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g2

9、一场风雨

　　唐微动了。
　　他猛地伸出手，抓住谢云将要刺到谢书宁身上的剑！
　　谢云的力道并不小——甚至他为了尽快解决这个危机用了最狠最快的力道！
　　唐微的手上被带出漫天飞撒的鲜血！
　　但剑势被止住了——谢云吃惊地松了手——唐微就趁着他愣神的一瞬，用完好的另一只手夺过长剑——横在了谢云的脖子上！
　　这下连白若尘都有些吃惊了。
　　应影风皱眉，“他到底在干什么？”
　　季展凝定定看着喷涌而出的鲜血。
　　谢小非却了然地笑了，“谢云真是傻，他不知道即使干什么也不能在唐微面前做出要为什么所谓的大义牺牲自己儿子的事情吗——唐擎那老家伙给他的人生刻下了太重的一笔。”
　　果然，唐微深吸了口气，“他虽是你儿子，可谁说他的命是你的了——你凭什么替他决定他的生死他的未来！”
　　谢云没有回话，因为他在那一刻松了口气，他知道唐微其实是救了自己的——让自己有一个很好的理由，既不用杀死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用承担抓捕白若尘不力的责任——谢云由衷地想感谢这个年轻人——虽然他知道唐微这么做了会有要面对整个武林白道指责的后果——因为当人质只有谢书宁这个没什么作为的孩子的时候，大家可以大义灭亲——而当人质加上了自己这个颇有分量的盟主之后，所有人即使想要再不管不顾地斩杀白若尘也必须得停手——这就是所谓的江湖。
　　他想如果可以他会帮这个年轻人一把。
　　所以他也没有注意到唐微的话。
　　“……爹……”对面的人颤抖着声音把他叫醒。
　　“嗯什么——”谢云突然看到了对面的儿子，“书宁……你没事吧……”
　　唐微突然明白了，知道了自己刚才的那句话其实问的很没有意义，这个武林盟主还是一个尽责的父亲——不像唐擎！他眼角撇到那个已经在退后的人，有些不屑——旋即又想到了自己将要面临的处境。
　　还是太冲动了自己。
　　但是既然做了，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现在可以放了他吧。”唐微开口，对谢云说。
　　“……”谢云知道这个时候不用自己开口，下面所有的江湖人都会做出一个应该做的决定。
　　果然。“放了我们盟主！赶快滚！”
　　“早晚要将你碎尸万段！”
　　“滚！”
　　白若尘冲唐微笑笑，“谢了——你小心。”
　　唐微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白若尘放下谢书宁，一点脚尖，片刻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于是焦点很快又回到了场地中央。
　　“谢盟主，我们不如来场赌局吧。”唐微在众人的叫骂声中开口道，“毕竟我出手不是为了送死，您也不想就这么死吧。”这一句话顿时让下面安静了不少。
　　“说。”
　　“这个赌局光您同意我看还不够，台下诸位英雄若是不同意，我如果放了您，照样会被乱刀砍死。”唐微笑。“诸位的意见呢？”
　　“……可以，为了盟主我们答应！”
　　“有什么条件赶快说！老子可没时间跟你耗！”
　　“那好，希望盟主可以给我半个时辰逃跑的时间，这个期间内不允许任何人追捕我，然后盟主可以定个期限，诸位只要有人在这个期限内抓到我了，唐微任凭处置，如果没有——那么这件事情便一笔勾销！”

　　场边一角。
　　“影风，你带着小非和苏瑞现在就走。”季展凝低声说。
　　“堂主！”谢小非急了，“那你和唐微呢！”
　　“他一个人现在肯定不可能简单脱身了，他一个人在这里也不行，我得留下，”季展凝一边看着场中的事态变化，一边嘱咐，“影风，带他们赶紧走。”
　　“那里。”应影风示意堂上一处现在并不显眼的地方——那里有他们这次的目标，楚舒姬剑——原本以他们的战斗力，夺到这剑也并不难，可白若尘的出现打乱了计划——
　　“那剑怎么办？”谢小非也问。“现在倒是可以不费什么力气，轻轻松松就到手了。”
　　“不行——夺楚舒姬剑没有众人的关注也就失去了意义——我们要的就是所有人真真正正地向我们臣服。”季展凝果断地说，“你们快走。”
　　“……好，你小心。”应影风也迅速做了决定，虽然之后的事情也不再受自己控制了，但是现在若是不先善后，那就得不偿失了。

