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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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瑞帝微服来到端王府，林珣也正在那里，他看见慕容汐便说：“朕要见常清颜，你的端王妃。”
慕容汐闻言，脸色顿变，他垂首说：“清颜她，她身患重病，不便见客。”
嘉瑞帝冷声问：“朕也不给见？”
慕容汐低头不语。嘉瑞帝冷笑一声说：“好，朕先问你，你的王妃相貌如何，人品如何？”
慕容汐脸色惨白，不知如何回答。
嘉瑞帝怒极反笑，他指着慕容汐，说：“你既说不出来你王妃的相貌和人品，那朕来告诉你。”他身后的张安贵双手捧着一个狭长的木匣，走到慕容汐面前，说：“王爷，请打开吧。”
慕容汐颤着手，打开木匣，里面是一卷画轴。摊开画卷，慕容汐脸色惨白，林珣探过头来，一看，脸色也变了。嘉瑞帝冷声说：“这是太傅唯一的一幅仕女图，名为梨花欺雪。”
郁荷轻声说：“大姐向来最爱梨花。她说过，人们都说雪是世上最洁白干净的，但在她眼里，唯梨花白可欺雪。”
林珣闻言，轻叹一声道：“我这几日在调查颜欺雪时，发现宣州颜家并无此人，但宣州颜家曾有一个女子，嫁给了宜州常姓的一个男子，而那男子，正是常太傅的独子。”他看向慕容汐，“而你让我帮忙查的那几件东西，我也查清了，那三样东西，都是常太傅分别向汾州柳家、庆州严家、和徽州奚家定制的，每一件均以梨花为饰，且世间仅此一件，以贺孙女常清颜十岁生辰。”
慕容汐无力地跌坐椅上。
林珣还在说着：“离恨楼，现在已转入江南晏家名下，有人听说，七年前，晏承衍来圣京祭拜，呃，”他看了一眼嘉瑞帝，咬了咬牙说，“祭拜前任家主时，曾经救下一个身中剧毒的女子，后来虽经影长老全力相救，但毒性太深，只能延缓几年性命。据晏家的人说，那女子不仅美貌非常，更聪颖过人，不亚于二十多年前，晏家唯一的一位女家主，晏承衍曾有意留她在晏家，做自己的帮手，却被拒绝了，一年多后，此女便消然离开了。而，正是七年前，晏承衍每逢腊月初十，便会去宜州拜祭常太傅，同行的，还有一名女子。”话音一落，便听见一个极轻的声音在问：“你们说的，都是真的？”
大厅外，脸色苍白的烟萝靠在镜蓉身上，所有的人都望着她，慕容汐的脸色更加苍白。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颜欺雪在烟萝心中不仅是姐姐，更像一个母亲，一个老师。烟萝颤声问：“如果是真的，那么大姐就是端王妃，是不是？”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她泪流满面地摇了摇头，推开镜蓉便跑开。慕容汐飞快的追到她身后，拉住了她。“烟萝！”
烟萝用力甩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说：“大姐一向待我最好，你知道为什么吗？她说，我的眉眼最像她以前的样子，五分愁意，三分清冷，两分天真。”慕容汐闻言，身子一颤，烟萝深深地看着他，“慕容汐，我真的是你要找的人么？”
她是么？她是么？慕容汐第一次对自己了。
短短数日，物是人非。
随着离恨楼的易主，江南晏家接手了这“天下第一楼”。除了已是皇后的郁荷，离恨楼的另三位当家都不知去向。有人听说在江南见到三姑娘烟萝，有人说四姑娘镜蓉就是御史中丞林珣新娶的娇妻。五月过去，六月里，夏热渐炽，关于离恨楼的种种传闻却渐渐淡了下来。
天亮不久，江南陵州的城门前，一个身着白色锦袍的俊秀男子牵着马，带了两名青衣短褂随从守在那里，远远地看见一个简朴素雅的马车缓缓行来，那男子脸上露出几分欢喜，跳上马策马过去，赶车的翠衣女子见到他，拉紧手中缰绳，停住了马车，说：“挽翠见过晏大公子。”这男子正是江南晏家的大公子，晏正航。
晏正航笑道：“听江州传来消息说你们过了江州，我估摸着今天该到了，就来接你们。”说完，看了看车内，眼中有些担忧，低声问挽翠：“听说，欺雪的病更重了。”
挽翠垂眼，点了点头，说：“一天里，大半的时间是昏睡的，就是醒了，也不住地咳血。”
晏正航闻言，黑亮的眸子有些暗沉，他叹了口气，说：“先进城吧，家主跟两位长老都在等着。”
晏正航策马，走在马车前，他的随从走在马车后头，缓缓进了陵州城。
因为时候尚早，路上行人稀少，仍有些湿气的青石板路透着些许清凉。车马停在集市后的朱门大院，虽身处闹市中，却深幽清静。门房的执事见了晏正航，快步过去，牵了马，说：“大公子，家主现在有事，抽不开身，长老说了，大公子接了人，就直接送到他们那里。”
晏正航点了点头，说：“我也正有此意。”说着下了马，挽翠已经挽起了车帘，颜欺雪盖了薄毯，睡在车里，晏正航看着她更显苍白憔悴的睡颜，眼里掠过一丝心疼。挽翠架着颜欺雪出了马车，他轻声说：“让我来吧。”挽翠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晏正航接过颜欺雪，横抱起她，脚步飞快却走得极稳。
