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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京的西直街，热闹非凡，它的繁华影响了整个圣京的西半面，而西直街的前后两条街，又被称为西外街。前外街的酒肆茶庄、金铺银楼，从日里到夜黑，喧哗不断，真真一派繁荣兴盛的模样。而临河岸边的后街却又是另一番景象。各家楼阁白日里大门紧闭，到了日渐西沉，才有小厮揉着眼，懒懒地开了门，有人扯了嗓子喊：“日西了，该起啦！”渐渐，沉寂的后外街有了动静，媚俗的脂粉香气，被夜风吹送出去，有人被引了进来，娇笑声，嗔语声，热闹非常。有人从西直街的春风楼上往外看，而后不屑地移开视线，心却被媚香娇语牵引了去。那是个什么地方？烟花地，温柔乡。
临河本就该是属于夜的。后外街那些精美的小楼玉苑，到了夜色将至时，便早早点起了一盏盏绛纱围的灯笼，红艳艳的映照进临河里。河岸停着精美的画舫，歌声、笑声不歇，舫上的精致的琉璃灯与岸上的绛纱灯笼遥遥相望。
后外街的街尾，座落着一间朱漆小楼，楼前迎客的，是两名短褂小厮，眉目寻常，见着人来时，脸上堆着笑，弯了腰，说声：“爷好。”也不将人带进，依然守在楼前。整个后外街的人都知道，凡入了街的深处，便是进了那楼。前面在门口招揽客人的姑娘们，见客人往深入走，咬着牙，红着眼，手中绢巾拧得皱了，恨的，只是自己不是那楼里人。那楼，叫离恨阁。
“嘚嘚”的马蹄声，悠闲地踏碎了街边女子的娇声挽留，一黑一白两骑缓缓的往街尾行去。白马上的人，青色锦袍，玉冠束发，俊美的面容上始终带着一丝魅惑的笑意，微微扬起的唇角，意味凉薄。黑马上的人，一身玄色长袍，宽大的袍袖边，用银线绣成繁复的花纹，缠绕不休，与同伴不分轩轾的俊美容貌，却有着不同的气质，眉宇间有六分慵懒，三分闲适，还有一分疏离，暗沉的黑眸漫不经心的从街边女子身上掠过，似是无情，却道有情。
“我以为你要带我去春风楼喝酒。”
青衣男子低声一笑，道：“我只说去天下第一楼，可没说就是春风楼。”
“哦？”玄袍男子抬手，手中的马鞭指向后外街的最深入。“你莫不是要告诉我，这天下第一楼就在花街柳巷里吧。”
“汐，你是打仗打久了，才不知道这天下第一的离恨楼。”青衣男子压低了声音，从马上侧过大半个身子，挨紧同伴，“我可不是带你去喝花酒，你就不想见识一下，让我们冷情薄性的嘉瑞帝撤去后宫，立誓非卿不娶的奇女子？”
玄袍男子闻言，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暗沉的眸色一亮，闪过一丝兴味。
嘉瑞帝自十五年前的一场宫变中性情顿变，他，慕容汐，作为当时仍为太子的嘉瑞帝的伴读，眼看着那个身集万千宠爱、聪明睿智却又任性贪玩的少年，在一夕之间褪尽了身上的青涩与稚嫩，年少的脸庞上只有莫测的深沉笑容，漆黑的眼眸中，只有回首望着他身后的温婉女子时，才有一丝的温暖。慕容汐记得，在嘉瑞帝登上皇位前，对自己说的话：“他们欠母后的，朕会替他们还。”语气中不容置疑的坚定让他有些心惊。嘉瑞帝眼中的那一丝温暖，就像是一个火星，随着他的年长，犹如借助了风势，星火成焰，将整个后宫卷入一片灾难，却以翠微宫的一场火宣告终结，随之终结的，是青年帝王最后的温情。嘉瑞帝再不隐藏他骨血里的残冷阴鸷，此后的十年里，他用雷霆手段，进一步实现了王权的独大，随后燕军铁蹄踏平西北，自此，燕朝的版图被嘉瑞帝扩张到了历史之最，而南方的迦兰国，是血腥扩张中唯一的幸存者。
马儿不再前行，二人下了马，便有灰衣的马仆将马儿牵走，门口的短褂小厮见了青衣男子，笑迎上来，道：“林大人这两天没来，咱们四姑娘可是念得紧。”这个青衣男子便是嘉瑞帝手下第一文臣，职掌御史台的林珣。十五岁高中状元，才思敏捷，行事又常常悖逆世俗，却深得皇帝重用。林珣闻言，一双桃花目，掩不尽的风流不羁，手中的折扇合起，在指尖绕转。“是么？我也很是想念她啊。”话音刚落，便听见一阵娇笑。“林大人，只念着四妹，难道不曾有半点想起奴家？奴家真是好生伤心。”林珣听见那声音，手中折扇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尴尬地望向朝着自己走来的女子，白色的轻纱裙袖上，绣着大朵的青色芙渠，随着她的莲步轻移，衣袖裙摆如水波荡漾，那衣上的芙渠也生动了起来，似是夜风起，水波兴，芙渠花摇曳生姿。娇丽柔美的面容上，满含笑意，万千风情，却不媚俗。