　　待应影风他们速速逃离后，季展凝整整衣襟，台上还是胶着的状态。
　　“慢着。”他沉声喝道。
　　众人一时都看了过来。
　　待看清了是大名鼎鼎的龙吟堂堂主季展凝后，他周围一些看热闹的人马上向后退了起来。
　　季展凝微微一笑，起身，一步步走向场中央。
　　终于站在唐微面前，唐微顿时感觉松了口气。
　　“诸位要为难唐微，也不看看他是我龙吟堂门下的人？要动他，等于与我作对。”此话一出，台下众人又是一片哗然——刚刚故事里那位被武林白道派了暗桩打探的龙吟堂堂主——主角出来了！
　　谢云也为唐微感到松了口气。
　　谢云开口道，“既然季堂主出来了，老夫也给个面子，毕竟曾经武林白道对你龙吟堂有过亏欠，就如唐公子所说的做，但不如这样——我给你们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老夫不会让任何武林人士追捕你们——然后半个月，半个月内只要将你们二人都抓到，你们便输了，若是没有——此事一笔勾销！”
　　“不。”季展凝摇摇头，“龙吟堂堂主都加入了赌局，彩头怎能这么小。”
　　“那你待怎样？”周围有人大叫一声。
　　“这样——我们输了，龙吟堂此后所有势力皆为历代武林盟主所有，任凭差遣——若赢了，楚舒姬剑归我们——我做武林盟主！”
　　众人再也顾不得礼节，开始大声讨论起来——毕竟龙吟堂的神秘实力大家有目共睹，如果能成为盟主的势力，这又是多么大的诱惑——可另一方面，若是他们赢了，龙吟堂便可能就此独霸天下！
　　谢云也有些变了脸色。但旋即释然。
　　片刻，谢云估计都讨论的差不多了，便大声喝道，“诸位！诸位！”
　　讨论声这才小了下去，“不知诸位对这个赌局有什么看法？”
　　“京城平凉镖局同意这个赌局！”
　　“江都长衫派同意这个赌局！”
　　“临安苏家同意这个赌局！”
　　不一会儿，几乎所有的武林人士都陆续同意了赌局——季展凝了然一笑，果然权力有无穷的诱惑。
　　“那么老夫便以这个武林盟主的身份，同意这个赌局！”谢云大笑，唐微也放下了长剑，“你们只有一个时辰不会有江湖人的追捕，此后的半个月，若是这个时间内你们二人都被抓到了，那么龙吟堂从此就听命于武林盟主，若是没有，下一任的武林盟主，就是龙吟堂堂主，季展凝！”
　　“一个时辰，开始！”
　　季展凝轻轻拉过唐微受伤的左手，低头看了看，“盟主，有伤药吗？”
　　谢云一愣，“你们不逃？”
　　“这是我们的事。”唐微的伤，总觉得，似乎比别的东西，要重要那么一些。
　　“书宁，去把药拿来。”
　　“是，爹……”
　　轻轻替让位涂上伤药，季展凝甚至还细心地吹了吹伤口，唐微简直有些坐立不安地享受这种温柔——虽然他知道，这种温柔有一部分是为了扰乱在座各位江湖中人的心理战术，唐微也忍不住要沉浸其中。
　　然后季展凝拉起唐微，缓缓自人们惊异的眼神中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真的没事吧？”季展凝问。
　　“没事。”唐微答。
　　然后沉默。
　　两个人都沉浸在这种沉默的温柔中，却又都想着该怎么开口说那些该说的话。
　　季展凝想自己应该怎样跟唐微解决一下那天的事情——他毕竟真真实实地抱了他不是吗？
　　唐微在想自己应该怎样跟季展凝说明白若尘的事情，又还需不需要说明——他不知道季展凝到底明白了没有这件事情的原委——又想不想明白。
　　于是沉默。因为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该不该说。

　　“我们要不要易容……”两个人突然异口同声地说，但话一出口，马上明白了易容的不可行——季展凝既然做了这个赌局，要的就是光明正大地让武林正道们输个心服口服，所以所有的行事都必须光明磊落，不能有任何遮掩——就是说，即使是逃亡也要逃的漂亮。
　　没有问的必要，没有回答的必要。
　　然后又是沉默。

　　走着走着，两人都没想出什么可以持久性的办法，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却突然被细细地开始变大的雨打破了沉默。
　　比针尖还细的雨丝渐渐成了豆大的雨点。
　　两个人却突然停下脚步，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
　　“都……都湿了……”季展凝从来没发现自己原来也可以有吞吞吐吐的时候。
　　“我……”唐微也躲避了眼神，“我……”
　　“我抱歉……那天那么对你……”“对不起，白若尘的事情从来都瞒着你……”
　　又是同时开口说出了心声。
　　然后是惊异与惊喜交加的眼神。
　　“唐微我……”
　　“我……”唐微也同时想要说什么。
　　“这次让我先说吧……”季展凝笑笑，声音却有些奇异地沙哑，“我想之前对白若尘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可能就是因为心里有些疑惑没解开——可今天我都知道了——我想我可以放下他了……毕竟，原本我跟他也没什么……但是对你——才刚刚开始……我对你，是真的。”
　　唐微无声地流泪了，“我、也、是。”
　　瓢泼大雨中两个人猛地紧紧拥在一起——泪水与雨水交融在一起——冰冷彻骨——但两个人却不约而同地觉得：自己这样一个从来都是孤单一个的人——终于找到了想要去爱的人——
　　多好——
　　于是只剩下在天地呼啸间疯了一样的亲吻与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