影长老的医舍内，颜欺雪毫无知觉地睡在软榻上，身着黑袍的影长老指尖搭在她细瘦的腕上，神色凝重。过了许久，他摇头叹息，望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众人，说：“我和无言的结果一样。”
舍内的众人闻言，掩不住眼中的悲伤，挽翠跪在榻前，泪流满面。
一身青衣的无言望着榻上昏睡的颜欺雪，冷硬的脸庞也有一丝动容，站在他身后的晏青泠见了，握紧他的手，无言回头看她，她说：“无言，你尽力了。”无言眼中浮起浓烈的哀色，他哑声说：“当年，我救不了姑娘，现在，又救不了她……”晏青泠望了一眼榻上的颜欺雪，说：“也许是天意如此，她们，都太好了，好得连上天都妒忌。”
晏承衍处理了手头的事务，赶到医舍的时候，看见众人的神色，心下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他过去拍了拍晏正航的肩，晏正航红着眼唤道：“家主。”晏承衍看了他一眼，这个侄子对颜欺雪的情意，他看在眼里，却不忍道明。他走到颜欺雪榻前，看着颜欺雪苍白若纸的容颜，只觉一阵阵的心痛。
颜欺雪的指尖微微动了动，她缓缓睁开眼，看见一室的人，先是微微一笑，又皱着眉，挽翠见了，忙从袖里取了一方丝绢，给她，颜欺雪掩唇咳了两声，团紧丝绢，轻声说：“欺雪又让大家费心了。”
晏承衍拍了拍她的手，说：“傻孩子。”
颜欺雪笑了笑，看向挽翠，问：“车里的东西呢？”
挽翠红着眼，说：“还在车上。”
颜欺雪看着晏承衍说：“欺雪最后有一事相求，还望晏伯伯成全。”
“好，你说。”
颜欺雪又咳了一阵，白色的丝绢已被乌血染透。她说：“我已经将爷爷一生所著文章跟研究心血整理成册，我想，将这些交由晏家，请晏家主将它们刻印出版。爷爷临终前，曾有嘱托，他说自己早年只为自己读书，虽有所成，却不曾贡献世人。后入宫给太子讲学，才深知读书育人的道理。强国之根本，在于民智，他一生所学虽则有限，也只是为启民智尽几分绵薄之力。”她顿了顿，“我时日无多，只望在生前完成祖父遗愿。”
晏承衍不做半分犹豫，说：“好，正航，将东西送去书局，传我话，立即刻版印书，此事由你专责，每日向我汇报进度。”
“尊家主令。”晏正航说完，转身离去。
在晏家的医舍，每日里由着影长老和无言为她施针用药，气色虽未见好转，但日里，醒着的时候比从圣京出来的那会儿长久了许多，咳血的次数也渐渐少了。
晏青泠每日带了十七岁的女儿晏宛秋来她这里坐坐，宛秋生得极像她母亲，性子却像父亲无言，冷冷淡淡的，不喜与人说话，只是跟颜欺雪格外的亲近，晏青泠笑说：“人生得好，就是讨喜。”颜欺雪听了，莞尔一笑。
一个月转眼过了，七月流火，夏意未尽，只是晨夜里凉湿气重了些。医舍外，晏正航让跟来的人将东西捧了进去，自己却是在外面站着。
“颜姑娘，这是大公子让小的们送来的书样，让姑娘过了目，如果没有问题，就依这个版样刻印了。”
颜欺雪微微颌首，挽翠从来人手里接过厚厚一撂书样，捧到软榻前，微微低下身子。颜欺雪拿了一本，翻了翻，看着光滑薄硬的硬黄纸书页上再熟悉不过的字迹，眉尖微蹙，问：“这字是……”
“字是大公子的意思，全都按了姑娘原稿的字迹刻的版。”
颜欺雪叹道：“我自幼只描祖父的字贴，到后来，字也和祖父的几乎一模一样了。这样，也好。”说着，仔细看了几页，问：“都校对了么？”
“书局里停了其他的活，只为刻这一部书，每刻一页，都交由校书先生一一对过，最后大公子再亲自校一遍，才敢印。”
颜欺雪将手里的书又放回挽翠捧着的那一撂上，说：“大公子既校过了，我就不看了，你去与你家大公子说，就这么印吧。”说完，看了一眼挽翠，挽翠会意地捧了书，要交给书局的人。那人却不收，垂手道：“大公子说了，这是头版第一套，自然是要留给姑娘的。”颜欺雪听了，也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挽翠捧了书，到里间去了。书局的人又说：“大公子让小的问姑娘，这书的书名和封面封底姑娘有没有定好？”
颜欺雪说：“好了。”挽翠从里间出来，拿了一个信封，递给书局的人说：“这里面是小姐拟的书名和绘的封面封底。”
那人闻言，低身，双手举过头顶接了，道：“如此，小的不打扰姑娘休息，小的告退。”
颜欺雪靠回软榻上，倦倦地合上眼，似在养神，唇角却微微地扬起，挽翠帮她盖了薄毯，坐在榻边，笑着说：“这晏府的规矩也不小。”
颜欺雪睁开眼，轻应了一声，眸底浓郁的墨色似被搅乱，荡起一层欢愉的波纹，却眨眼即逝，又复沉寂。挽翠见了，暗自垂泪。颜欺雪没有看她，只望着屋中央木桌上烛火出神，过了半晌，她说：“过段时间，书局的人将我的手稿和送回来的时候，你去趟圣京。”挽翠不解地看着她。
颜欺雪轻轻一叹道：“这几年，带着祖父的手稿在身边，总有些不安，生怕弄丢了或是碰坏了，我自知时日无多，这些手稿珍贵非常，便是放在晏家，我也不放心，挽翠，帮我把这些送到圣京，交给皇上。皇上是祖父唯一的弟子，交由他保管，自是再适合不过了，我才放心。这件事，只有你能替我做。”挽翠闻言，含泪答应了她。颜欺雪弯眉一笑，沉在眸底的郁色，一时全散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