林珣一脸悲惨的望着她，弯腰行了个大礼，道：“郁荷姑娘这么说，怕是林某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说完，往楼里的暗处扫了一眼，果不其然的看见数道阴冷的目光，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手下，林珣暗想着，抹了抹自己的脖子。
郁荷笑道：“林大人是国之干臣，今上对您可是看重的很啊。”
林珣讪笑着，是啊是啊，有了你这些话，皇上就更加“看重”我了。
郁荷水眸流转，看着在林珣身后的慕容汐。“这位爷眼生得很，林大人不介绍奴家认识么？”
林珣见话题转移，连忙把慕容汐推到自己前面，说：“郁荷姑娘，他就是慕容汐。”
郁荷脸上的笑意更沉，点了点头道：“久闻端王大名，今日得见，真是奴家的荣幸。”说着，娇软温香的柔媚女体依了过去。慕容汐不露痕迹的避开了郁荷的“投怀送抱”，打从一进离恨楼，慕容汐便感觉到楼里暗藏的凛冽寒意，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寒意来自什么人，这些人都是他和嘉瑞帝年少时，亲手培训出来的，而林珣对这个名叫郁荷的女子十分惧怕，他心里早明白，这个女子便是林珣要带自己来见的，让嘉瑞帝倾心的人，却与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他本以为，嘉瑞帝喜欢的，定是和那个记忆中的女子一般的温婉如水。
郁荷定了定微倾的身子，不以为意地笑嗔：“奴家听闻王爷府里娇妻美妾，不亚于后宫，以为王爷是个解风情的人。”
慕容汐耸了耸肩：“性命比风情要紧，若是没了性命，又拿什么来解风情？”
郁荷闻言，先是会意的一笑，随后又恨恨地跺了跺脚，咬着牙说：“该死的慕容执，害得人家寻不到乐子。”说完，转身往暗处里去。
林珣跟慕容汐相望一眼，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一同轻笑出声。郁荷自然是找嘉瑞帝派来的暗卫出气了，天下敢直呼天子名讳的，怕也只有这个看似风情万千，却纯真如一池清莲的女子了。
“林大人，端王爷。”一个青衣女子娇立两人面前，裙袖衣摆上绣满紫色的藤萝枝纹，藤枝上点点缀着几朵蝶形的紫色小花，唇不点而含丹，眉不描而凝翠，翦翦水眸却似笼了些许轻烟，添了几分愁绪。慕容汐心头一颤，那般熟悉的眼眸，他本以为，只有在醉梦中才能一见，那轻淡的，却又挥之不去的烟愁。
“几日不见，烟萝姑娘愈发地动人了。”林珣自诩风流的挑眉一笑。
烟萝却只是点头轻声说：“四妹有客，怕是不能陪伴大人了。”
林珣脸上的笑意顿逝。“我早派了人说，今天晚上我要来。”
烟萝轻轻一笑，回道：“离恨楼，再怎么不寻常，还是烟花风尘之所，风尘中人，本就是迎来送往，大人不来，自然有别的恩客。即使大人与四妹有几分情意，但大人也是个风流的人，难道等到大人厌倦了，四妹也只能守着那份情意，坐看红颜枯老？”
林珣不知如何回答，在他心目中，离恨楼的四姑娘镜蓉再怎么不同，终究还是个风尘女子，即使他多么的喜欢悖逆常理，但文人骨子里，对青楼女子的轻贱，却早早植在他心里，已然成了参天大树，不是一个镜蓉便能轻易撼动，更何况要将之拔除干净。
烟萝见他的神情，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这世间男子，果真如大姐所言，不管表面是怎样的尊华矝贵，说到底都只是以貌取人的肤浅无知。她望向角落里，正拿嘉瑞帝的暗卫出气的郁荷。暗自叹道，二姐真的会幸福么？
林珣早已拂袖而去，烟萝看着站在面前的玄衣男子，微微一笑，问：“王爷不去看看林大人？”
慕容汐深深看着她，说：“没有必要。”
烟萝被他看得有些慌乱，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道：“王爷是第一次来楼里，要不要奴家安排两个姐妹来陪伴王爷？”
慕容汐见她退了一小步，自己却进了两大步，两人之间仅有寸许空隙，近得他鼻间盈满烟萝身上淡淡的体香。他低声问：“如果本王只要烟萝作陪呢？”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