲手设计,父母亲手参与建造的。它的每一处无不透着父母昔日的气息,于我的意义又何止是金钱可以衡量的呢?然而生活费还是要领的。毕竟对于经商的人家,即使有法院的判决书,这种钱我们不来要,他们仍会能节约便节约掉。
我笑着向里走去,大厅的门口已有人站在那里等我。我微笑的眼眸从容的迎上立在厅口那人的目光。在她淡漠的目光里,我读到了一丝鄙夷,我的心重重的痛了下——舅舅每个月都在承受着这样的目光吗?我脸上的笑容加倍的扩大,一如心中的痛苦。
“你好,柳姨!”我礼貌的招呼。
“过来吧!”她淡淡地瞥了我一眼,转身便向里屋走去。真丝白睡裙在她转身之际划出一道飘逸的弧光,却如一把飞镖刺向我的心脏,我怔了下。习惯性的笑容在嘴边静静绽放,我跟随着她向厅里走去。经过大厅她大声对正在厨房忙活的张姨说:“一会儿你去买中饭的材料,中途如果再遇到那个小要饭的就像上次一样给他点钱。”张姨连连应声,并不停的絮叨“柳姐真是大好人,菩萨心肠啊菩萨心肠……”她边絮叨边望着我笑,我也笑。
二楼书房。我立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前,微笑看着柳芯媚一遍一遍用点钞机数那不算太厚的一沓红票子。时间在我面前静静的淌着,我的心是麻木的,身体也渐渐麻木,唯一的知觉便是脑海中不断重复的想象舅舅每月来此的情景。不知数了多少遍之后,她面无表情地将红票子递到我的手上,“数一下。”冰冷如一的口吻。我接过钱,笑容灿烂,礼貌的说:“不必了,柳姨数的已经够清楚了。”
她勉强撤了下嘴角,“过两天就要中考了,复习挺忙的吧?”
我在心中冷笑了下,逐客令下的可真快啊,脸上则笑得更灿“谢谢柳姨关心,我复习的还好。不打扰您休息了,我先回去了。”我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她的白睡裙,灿笑着离开。出门之际我隐约听见身后传来柳芯媚愤恨的谩骂声,想必她是没有料到我会挖苦她吧,本想以随意的穿着显示对我的不在意,进而要我明白我于他们不过是他们偶发善心随便施舍的乞儿,却遭到我漫不经心的回击,败在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手上,她必是气极了。想到此心中不禁掠过一丝快意。
走出大门将钱揣好,想着难得来一次,不如在这附近转转再回去,这里虽然会让我想起那张不喜欢的面孔,但是风景确实还不错。正想着,一辆火红的新款宾利欧陆已刹在眼前。好车就是不一样,自从它出现,我的眼睛便一刻也没有离开它,实在是——太养眼了。就在我极尽陶醉的欣赏名车时,一双锐利的眼睛已经盯上了我,那双眼睛在我身上打量了好几圈,我竟然没有发觉,直到可恶的爪子在我眼前摇摆了N下我那出窍的神魂才勉强还了原。
“你有病啊?”我口气不善的吼道,心里一百个不耐烦,竟然打扰我痴迷名车,简直该拉出午门外狗头铡伺候。
“我看有病的是你!”那人没有生气,反而笑了,不过那笑中含有大半的嘲弄。
望着他笑中越来越明显的嘲弄,我终于反应了过来,原来他把我对名车的花痴表现,误会成对他的了,不过仔细看看,他长的也确实不赖。先不提那一身名牌的行头,光看露在最新款白框墨镜外的这几处五官,就知道保正是个帅哥,更别说这足有一米八几的身高了。这下可不得了,我可不是个好色之徒,只不过偶尔放纵一下自己,竟然险些毁了我的一世英明,我急忙解释说“你的车真不错。”
“哦?”他对我的这个回答显然有些意外,他又仔细的打量了我一番,突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大叫“你是水大艳!”
我一哆嗦,险些被刚咽下去的口水呛到。没想到在这里我还有老熟人,是哪一个发了迹的能在这里买得起别墅?儿时玩伴的脸孔过电影般的在我脑海里飞快闪现……我的脸上飞上一抹亲切的笑,眼睛不住的打量着眼前这位帅哥,口中不忘亲切的应着“是我,可我怎么好像记不起你了啊,看我这记性……”我不否认此刻我确实觉得有点尴尬,在被别人叫出名字五分钟之后我仍然支支吾吾语不成言,更主要的是我盯着人家看了半天却仍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这个人。儿时的玩伴?好像他们哪一个也不像能长成帅哥的样子。没办法了,我只好认命,这辈子看来是跟发迹男没缘了。“同学,真不好意思,我想我可能没见过你!”
那帅哥到笑了,他轻轻地把墨镜摘下,一双银色的眼眸直直的望着我,“我们确实是见过的!”
望着他脸上绽开的那大大的笑容,我只觉得一阵眩晕直冲囟门。寒气自脚根猛窜上来,我有点站不稳,连推了几步,抵靠在围墙上。是啊,确是见过,确是见过——那双眼睛我怎么可能会望呢……
……
三年前,我缠着舅舅要他带我到京城玩儿,那天刚好舅舅要领我的抚养费,便带了我一同来到这里,准备领完抚养费再带我去游乐场玩儿。我欣喜若狂,蹦蹦跳跳的跟随着舅舅。进了李宅大厅,舅舅要我乖乖的待在一楼,他便跟随着一个漂亮的阿姨上了二楼。我呆呆的做在真皮沙发里,打量着装修的如皇宫般华丽的客厅,我很喜欢屋顶正中的那盏吊灯,即使是白天它依然折射出水晶般耀眼的光芒,繁琐的构造更显出它做工的精细,不过如果是夜晚点亮的它,一定会更漂亮。好想看看它点亮的样子。
墙上的开关有点高,我踮起脚还是够不到,该怎么办?我沮丧的蹲下身。
“你怎么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转身望去,一个身穿礼服的小男孩站在我的身后瞪着一双银色眼眸好奇的看着我。
“我想打开那盏吊灯,可是我够不到。”我指着吊灯沮丧的说。
他笑了笑,“这有什么,看我的。”说着他便向开关按去——“啪啪”。
望着他笨拙的样子,我大笑“你还不是一样够不到,只不过拍墙也没用,灯还是一样的开不了啊?”
“不许笑!”他被我的话激怒了,转过身狠狠地推了我一把。绷着微红的脸冲向餐桌,拖住一把椅子猛拉向开关。椅子发出巨大的声音,终于引起了主人的注意——“青,你在干什么?”一个稍高一点的男孩,右手拎着一本书自二楼走下来。
“我要开灯。”叫青的小男孩固执的说,拖住椅子依然没有停。
‘嗤’拎书的男孩掩嘴儿笑,“这么大动静还以为地震呢,原来只是青儿要开灯啊”说着他已走到开关前,手指轻轻一按,‘啪’的一声,吊灯应声而亮,柔和的白光如夜晚的星芒,璀璨中带着淡淡的柔肠。
“好痛!”我失声喊道。我的额头撞到了大理石茶几的一角,血缓缓地淌了下来。
拎书男孩这时才注意到我,他蹲到我的面前,他有一双红色的眼眸,其实我不敢确定他的眼眸是不是红色,鲜血早已晕染了我的视线,视野之内一片血红。我捂着额头,血粘到我手上,冰凉黏稠,透着死亡的腥味,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之后便是一片混乱……
…………
……
现在回想起来,额头依然隐隐作痛。没想到眼前的帅哥竟然就是当年那个将我推出去得小男孩,是啊,这个世界还真小。现在他在我眼里已不像刚刚那么帅了,他那张挂着灿笑的脸此刻看起来更像是恶魔在狞笑,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是、是你啊”我没想到我的口气竟是如此的僵硬,看来那件事给我造成的影响还是蛮大的。
他好像早就看穿了我,依然笑着,话题却被他叉开“怎么样?有没有信心考进我们京城的高中?”
嘿,什么意思?京城的高中很了不起吗?还我们京城?我在心里使劲‘切’了声,带着些许的怒气我说:“京城的高中?我不仅要考进京城,我还要上最好的。”挑衅的瞪了他一眼。刚刚的僵硬和寒气竟被这股怒气吹得无影无踪。很久之后我回想起这件事不免觉得可笑,但也决没有想到会因这么一句玩笑话引出诸多事来。
他被我瞪了也不生气,反而笑得更欢,“好,有骨气,你要是能考上玉华高中,这辆跑车就送给你!”
嘿,这人可真有个意思!我心里暗想,我考不考上学关他屁事,考上了送我辆车?简直是信口胡说。随口敷衍他说:“好啊——不过现在我得回家了,拜拜!”向他挥了挥手,我准备打道回府。
“喂——我送你吧?”
“不必了,路边的风景还不错。”我头也不回懒洋洋地说。
身后传来一阵轻笑声,“喂——你要是考上了玉华,我选你做校花!”紧接着是一声响亮的口哨。
“切!!”我大步向前走去。我在心中高唱——妹妹我大步地向前走啊,我就是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